“你又买什么了?”
“充电宝。”
温梦有些不解:“家里不是有一个吗?”
“多买几个备着。”廖维鸣说的理直气壮。
行吧,人家有钱任性。再说手机没电这事,是她理亏。
温梦嘴上答应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进了客厅。
此时窗帘大敞着,雨景明晰。如果站在38楼的落地窗旁往下看,不仅湖光和城景看的清楚,就连小区外的马路都会一览无遗。
经过窗边时,温梦突然心念一动。
她摸了下唇边被吻得胀痛的痣,定了定神,透过玻璃窗朝下望去。李彦诺的那辆灰色SUV刚巧开走不久,这会儿还能看见个尾巴。紧接着拐个了弯,彻底消失在温梦的视野里。
车子驶过的地方,平静的水面被打破,留下一圈圈的涟漪。雨水筑成的河流依旧朝前流淌,底下却脆弱不堪,暗潮汹涌。
第21章 二合一 他的罪(1)(这章只写廖)……
雨下了整整两天。
直到星期一的早晨, 太阳才从地平线上蹦出来,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气。
云彩被晒化了,烤软了, 成了酥酥的一片。四下晴空万里,除了道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还有积水, 几乎看不出之前下过这么大的一场雨。
撕扯与牵引都被藏在心里, 被藏在被粉饰的平静里。旧的痕迹被抹去,就好像那场和李彦诺的邂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周日晚上, 温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弹出一条微信好友申请的话。
当时她正蜷缩在沙发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里播的《十诫》。非常老的片子, 讲的是圣经里出埃及记的故事。
摩西站在海岸边, 举起手杖,请求神带领以色列人前往西奈。神迹降临,红海沿着他指的方向应声分开, 向两边褪去。一道狭长通路出现在以色列人眼前, 通向应许之地。
片子是廖维鸣选的。用他的话说:“找点灵感。”
因为他接下来画展的主题, 就是《神迹》。
作为一部50年代的老电影, 实话实说《十诫》的特效糟糕透顶。海水直接从自来水管里浇出来, 一眼就能看出内景棚拍的迹象。就连台词也刺刺拉拉, 半文半白, 像是在念戏剧旁白。
温梦看的昏昏欲睡,头倚在沙发靠垫上,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你最近是在画摩西分海吗?宗|教题材现在不好过审吧,会不会影响后面的交易?”
廖维鸣倒是聚精会神。只要是和创作相关的事情,总能让他眼神闪闪发亮,好像有使不完的热情:“我不画这个, 我在画生活里会出现的那种奇迹。”
生活里能有什么奇迹呢?
只可能是老天开眼,让刘主任突然嗓子发炎,一周说不出话来。不能每天在下班前扯着嗓子喊:“大家再努把力,多加一个小时班,就是多为国家出份力”。
要不就是Word突然开发出了新功能,自动替温梦把稿子写完,顺带做出一整套详实的专题方案。
再不然就是发放十三薪的时间突然从年底提前到明天,能在双十一之前多到账两万块钱。
——你看,务实如温梦,哪怕是在幻想,也都是贴着现实前行的。
不过这些猜测都被廖维鸣否决了。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不浪漫并不要紧,温梦也不追求这个。她只是一下子好奇起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那你最近到底在画什么?”
