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能明白。”
出乎如月瑠乃的意料,花梨纯抿了抿唇,说出了与她的预料完全相反的话:“在千万人的梦想和自己的梦想之中,你牺牲了自己的梦想,选择了保护千万人的梦想。”
她曾经对如月瑠乃的这份取舍背后的艰难一无所知。但现在,她知道了。
如月瑠乃怔怔地看着花梨纯,突然开口:“骗你的。”
花梨纯微微睁大眼睛:“诶?”
“你就真的相信我刚才的那些话吗?”少女偶像神色一改,那些痛苦与挣扎荡然无存,脸上再次露出了偶像特有的微笑,“你知道吗,我的演技很好,大家都说和专业演员不相上下呢。所以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演技哦。说不定是为了让星野社放水才这样说的。怎么样,有没有很吃惊?”
“……没有。”
花梨纯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把眉头舒展开。她的脸上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或者羞耻,只是平静地看着如月瑠乃,开口说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的。”
“而且,就算你说了那些话,我也绝对不会放水。就算赢了你会让和你利益相关的企业损失、会让你的粉丝伤心,我也还是会让老师们发挥自己的全部水平。如果你写得不够好,就会被我们击败。”
花梨纯毫不动摇地说:“因为如果在创作方面不用尽全力,而是因为私情收力的话,那就背叛了文学,算不上真正的作家。”
“呵呵,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呢。”
如月瑠乃站起身来,甩了甩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啊。这次我是真的得回事务所了。之后还有一个CM摄影的工作。”
“拜拜啦,小花梨。”她冲着花梨纯摆了摆手,“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哦。作为交换,我也不会把你是星野社社长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如月瑠乃重新拉下了帽衫帽子,朝着小巷外走去。而花梨纯注视着她的背影,内心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在当初以为小山嘉也真的会就此封笔时涌起的,同样的感觉。
“偶像一般最晚到二十多岁也会毕业的吧。”在如月瑠乃走出小巷之前,花梨纯叫住了她,“所以毕业之后,你还会再写的吧?”
“我是说那些真家伙,你自己想写的东西,你的双眼真正看到的景色。我想知道你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樱花和春天。”
如月瑠乃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看见花梨纯站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如月瑠乃没有被帽衫帽子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了微笑:“说不定哦。”
“如果你到时候还写的话,我会买来看的。”花梨纯大声说道,“文学是自由的。总有一天,你也会重新变得自由。”
如月瑠乃点点头,然后戴上口罩,重新朝着小巷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快,在走出小巷后,终于暴露出了几分不自觉的慌乱。
也正是因此,如月瑠乃没有发现,街道对面的车后伸出了一个圆形的摄像头。
快速摁键连拍几张后,看着如月瑠乃一路走远,趴在车后的狗仔终于从车轮后探出头来,露出了那张脸。
狗仔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就这样趴在地上飞快检查了一下自己拍下的几张照片。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表情。
“令和第一偶像的料,还不是让我挖到了。”他喃喃自语,“刚才她急匆匆从书店里跑出来,我还差点跟丢了,幸好看见她又从小巷里走出来……”
“不过,如月瑠乃乔装打扮后一个人跑出来,会是因为什么事呢……”狗仔舔着嘴唇,慢慢笑了起来,“该不会是违反了公司的恋爱禁止条例,偷偷跑出来和男人约会吧?”
偶像往往都是这样的,一旦漂亮的外壳崩裂开一个缺口,就不会再受到粉丝们的全心信赖。而想要为此补救的偶像就更容易行差踏错,为他们这些狗仔提供连续一系列的猛料报道,直到这个偶像彻底身败名裂,毫无利用价值为止。
“这事情如果爆出来,我的年终奖可就……”
想着自己能够拿到的大把钞票,狗仔正洋洋自得,一只脚却突然从侧边伸了出来,一脚碾碎了他手里的相机,甚至将他紧攥着相机的两根手指都踩在了鞋跟下。
一阵剧痛传来,狗仔惨叫一声,却不忘自己的相机:“我好不容易拍的照片!”
然而,他忍着手指的疼痛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台拍摄了如月瑠乃黑料的相机外壳已经被彻底踩裂,里面的内存卡露出了断裂的尖角。
……都毁了,如月瑠乃的黑料也是,原本触手可及的年终奖和升迁机会也是……
踩碎相机的人依旧立于眼前。狗仔咬着牙抬起头,便对上了紫发少女居高临下的目光。那双绿色的眼眸仿佛淬满冰雪,甚至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
然而想起被毁掉的相机和里面的照片,狗仔还是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花梨纯的衣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吗?你赔我的相机和手指的医疗费!”
花梨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巡警路过。狗仔连忙朝着巡警招手:“巡警,这个人踩碎了我的相机,还把我的手踩伤了!说不定还骨折了!”
巡警立刻踩着自行车直奔而来,下车后神色严肃地打量了一眼女高中生模样的花梨纯,有些怀疑地问:“这位先生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他见过很多成年男人骚扰女子高中生的事情,但女高中生对成年男人动手倒十分少见。
“是的。”出乎巡警的意料,花梨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
“……虽然是未成年人,但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得带你去警局一趟。”巡警摇了摇头,转而问狗仔,“你打算起诉她吗?”
