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顾泽芳顺水推舟帮了她,这小记,到底有他的一份心意。
虽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年少无知的言论,居然就这么被流传出去了,想想到底有几分窘迫……
但这也是为挽回她那糟糕透顶的名声,尽了一份力,她不是不知趣的人。
再说,怡文的身份,也是她自己暴露的,怨不得顾泽芳。
“本宫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当时少不更事,言论多有不妥之处,承蒙各位大人抬爱。”
她谦逊有礼,向着诸位臣子作揖。
与传言中,那蛊惑君王的妖后,半点不一样。
众人得了如此重礼,心里最后一点芥蒂,顿时都消除了,纷纷回礼。
“娘娘言重了。”
“是啊,万万没想到,娘娘便是怡文,臣素日就喜欢读娘娘的小记,尤其是那一句……”
宛如打开了话匣子,一时间热闹无比。
“娘娘,”
容凤笙才坐回去,便有人缓缓行至面前。
清新的草木香气传来,抬眼,顾泽芳那张冷峻中又有几分温和的脸庞,映入眼帘。
“不知微臣可有幸,请得娘娘的墨宝。”
容凤笙一怔,随即一笑。
“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她心怀感激,便为他提了一行诗,中规中矩,却写得认真。
她沉吟时候,喜欢将笔头抵在下巴处。
侧颜白净,长长的睫毛卷翘,鼻骨纤细,弧度优美挺拔,美得令人心颤。
夕阳笼在她周身,像是落下了点点碎金。将笔搁下,她的视线转来,正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这一刻,二人俱是一怔。
“微臣可否为娘娘摹像。”
顾泽芳脱口而出。
容凤笙瞪大眼睛,男子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蓦地一白。
“微臣失礼了。”
他后退一步,长长作揖。
第65章 065 二合一
065
这时, 谢星澜却凑上前。
他笑嘻嘻地说,
\"早有耳闻,顾大人长于丹青, 比宫中的画师还要出彩,就让顾大人为娘娘摹一幅像,也让小臣见识见识。\"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一睹顾大人的技艺。”
礼部尚书亲自为皇后画像, 这种事,倒也算得上美谈一桩,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顾家嫡子, 有助于助长声望。
而且, 容凤笙想到,在大菩提寺之时,这位顾大人便说要送自己一副画像,今日,倒也算是补上了,她蓦地一叹,今儿本就是君臣诗会, 众人各展所长, 若是百般推诿,反而显得矫情。
于是, 她便坐了回去, 嘴角淡淡噙笑。
“那便有劳顾大人了。”
顾泽芳一怔,垂手静默片刻,刚要唤小竹准备,谢星澜已然为他将笔墨备好。
他铺开宣纸,凝目向那静坐的女子望去。
夕阳下, 佳人秀美如画。
忽地,一只蝴蝶,飞进了亭子。
它颤巍巍的,蝶翼呈现剔透冰蓝,尾端染紫,极为美丽。
如今寒冬时节,本不该出现这生灵,只附近有暖房,里面培育许多,春夏之际的花草,时常散发幽香,这蝴蝶,许是被里面的香气吸引而来。
那蝴蝶缓缓飞过女子眉心,蝶翼翕动,停在乌黑的鬓边,倒像是独特的妆点。
女子身后,是一脉江水,波光粼粼。熔金般的余晖铺洒,蜿蜒到她裙摆之上,开出金灿辉煌。
她正襟端坐,微有凉风,吹动她垂拂在地的大袖。
那袖头覆了一层滚雪细纱,撩起来飘飘拂拂,轻得像一场梦。
指尖如兰花几瓣,静静扣在膝头,白皙纤美。如此光影,如此佳人,风情与温柔共存,美得叫人窒息。
不少臣子在心底暗暗感叹。
怪道两朝帝王,都为这女子如痴如醉,这般美人,不必入画,便已经是一幅画。
顾泽芳只浅浅勾勒了一个影子,便再动笔不能。
他低垂眉眼,手腕悬停在半空,迟迟不落,如玉的指尖,按在纸页一角。
笔尖垂着一滴墨,忽然,
滴答,绽放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也骤然拉回了他的思绪。
见他如此,容凤笙微感困惑。
“朕来晚了。”
就在她要起身查看之时,一道冷淡清润的嗓音,打破了气氛的凝滞。
“让众位爱卿久等。”
众人顿时起身。
年轻的皇帝缓缓踏进,身后若干宫人,毕恭毕敬。
他白袍乌发,戴着二十四梁通天冠,玉簪导挑朱红组缨,垂挂在胸前,繁复而冲淡了五官的精美,显出几分凌厉漠然,贵气逼人。
只是单看那双眼,幽深如寒潭,叫人亲近不得。
众人上前,下跪。
“微臣拜见陛下!”
