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杳杳云瑟  发于:2021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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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道女声插.入,“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太后娘娘。”
  来者正是白落葵。
  她扫了宫人一眼,却是轻轻哼了一声。
  “女子不能当权?呵……”
  二人这才想起,这位白太后在大兴的时候,老皇帝病重之时,也曾把持朝政多年,后来她仇怨得报,便将权柄交了出去,谁知这一交出去,后脚便被谢絮给囚困在了怀慈殿中,终身不得出入。新帝登基,这才解除了她的禁锢,允她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可谁能想到,她第一个来的地方,竟是来含露殿,见谢玉京。
  白落葵扫视了殿内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那闭目养神的青年身上。
  “陛下还真是好魄力。”
  “退位诏书已下,你这声陛下,不该叫我吧,”谢玉京睁开双眸,他眼神清澈,看向面前即便装扮一新、依旧掩盖不住老态的女人。
  “谁让你来的?”他嗓音冷漠如冰,对待这个勉强算是他丈母娘的女人没有半点好脸色。
  “自然是哀家自己来的。”白落葵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看向他的脚腕,那里系着一根细细的链子,隐隐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她眼底惊讶一闪而逝,而后唇边噙起微笑。
  谢玉京沉默片刻,之前,就在他将容凤笙册为太妃、遣去大菩提寺之后,他便去怀慈殿见了白落葵。
  他原本满心怒火,一腔杀意,想用她亲生母亲的性命,来威胁容凤笙就范,直到,白落葵告知了他容繁衣真正的死因。

  原来,容繁衣并不是因为体力不支,在禅让大典上坠下台阶而死,而是因为受到了那样的践踏与蹂.躏,为了保全他的阿姊而死。
  谢玉京天生缺少共情感,并不能体会他人的喜怒哀乐,但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哭声,看见了她悲伤的面容。
  他不知道当初,从白落葵这里听闻了如此真相,她心中都遭受了怎么样的折磨,又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
  他不知道。
  所以,他自作主张地抹去了容繁衣的记忆,才会令她这样地恨。
  那些耻辱,并没有随着容繁衣和那些恶人的死而散去,反而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伤疤,每每触及一次,便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而他做了什么?
  他以为,忘记那一切可以治愈,最终却让那道疤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至将她的心脏撕碎,再也拼凑不出一颗完整的心来。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谢玉京坐在台阶下,饮了一晚上的酒,直至烂醉如泥,起身时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下。他却厉声呵斥,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不让任何人触碰他。
  他蜷缩在泥土之中,就好像新生的婴儿一般,做出防备保护的姿势,缓缓地下定了决心。
  如果能够让她不再那么痛,哪怕,只是缓解她万分之一的痛楚。
  他愿意献祭自己。
  谢玉京思绪回笼,他眼尾仍旧带着浓郁的红色,揉了揉额心,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他抬起手臂,拈起酒杯凑到唇边,大红的衣袍铺散在身后。
  “你是来报仇的么。”
  报仇?倒也确实,在容凤笙离宫那段时间,谢玉京将她关进了曾经关着容繁衣的地牢,地牢中还是原来的样子,完全没有被收拾过。白落葵近来信佛,也信了因果报应。在那里她经历了永远也不愿再经历的噩梦。
  足足三个月。她再次被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其实,她以前也会偶尔在那里面坐上一天。每每出去后,就会做连夜的噩梦。容繁衣的死,到底是留下了痕迹。她以为,很快就可以消除。
  可也许是年纪大了,她越来越会想起容繁衣,她的儿子。小时候的,长大一点的,乖乖喊她娘亲的,带着新妇到她跟前拜见的。
  白落葵盯着面前的青年,蓦地嗤笑一声。
  “疯子。”
  不知道是在骂对面,还是骂自己。白落葵原本是很想落井下石,给谢玉京一点教训,甚至杀了这个人,以报当时之仇。
  如今,他毫无权势,就像是当初的她,活脱脱一只待宰羔羊,可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模样,白落葵的杀心又悄然消散了。
  没有人,会毁灭自己来成全另一个人,因为人,都是极度自私的动物,掠夺旁人的资源、情感、甚至生命,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才是常理。不可能为了另一个人,从内到外,将自己摧毁,而什么都不要。
  何况是这大美江山,拱手相让?
