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啼——superpanda
superpanda  发于:2021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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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应笑要上下午班了。
  “那我走了。”应笑收起两幅碗筷,想了想,问穆济生,“晚上还吃小米粥吧?我再煮点菠菜汤。”
  “不用。”穆济生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还是算了算了。”应笑说,“帮人帮到底。我过来做两天饭吧。后天开始你自己弄。你昨天才动了手术,别瞎折腾了,多休息休息。”
  “……那谢谢了。”
  …………
  当晚应笑煮了米粥,还有一点菜汤。第二天呢,中午依然配了菜汤,不过晚上就配了鱼汤。中午应笑告别穆济生时,挺高兴地说了句“今晚让你吃上肉!开不开心?”结果穆济生却神色十分复杂地望了望她。
  到第三天,应笑果然不弄饭了,穆济生自己处理。不过,每天晚上应笑都到穆济生家坐一坐,看望看望,也解解闷,每回大约一个小时,并不长。应笑会讲这一天中医院的事、患者的事,他们二人还会说说刚知道的大小新闻。有一回,他们两个还说到了他们各自的小时候。应笑说了她的父母,穆济生也讲了他的家庭——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亲母亲的一辈子,不管是工作还是别的。二人讲完小的时候,抬眼望望彼此,似乎感觉什么东西又悄悄地不一样了。
  而第六天,穆济生就上班去了,一共只耽误了一个白班一个中班一个夜班。穆济生说,以后他每周五的休息班用来“还债”,替人值班,三个星期就可以了。应笑只好心里吐槽穆济生是NICU扛把子。
  不过呢,现在两人熟悉很多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应笑还是照顾了下穆济生,比如,到超市里帮他买菜。
  她觉得自己真是活雷锋。
  …………
  这两个星期当中,薛惠惠和她的老公又过来了好几次。
  郑峰一共做了三次精液分析,结果一样——检验科的三个大夫都没发现任何蝌蚪。于是呢,应笑开了穿刺取精,然而郑峰穿刺取精的报告单上还是“无精”。
  最后,郑峰抱着“显微取精”这最后的一根浮木,“悲壮”地进了手术室,又悲壮地等待审判。
  结果还是无精。
  医生已经非常努力了。那个医生跟应笑说,他用手术的显微镜兢兢业业观察很久,没有发现任何一根勉强OK的生精小管。因为不曾产生精子,那些小管甚至已经严重萎缩了,十分丑陋。
  “嗯……”应笑对郑峰说,“治疗意义确实不大。生精小管严重萎缩了,不大可能恢复功能了。当然,我并不是男科医生,你也可以再看一看泌尿外科的医生,挂男科的号。我个人的观点就是治疗意义实在不大。”
  “不可能……不可能……”郑峰一直无法接受,“我……我是好的!”
  应笑有些无语,她说:“咱们只能使用捐精了。可以做人工授精,也可以做试管婴儿。人工授精对女方的伤害极小,基本没有,这个需要医院医生将洗过的……置于子宫颈,薛惠惠的年龄是23,成功几率还挺大的。不过呢,有些夫妻无法接受人工授精这个方式,那我们可以采用是试管婴儿的技术。当然了,试管婴儿费用也更高。”
  “不行!不行!”郑峰的爸一直扯他,“这哪里是郑家的后!多膈应呀!太恶心了!等于养别人的种呀!!!”