无人敢与天子对上视线,除了容凤笙。她安静地立在众位臣子身后,细细打量他。
青年肤色白净,额心点缀朱砂,恰似雪地红梅,一望无际的空白中只余一点鲜红。从来就没有变过。
自他进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被他吸引,移不开了。
脑海中,忽地蹦出一句诗。
满堂兮美人,吾独与余兮目成。
容凤笙蓦地莞尔。
遗奴真是从小到大,标准的美人坯子。
皇帝微笑着扫过众臣子,嗓音温和。
“都平身吧。”
他的目光,只在她面上微微一顿,便安静地移开了。容凤笙有些不解,怎么,是心情不好?
“臣妾见过陛下。”她主动上前,弯身一福。
谢玉京却路过她,径直坐下。
容凤笙眨眨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方便问,她默默转身,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与臣子寒暄起来。
她坐得无聊,便去看旁边角落里摆放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梅花,颇有风骨。
她看得入迷,谢玉京忽地捉了她的手。
容凤笙一惊,扭头看他。
他垂眸,啧了一声,有几分冷淡。
容凤笙搞不清他发什么病。
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指尖上,有几点墨渍。
定是方才写字,不当心沾染上的……
她刚想解释,一条手帕便覆上她的指,谢玉京低垂着眉眼,包住她的十指,捧在手心,认真地擦拭。
干燥的丝帕磨着肌肤,即便是质地柔软,也因他的用力而泛起了疼。
她能察觉到他的怒气。
……为什么,因为她弄脏了手吗?
“皇后真是大方,旁人一字千金,皇后倒好,什么人都能拿到皇后的墨宝。”
他嗓音清冷。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还当是什么,“你臣子的画好,我不过写几个字,又不劳神,不碍事的。”
谁知,谢玉京眼里的冷意更浓了些。
他将手帕揉了揉,随意扔在一边,这次没再理她。
容凤笙觉得,他肯定是吃错药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
自打皇帝进来,与皇后之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对。
有个臣子偷偷打量,见皇帝与内臣说着话,可那脸色漫不经心的,明显,心思不在这处。
陛下与皇后娘娘……闹别扭吗?
怎么瞧着,同他与自家娘子赌气,这么像呢。
有人奏琴。
琴声幽幽,引人入胜。
很快,就将容凤笙的思绪给吸引住了。
一曲终了,她抬眼,环视一周,不禁在心中慨叹。
谢玉京这皇帝,做的挺舒服,不仅省事,还养眼。
手底下的几个臣子,能人颇多,对于朝政之事,她方才听了几耳朵,见地独到、颇有抱负。
不仅如此,对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还一个比一个亮眼。
听说,平日里多瞧瞧美人,可延年益寿呢。
这时,宫女鱼贯而入,上了酒水点心。
其中,有一碟椰丝奶糕。
她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一动,默默看了好几眼。
却顾忌着皇室威严,没有伸手去拿。
这东西易掉渣,到时候吃得身上、嘴上都是,也太不体面了。等宴会结束,再让松香给自己捎几块吧。
她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们。
这时,一只骨节皙白的手,递到了她的唇边。她皱了皱眉,闻到浓浓的奶香气,一看,谢玉京手里,捏住一块白胖的奶糕。
他眼眸如深碧月亮,默默地注视着她,有几分休战的意思。
容凤笙看看他,又看看他指尖那糕点,
本来,她很想有骨气地扭开脸,只是,她原本就很喜欢甜食,又被那奶香气勾得不行,肚子里馋虫大动。
不禁张嘴,咬了一口。