  白落葵无法理解。
  谢玉京付出一切,只是为了赌一个人的心?可,容凤笙甚至都没有限制她来见他。这不就意味着,他赌失败了?
  白落葵忽然有了几分快意。
  她觉得,谢玉京已经不配她来复仇,一只丧家之犬,他会自己慢慢死去,孤独、凄凉、绝望的。
  而这,无异于是对这曾经高高在上之人的最大报复。
  白落葵想起了她的元郎。原本以为,重逢都是美好的。
  可到底十几年未见,元郎变了。
  一个变字,却是道尽了所有。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清俊美好的模样,也不再出口成章,幽默风趣。
  他变得,跟这世上所有的平庸男子没有什么两样。他满口恭敬,对她自称奴才,与旁的阉奴站在一起,竟是一眼分辨不出。
  元郎死了,白落葵终于明白,容凤笙将这个人送到她的身边,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而她活到现在,只是想看看这些人最后的结局,如今,她很满意。
  她笑得十分痛快,被岁月折磨后的皮囊,却依然可见年轻时的美艳。
  她对着谢玉京说:“你还在祈愿什么?等着她来看你吗?我早就说过了,你犯的可是致命的错误啊。那对姊弟还小的时候,可真是听话乖巧。不过,凤笙看起来娴静,其实是最不听话的,最不服管教。但是,我只要掐住容繁衣的脖子,便可以轻松地叫她去做任何事。”
  白落葵眼角微扬,竟有几分与容凤笙相似。
  谢玉京冷冷凝着她,“你就是来说这些的?”
  白落葵将酒杯斟满,慢慢道,
  “你输了。太上皇以为,你的命能够留到什么时候?”
  谢玉京眼睫一颤。
  “哀家好歹是他们的母后,岂能不了解。姊弟之中,多情的是繁衣,而最绝情的,其实是她。”白落葵有些惆怅地盯着酒杯,幽幽地说,“她会为了什么留下你?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成全,感到愧疚?别傻了,你就是待她千倍百倍的好,她也能绝情到一刀杀了你。”
  谢玉京握着酒杯的手隐隐发颤,骨节都泛着白色。他额头上滚落汗珠,朱砂水洗般发亮,像是被白落葵的话刺.激得痛苦不堪。
  这时,忽有女声响起。
  “说够了没有。”
  容凤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白落葵的身后,此刻正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白落葵看向女儿,竟是有了一丝恍惚。她这样的扮相,实在是太像当初那个帝王,她的儿子了。
  白落葵眨眨眼,又看向她身上的龙纹,其实她距离这一步,也只是差了一点,只是一点而已。
  两两相望,没有人出声。
  “陛下?”
  身边松香提醒,容凤笙皱眉,咳嗽一声。
  “将白……太后请出去。”
  她脸色很不好,声音也有些沉,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白落葵出去后,气氛便沉默下来。
  容凤笙其实很想问他,你之前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劲儿哪去了,就任由她那么说你?白落葵一字一句都是挑弄,意欲煽动谢玉京自裁。有一瞬间,谢玉京的神情令她觉得,他真的有那种想法。但是,她又觉得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可是千言万语临到头,只化作干巴巴的一句,“皇帝不好做。”
  谢玉京的指尖在桌面画着圈,语气淡淡的,“皇位只有一个,能坐上去的也只有一人,自然不好做。”
  “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太上皇指教。”容凤笙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她挠了挠脸,浑身都不自在。
  “哦?”谢玉京却是抬眸笑道,“我看陛下如鱼得水,处理得井井有条。再说,不是还有顾丞相这位股肱之臣,为陛下分忧。”
  提到顾泽芳,气氛再度凝滞。
  谢玉京忽然撩开下摆,露出那纯金的脚链,“而且,陛下真打算将我一直锁在这里?”
  他皮肤白皙,脚踝突出,肌理十分细腻。衬着那枚纯金的链子便显得尤为好看。
  容凤笙脸色微微泛红,“你在含露殿是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有错吗?”