听见“起诉”两字,狗仔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头。他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果曝光的话自己也要完蛋,自然没有胆子闹上法庭。
巡警见了狗仔的反应,又看了看地上用来拍摄的相机,再联系到身为女高中生的花梨纯,心里多少有了一点猜想,看向狗仔的目光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鄙夷。
他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偷拍的案件。
巡警转头,和蔼地对花梨纯说:“那你只要做个笔录,再联系父母解决赔偿事宜就好。不用担心,这种意外不会留在你的档案里的。”
“我没有父母。”花梨纯一开口,就让巡警吃了一惊,“但是应援用的钱的话,要多少都拿得出来。”
……
走出了狭窄的巷道,来到了外面宽敞的街道上,遮掩面容的少女偶像穿过街边整排店铺,而店内传出了最近大街小巷上都能听见的歌声。
那正是HoneySakura组合的新歌《请告诉我,樱花》。
请告诉我,樱花~未来的我要奔向何方~请告诉我,樱花~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喜欢呢~
凉爽的风终于吹了过来。如月瑠乃迎着风越走越快,道路两旁的樱树已经彻底变成了夏季绿色的叶樱。她的眼圈被风吹得微微发红。
这个春天已经结束了,这个对如月瑠乃而言错误的春天。但夏季的叶樱却也依然茂盛。
学着作家们的样子说话,拿着自己的日记假装接受新书采访……我从小就梦想要成为一个作家。
但是现在,我是偶像。
我的梦想没有实现,但是我承载了千千万万人的梦想。
第10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虽然已经对警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但在要求之下,花梨纯还是不得不提供了能够来把自己带走的成年人的名字。
在灶门炭十郎和灶门炭治郎一起抵达警局的时候,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
无论是花梨纯还是被踩碎相机的狗仔, 都对相机的拍摄内容缄口不言。因此,警察极为怀疑狗仔偷拍了身为女高中生的花梨纯,才会被她反抗之下踩碎相机, 所以双方才绝口不提拍到的内容。
在这种情况下, 花梨纯得到的是最为温柔的对待。
但无论如何,内存卡已经被连同相机一起踩碎, 警方手里没有任何能够给狗仔定罪的证据, 花梨纯踩碎了狗仔的相机、还踩伤了他的手指的确是事实。所以最终的处理结果是, 花梨纯赔偿相机及手指的治疗费,共计十三万日元。
灶门父子带着花梨纯一同离开警局的时候, 正好那名狗仔也捂着简陋包扎过的手指同时离开。看见了狗仔的身影,灶门炭治郎的额头顿时因为愤怒而鼓起血管的痕迹。
“竟然对还没成年的女孩子做龌龊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花梨纯的手,大声骂道,“卑劣之徒!”
狗仔下意识回头, 映入眼帘的, 就是刚才那个少女,以及来接她的父子两人。
少女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冷漠,而那对长相相似的父子中,少年暗红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 瘦削的父亲虽然情绪并未太过外露,但并没有制止儿子, 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渣滓一样。
狗仔的脸色变了变,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转身悻悻离开。
花梨纯没有对灶门父子提起具体原因。她已经答应了如月瑠乃会保守秘密, 所以无论是谁来,她都不会说出狗仔偷拍的人其实是如月瑠乃的事情。
从接手星野社一直到现在,花梨纯见过了那么多作家。怪物一样的文豪狗狗自不必说,但不属于星野社的其他作家形象也在此时跃然眼前。
而在其中,曾经有小山嘉也差点引退,但他最终还是重新握起了笔,继续走着写作这条道路。
结果选择放弃写作的,今天遇到的如月瑠乃是第一个。
“小纯……小纯?”
灶门炭治郎惊慌的声音传入耳中。花梨纯抬起头,却突然发现灶门父子都惊讶地看着自己。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滑过了面颊。
“咦?”花梨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低头看去,“我流眼泪了?”
“小纯,是因为那个人吗?”灶门炭治郎紧张地问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是很过分的事吗?”
他转身朝着狗仔离开的方向走去:“果然还是把他带回来问清楚……”
“不是,不要这样。”
花梨纯一把抓住了灶门炭治郎的衣服下摆。她收紧了手指,眼泪滴落在地上。
“我只是……为一个人感到难过。”她小声说道。
如果如月瑠乃,如果有哪个人,总想要执笔写些什么,但却始终恐惧着展露真正的自己的话,那她该会有多么可怜啊。
这不是要写什么文章的问题,而是对于自我的追寻的问题。
对于自我的主张,本来就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但假如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变成痛苦,假如就连自我本身都遭到否定,那么人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继续下去呢。
“那个人……是谁呢?”灶门炭治郎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能说。”花梨纯抽泣了一声,“她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放弃了什么。”
“我本来以为,只要在她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就能换来她真实的文章。为此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但是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花梨纯抬起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滚滚而下:“她的理由我完全无法指摘,到刚才为止也无论如何都一直板着脸,不想让她因为我的情绪有所动摇。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好不甘心。”
“没能保护得住……!!”
红发少年转过身,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花梨纯,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吗。”
“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也没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能够让你这样为她哭泣,她应该也会得到一些安慰的吧。”灶门炭治郎轻声说。
“不会的。她的工作是让大家都快乐地笑出来。”花梨纯揪着灶门炭治郎的衣服,“她不会的。”
“……不,”红发少年的目光坚定,“她会的。”
“她不会的,呜啊啊啊啊啊!”
灶门炭治郎被花梨纯突然爆发的音量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