廖维鸣听见了温梦的问题,只管摇头。就是不告诉她画了什么,神情里一点孩子气的调皮。
要知道之前哪怕是再小的展览,廖维鸣都会把初稿和完稿拿给温梦看。甚至还要一起讨论,征求意见。
可唯独这次,他已经瞒了她快两个月,说什么都不让她去画室。一个人神神叨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不说算了,下周我找个时间自己去看。”温梦学着他的样子,摇摇头。
廖维鸣乐了两声,又一脸严肃的拒绝了:“你不许来画室,来了我也不会开门。开幕当天再带你去展厅,在这之前——保密。”
场景莫名有些似曾相识,从温梦的脑子里滑了过去。就好像很多年之前也有过那么一次,她要看一幅画,但廖维鸣偏是不给。
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过了太久,记不清了。
恰好此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您有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温梦随手点开,看清内容之后愣住——申请添加好友的人,竟然是李彦诺。
她没有直接确认通过,而是扭头看向廖维鸣,心里莫名惴惴的。
廖维鸣感受到她的视线,顺着她手的方向把眼睛垂下去,看见了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温梦以为廖维鸣多少会说点什么。比如“不要加他,我会在意”,或者“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那就加吧,我理解你。”
可廖维鸣没有。
他只是拿起遥控器,调大了音量,恨不得打成满格。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屏幕上,态度显得坦然,甚至有那么点漫不经心。
温梦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新添加的好友”那里点击了确认。
哗啦。
电视上突然响过浪花拍打礁石的巨大声音。
是以色列人终于在摩西的带领下通过了红海。而在他们身后,神迹消失。海水轰然闭合,把埃及追兵吞没在滔天的浪里。
暗流是蛇,撕裂一切和平的伪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一直持续到了周一。
不是争吵、也不是冷战。吃早饭的时候廖维鸣还讲了个冷笑话,虽然没有把温梦成功逗笑,但气氛是一团和气的。
只是有哪里不对。
像是鞋子里进了一粒很小的沙子,不痛不痒,就是走路时膈着,叫人不安的蜷起脚趾。
“要我送你上班吗?”廖维鸣看见温梦背包往外走,顺口问。
“不用了。”温梦挥了下手,匆匆往单位去。
***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天气,要是不用来公司就好了。”才进新文媒的办公区,温梦就看见小常趴在办公桌上哼哼唧唧,“好想去约会啊!”
接连两天的暴雨停了,外面确实风和日丽。气温算不得很高,适合野餐踏青,是恋爱的好季节。
温梦在工位上坐下,开导了这位思春青年几句。聊完之后时间还早,她干脆把廖维鸣新买的充电宝拿了出来,准备研究一下。
不知道廖维鸣是不是在这上面花了很多钱,以至于这个充电宝设计的颇有些高级。功能要比普通的那种复杂不少,接口特别多,简直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温梦拿着数据线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找到正确的那个。
充电灯没亮,倒是有人给她打电话了。
“到单位了吗?”是廖维鸣。
二十分钟之前两个人才见过面,这会儿又突然来电,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所以温梦回道:“刚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到了没有。既然到了就好,我先挂了,拜拜。”
通话结束时,温梦多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么芝麻大的一点事情,有什么好专程打电话来问的呢?
而那天廖维鸣的第二通电话,是在午休时间打来的。
“在忙吗?”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廖维鸣应该是在工作室。
温梦一手抓着手机,一手用把饭卡贴在机器上:“在单位食堂呢,正准备吃饭。”
“和同事一起?”
“对,和小常他们,一共四个人。”
“记得吃点有营养的,要是食堂的饭不好,就去外面吃。千万别省钱,不够我打给你。”
“知道您老人家富裕。但是不用了,今天食堂的菜还行,有卤肉饭。”
“好——小赵,先别动那两桶颜料,是之后要用的。”廖维鸣中途扭过头去和其他人交代工作,忙过一阵才重新对温梦说,“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你快去忙吧。”
手机放下之后,温梦坐在食堂的餐椅上,认真思考了一下。
明明忙到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廖维鸣还是要抽时间打电话过来,问的还都是些“到了没”“吃了吗”之类的琐碎问题。
剖开问题看本质,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所以临到下班前,当温梦第三次接到来电时,她停下正在打字的手,抢先一步开口了:“维鸣,我没有生气。你生气了吗?”
对方顿了下,这次是真的笑了:“我也没有。”
“那就别再打骚扰电话了。”
“遵命。不过我这回是有正事找你,你是六点下班吗?”