  “……”
  谢玉京调整了个姿势,长睫一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陛下这是要有仇报仇了?”
  他修长的身体舒展了一番,墨发披散下来,与血红的衣袍交织,倒真有那祸国妖妃的劲儿。
  容凤笙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于是,宫人就看见,他们新上任的女帝陛下,红着脸,从含露殿匆匆走了出去。
 
 
第76章 076   是不是有点喜欢?
  076
  第三次来探望谢玉京的时候, 容凤笙已经能够,扯着一张平淡的脸皮子,面对他了。
  “我是来同你商议, 关于对你的处置。”她开门见山。
  谢玉京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没有看她,而是着目于棋局:
  “你想有三宫六院么?”
  不明白话题怎么会一个大拐弯,拐到这里。容凤笙愣了一下, 看着谢玉京。
  三宫六院?
  说实话她没有考虑过这个事。
  一堆烂摊子还摆在那里等她收拾,她哪有心思想这些?
  都说饱暖思淫.欲,如今她这吃不好睡不好, 成天思考的都是怎么解决手头的事。
  而且晚上被子一打开, 都是谢玉京这个混账玩意儿。她哪有精力去扩充什么后宫?
  不过,容凤笙想起昨儿在御花园遇到的顾仙韵,她脸一沉,“我看是太上皇想吧。那些世家千金,不如全都给你留着?”
  “啧。”
  谢玉京听到她这么火药味的一句话,却是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这是吃醋了?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做到的事情, 仅仅是这几天的功夫, 便做到了。
  原来是这么简单。
  谢玉京哼笑一声,将棋子一扔, 往后一躺, 乌发压在身后,衣袍散乱一地,还是没个正形。
  不知是谁给他弄来的这贵妃椅,他躺进去时,甚至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大腿上, 漂亮的指尖衬着华贵顺滑的绸缎,有种眼花缭乱的美。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抖动,语气听上去慢悠悠的,“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做皇帝,你也看到了,仁爱、圣明跟我一点都不沾边。我只喜欢掠夺与操控他人。偶尔杀几个人来玩玩,这才是我的乐趣。”
  容凤笙皱眉,这人身上的罪业太重,重到她不知该拿他是好。
  “你的武功是季无赦亲授,不该被埋没。成为朕的贴身侍卫。”
  “如何?”
  贴身?
  谢玉京款款起身,他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他双膝一弯,跪在她的脚边,那样俯首称臣的姿势。
  “琼领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凤笙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权利握在手中,是这种感觉。
  她半蹲下身,两根手指抬起谢玉京的下巴,盯住他的双眼。
  “这是对你的惩罚。”
  谢玉京的喉结滚动两圈,他的眼神黏腻如蛛丝,在她的脸庞上逡巡,顺着往下,而后落在了她的脚边。
  温驯又乖巧,唯有眼角,一点一点蔓延了红色。
  就好像再次喝醉了那般。
  熄灯时分,她的发冠被松香取下,而后松香将门轻轻带上。
  谢玉京的手脚都被锁链所困,他的眼尾湿润,嘴唇死死抿着,倔强地看着她。
  容凤笙故意坐在床榻边,垂着眉眼,手指抚过他身上的衣袍。
  他这身衣服,还是她令人特意定做,绣满大红牡丹,花中之王。
  略有些女气的衣袍套在他身上,竟是半点不显得孱弱。
  他身姿修长,身躯覆盖着薄薄的肌肉,体态健美,撑得起这样的红,再加上优越的五官,竟是说不出的富丽堂皇,穿出祸水一般的气质。
  她不禁心跳加速。
  谢玉京的手指,随着她指尖的跃动而蜷缩。
  他鬓角被汗浸透,嘴角勾了勾,喑哑着嗓音问,
  “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容凤笙别开眼睛,他忽而闷闷低笑。
  “不用急着告诉我。”
  她再低头,却见他眼波撩人,漆黑的眼瞳化为深海,直叫人溺毙其中,“我只是想对陛下说,陛下如今万人之上,没有人敢怪罪陛下。陛下是天子,永远不会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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