默默咀嚼着,糯米的清甜,与浓郁的奶香,在舌尖爆开,幸福得足以忘记一切烦恼。
耳边传来青年的轻笑,须臾,她感到冰凉的指腹抵在她唇角。
“吃个东西都能吃到脸上。”
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拂在她面上。
这姿态太过亲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容凤笙的脸腾的一红,就要扭脸躲开,却被他按住脖颈。
他眸底漆黑,像是有无限的吸力,引得人不住下坠。
嘴角被他轻轻蹭过,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捻动得微微张开。
红润的唇瓣开合,齿如含贝。他眸色一暗。
容凤笙脸上更热,连忙别开视线,这人怎么回事,擦个嘴巴都这么情.色。
见他指腹沾着碎屑,容凤笙找自己的手帕。
却见他将手指放在嘴边,舔去了碎屑,动作自然地好一会儿,容凤笙才缓过劲来,愣在了那里。
他方才可是擦过她的唇,居然就这么吃下去了,这搞得就像是当着大家的面亲……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炉上的一壶水,一会烧开,一会冷下去了,又再度烧开。
谢星澜道:“咱们陛下跟娘娘的感情真好啊,你说是不是,顾大人。”
此话一出,顾泽芳眸子黯了黯,却没说话。
谢玉京却含笑道,“对了,方才朕好像看见,顾大人要给阿笙画像。”
“既然大人要画,不若,把朕也一同画上吧。”
容凤笙的手指被悄然捏住,十指相扣。
她的身子,也被他轻轻往身边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她故意,往他怀中钻似的。
容凤笙咬了咬唇,却也没抗拒。
顾泽芳看了看案上宣纸。
他手腕稳当,重新执笔,在墨中饱蘸一笔,他低着头神色不明,闭了闭眼,落下第一笔。
画成,由止喜呈到皇帝面前。
谢星澜是皇帝跟前红人,耐不住性子,先看了一眼,摇摇扇子,赞叹出声,“大人果真是画技超绝,简直栩栩如生、宛如活人一般。”
可不就是活人般,尤其是画中那女子,顾盼神飞,眉眼间的情态,真真是一比一地还原出来了。也不知,是在心里临摹过多少遍,才能画到如此程度。
皇帝淡笑着,“是不错。”
容凤笙的视线,却不在自己身上,她打量画中那俊美无俦的青年,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主动道:
“顾大人,可否将这幅画像赠与本宫?”
顾泽芳一怔。
他立刻垂下脸,弯了弯唇,嘴角的弧度很淡,
“那是自然。”
“微臣画了这像,原本就是打算送给娘娘的,又何必娘娘亲自来讨。”
“那就多谢大人了。”
画上新墨未干,她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众人便各自入座。
谢玉京注意到,她竟一直在看画上的自己,目不转睛的。
不禁有些不悦地眯起眼,“怎么,真人在这里不看,偏要看画上的。”
没听到回应。
谢玉京微恼。
掰正她的脸,两根手指夹着她的下巴,漆黑的眸光对上她的,里面的意味,颇有些冷淡。
容凤笙被他大胆的举动给弄得心惊肉跳,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就这般……
“陛下,”忙从他的魔爪中脱出,她微有赧色,侧了侧身。
“我在后宫,陛下要处理朝事,总是不能时时见到陛下,有个画像,也是好的。”
她声音轻得很,谢玉京蓦地低笑。
“可是,朕不喜欢他画的,朕要阿笙给朕画,你不是也会吗。”
“好不好?”他忽然贴在她耳边,气息洒遍每个角落,低哑撩人,“你若是不允,朕便在这里亲你。”
容凤笙深知他秉性,绝对不是开玩笑,连忙点头。
一幅画而已,说真的她还没有画过遗奴呢。
谢玉京瞥了一眼桌案,倏地指骨微曲,轻刮她的脸颊,“朕不要这种,朕要画,抱着阿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