  应笑:“……”
  这样的人确实有的。
  一些夫妻,比如之前嵌合体的张海以及刘半夏,就不在乎什么“血缘”,他们说,他们是怕老年孤独,有个孩子时不时地看看他们、打打电话,就足够了。可是也有些夫妻呢,非常在意所谓血缘,尤其老一辈。她去年的一对患者使用供精生了宝宝,可是男方在小宝宝一岁那天遭遇车祸,过世了,结果,他的父母不想照顾自己儿媳还有孙子,又不想被说闲话,便到处宣扬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儿子的种”,女方后来没有办法,去了深圳。应笑知道,如果没有供精,那对公婆不会不管的。
  “血缘不是什么问题。”应笑劝他们,“在中国,捐精、用精是双盲的,大家永远都不知道精子来源与精子流向。你们好好养大,那他就是你们的孩子。”
  中国不是美国那样可以挑选“父亲”的国家。美国能挑长相、身高、学历、专业、工作、收入、种族等等,白人甚至很喜欢写家庭氛围、性格特征,“实力”越强价格越高,中国则是双盲的,不过,医院会对捐精者们设置一个最低门槛,比如云京三院的门槛是,身高高于一米六八,单眼近视低于500度,高中及以上学历,不可以有遗传病。
  不过呢,虽说双盲,不孕不育的夫妻们也经常提出要求,最常见的要求就是“对方长相要像老公,担心流言蜚语”,云京三院一概不管。还有人要求身高、学历、双/单眼皮、甚至酒窝。不过偶尔,如果要求还算合理,生殖中心也尽量满足。
  “而且,”应笑又道,“捐精质量都挺好的。基本可以一次成功。”
  云京三院自己就有精子库。
  大家总以为捐精补贴非常好赚,撸管而已,可事实上绝非如此。各医院对捐精者的各项要求是很高的,那些数据全都必须远远高于普通人,是精王之王,去年,云京三院只有不到10%的捐精者是合格的,超过22岁就很难了,而且,喜欢熬夜的、喜欢吃辣的,都很难。精子浓度要大于6000万/毫升,而不是“正常”的2000万。而且这真的是辛苦钱,首先,云京三院要做四次精液分析,也就是说,捐精者要来四次,至少拿到两次‘合格’才能进入下面几轮。这第一轮一次只给50块钱。第二轮是健康检查、心理测试、家族病的初步调查,排除艾滋、梅毒、乙肝等等,第三轮则是生活调查,吸不吸烟喝不喝酒接不接触放射物质,第四轮是基因筛查,看有没有基因以及染色体的重大疾病。全都过了,才能开始正式捐献。云京三院要求每个合格的人捐献12次,每周一次,每次都要达到标准,否则当次就不算数,也就是说,这个过程至少持续12个星期,而且期间不能xx,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不能吃辣……捐精者每成功一次,领取200块,全部捐完并且通过半年后的HIV筛查后,再领取2000。也就是说,万一突然JJ不给力了,就没有最后的2000了。前后折腾四个月,不烟不酒不熬不浪,才能挣4600。无数人说:“我女朋友不能榨干我,云京三院可以。”
  同时为了防止伦理问题,每个人的最多可被使用五次。
  不过,目前中国是并没有卵子库的。不像有些国家,中国严禁卵子买卖,打击力度一直加大,应笑他们所有的人全都觉得英明神武。在中国,只有试管婴儿取卵取到20个以上的准妈妈可以捐卵,捐出“多余”的卵子,不过,试管婴儿的准妈妈本身也在艰难地求子,谁会认为自己卵子太多了呢?个个都是全部授精的。中国目前也不允许单身女性进行冻卵,必须要有结婚证,除非患有恶性肿瘤,需要化疗放疗,于是一些女生选择前往美国日本或者泰国。冻卵也算辅助生殖,而《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规定医院不可以对单身女性实施辅助生殖。这一是因为不想危害女性健康,二是因为担心“冻卵”会给女性不保准的虚假希望,导致她们延迟生育,结果最后一无所获,毕竟IVF有“成功率”这个东西。卫健委一直反对媒体渲染冻卵技术。卫健委有卫健委的考量。
  郑峰爸爸还是在说:“不行啊……不行啊……这样的话,老郑家就断子绝孙了啊!”
 
 
第19章 无精(四)
  应笑其实没大想到,几天后,薛惠惠的排卵期的当天早上,他们又来了。
  郑峰妈妈神秘兮兮地,她关上了接诊室门,而后回来凑近应笑,说:“我们测了,今天排卵,可以怀。”
  应笑心中缓缓出来三个问号。
  接着,郑峰妈妈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唰”地拿出一瓶东西,说:“医生,来,用这个!”
  那是一个棕色药瓶,应笑无法看清里头,问:“这是……?”