温梦往刘主任的座位上看了看,对方已经开始收拾包了,应该是没有要留人加班的意思。
“对。”
“好,那我和婚纱店约7点,应该来得及。”
“你说什么?”温梦有些诧异。
“7点去试婚纱,我接你,我们一起去。”
“可今天是礼拜一啊。”
哪有工作日去试婚纱的,再说距离婚礼还有足足一个多月,完全可以等到周末再去,时间上来得及。
何必要挑个她忙、他也忙的日子呢?
但廖维鸣说:“就今天。”
一天都不想再拖、一天都不能再等。语气少有的坚决,不容拒绝。
总不能把才和好的气氛搞砸了。
温梦点了点头:“行。”
***
借着尚未落山的太阳,车子一路从城东开到了城西,最后停在了商业街繁华的一角。玻璃门推开,上面挂着的风铃叮铃铃清脆作响。
这是温梦第一次踏进婚纱店。
触目所及之处是一片或深或浅的白。绸缎、蓬纱和珍珠被甜蜜的玫瑰熏香包围着,像沉甸甸的云朵。云朵在天上呆腻了,打个滚落在店里,重新变成绵延的裙摆、精美的刺绣和闪亮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珠。
“这边是最新的款式,二楼是独立设计师品牌,我都带您看看。”穿深灰色制服的店长热情的介绍起来,“您对样式有什么偏好吗?”
样式多得温梦眼花缭乱,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回身征求廖维鸣的意见:“你觉得呢?”
毕竟他学艺术出身,审美一直是可以的。
廖维鸣果真靠谱了一次。
他在店里走了一圈,仔细看过之后,拎起其中一件:“要不试试这件?”
上身设计简洁,露背抹胸掐出纤细腰线,下身华丽繁复,奶油色绸缎裙摆层层叠叠,温柔得像卡布奇诺上漂浮着的雪。
太漂亮了。
“您先生眼光真好。”店长马上对着温梦夸赞起廖维鸣。
先生。
温梦觉得这个称呼太新鲜,叫人紧缩起来。
廖维鸣倒是很适应,一秒进入角色,笑着把她往试衣间里推:“别愣着了温太太,去穿穿看吧。”
温梦脸瞬间涨的红起来,嘟囔出一句:“知道了。”
不光是她一个人纯情的像个小孩。
廖维鸣看着温梦消失在试衣间尽头,捡了张沙发椅坐下。手边的杂志翻来覆去,一页也没看进去。隔上几十秒就要看一次关着的黑色木门,也跟着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店员察觉出他的焦躁,端来一杯橙汁,放在茶几上。
廖维鸣不渴,不想喝水。
但店员又笑着恭维:“您太太可真漂亮,人看着也和气。我每天接待这么多客人,也没见过像您和您太太这么般配的。”
马屁拍的恰到好处,让廖维鸣改变了想法。
他回了句“谢谢”,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滋味意外的非常不错,冰凉润口,喝下去心里特别舒服。
十五分钟后,试衣室的门打开了。
温梦走了出来,裙摆沉甸甸落在地面上,雪浪似的。
她头一回穿这么隆重的衣服,有些不大自信的询问廖维鸣:“你觉得怎么样?”
此刻店里的柔光毫无保留的倾泻在温梦瘦削的臂膀上。
润白的、奶白的、莹白的、玉白的。
很多人也许分不清这些囫囵的颜色,但廖维鸣从小就对色彩敏感,一眼就能认出。
松节油融化了凝固的颜料,一笔笔、一触触,好像埃德加·德加画中的芭蕾舞裙,全是跳跃的风情。
他一时失语,只能贪恋的看着。
温梦摸了摸自己完全露在外面的肩膀,小声问:“是不是不太好看?”
她肩胛骨的轮廓很清晰,从背后看上去像是一对鸟的翅膀。翩跹得好像随时能挣脱婚纱的束缚,从层层叠叠的丝绸中飞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