  这个时候郑峰开口了:“这是我爸的。”
  应笑差点yue了出来,她唰一下向后面滑了半米,远离对方,一个劲儿地挥手:“拿走拿走!!!”
  “医生,我们商量过了。我们就用他爸爸的。”郑峰妈妈说,“这样大家知根知底,还是郑家的后人。要不,大家心里都有疙瘩。”
  应笑真要yue了。
  事实上,无精症的男方提出这要求的还不少,叫医生用他兄弟的,甚至他父亲的,只因还有血缘关系。女方基本非常抗拒同时也非常生气,而后男方家庭就笑着说他们开个玩笑而已。但,十分悲哀,偶尔,个别妻子并不反对。
  日本还有一个新闻。2016年,日本长野一家医院的大院长得意宣布,20年间,他们已为总共114名丈夫无精的女性,用公公的精子成功造出173个孩子。160位女性接受了IVF试管婴儿,142位女性成功怀孕,114位最终产子。其中一些多次受孕,因此孩子总数达到了173。那个院长还非常骄傲,说希望自家人那获得精子的夫妇不在少数,还说这样不仅婴儿来路十分明确,原本就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也能建立十分友好的家庭关系。
  一般人见这个新闻都肯定会觉得太变态了太变态了日本人太变态了,然而其实……应笑当了多年医生,十分清楚,无精丈夫曾产生过这想法的着实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当场拿出一个瓶子的,应笑也是第一回见。
  等郑峰一家收好瓶子,应笑紧张兮兮如临大敌地滑回来一段距离,不过依然与他们家隔了大约800丈远,警惕地说:“这个肯定做不了。”
  “为什么做不了?”
  “这不符合法律法规。”应笑道,“法律规定,辅助生殖必须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伦理原则以及法律规定。试管婴儿夫妻双方必须提供结婚证,如果丈夫无法生育,可以使用医院供精。”她指的是2001年卫生部的14号令《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
  “这不合理!”郑峰爸爸无法理解了,“这不合理!如果男方无法生育,应该允许他们使用男方亲属的!”
  应笑再次yue了,她咳了咳,用力忍住。
  “那,那。”郑峰妈妈看看郑峰爸爸,又看向应笑,试探道:“你们医院人工授精,郑峰拿着他爸爸的,你们肯定也不知道的。”
  “你们根本做不了。”应笑微笑,“医院医生都会看看夫妻双方的状况,先看看适不适合,才能进入下个步骤。如果谁想做谁就能做,那医院也太不负责任了。我不会给无精症的患者上试管。”
  郑峰父母又对望一眼。
  半晌后,郑峰妈妈说:“这个情况我们也想到了。”
  应笑:“???”
  郑峰妈妈迈步走到应笑面前,应笑本能又向后滑,没想到,郑峰妈妈唰地一下,一手掏出一个信封,一手就扯应笑的手,想翻过来:“医生,拿着这个——”
  应笑知道里面是钱,厚度大约是一万块,她直着背、缩着手,没让对方碰到自己,而后拼命向后滑去。眼见对方还要上来,应笑努力站了起来,撒开步子向门口跑。郑峰妈妈伸手拽她白大褂的下半部分,应笑挣脱对方,踉踉跄跄跑到门口,拉开大门,对着郑峰一家人喊:“我治不了!你们走吧!!!”
  一瞬间,走廊里的好几个人抻过脑袋,看热闹。
  郑峰他们一看无法,一个一个都站起来,黑着脸,都向外走,面子上很挂不住。
  最后一个是薛惠惠。
  应笑不可思议地问:“你图什么啊?”
  生殖中心的医生们偶尔是会劝离婚的。有的时候,他们真的觉得悲哀,甚至愤怒。
  “……”见郑峰他们已经走了,薛惠惠小声回答,“他们最近……对我挺好的。”

  “他这不是全都为了你能答应他们家吗?”应笑说,“你若答应他们家了,他们嘴脸就会变了!肯定的!你那时候一定后悔,而且哭都来不及了!你才23,现在离了,大把幸福在等着你呢。”
  “……”薛惠惠怕自己慢了,郑峰家人又生气,道,“谢谢医生。我想一想。”
  “真的。”应笑又道,“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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