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山间人
山间人  发于:202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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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会跟着苏将军,在一次又一次抵抗不住的战争中,死于外敌的铁蹄之下。
  也许,会在一次次的战争中侥幸活下来,可常年疲于奔命,已然磨去他身上的所有傲气,让他变得敏感脆弱、胆小如鼠。
  哪里会有今日?
  父亲千方百计地将他发配边疆,母亲千叮万嘱让他不涉朝政。兜兜转转,却是祖母的这一步,仍旧给了他机会。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因此而失望、愤懑?
  “阿父恼我抢了长兄的一切,我不该自暴自弃,而应该坐上那个位置,让他看一看,我的确做得比长兄好。他越是不甘,越是恼恨,我就越要做得更好,更让朝臣们俯首帖耳!”
  想通了这一点,他仿佛终于将近两个月来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块大石从心头搬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月芙看着他终于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一时百感交集,差点落下泪来。
  最后一日,两人骑着马去了市集,与附近的百姓攀谈,与往来的商人做买卖,直到日暮方休。
  三日一过,赵恒再不犹豫,带上月芙,一路快马赶回长安。
  作者有话说:
  最多还有两章完结,当然也可能是一章。感谢在2021-11-20 23:31:01~2021-11-21 23: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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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回程
  回程的路上, 因心胸的豁然开朗,连脚步也仿佛变得轻快起来。
  沿途的景致沐浴在烂漫的春光里,明明还有大片飞扬的灰黄尘土, 落在两人的眼里, 却多了斑斓的色彩。
  月芙打心底里替赵恒感到高兴。他没有一蹶不振,疏解过后, 便又能朝前看。
  想来他过了这么多年无父母的生活,若没有自我开解的本事,也无法好好活到现在了。
  她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耽误回去的行程, 便每日也抽出小半的时间, 不坐马车,跟着他和侍卫们一道骑马前行。
  头两日倒还好,带着帷帽挡风, 握缰绳的手也戴上防滑防风的手套,并不觉得太过疲累。
  可是, 从第三日起, 她便开始感到体力不支。
  原想一日里起码要起码一个多时辰, 可才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就已浑身乏力。
  三月里的太阳带着暖意,却不刺目毒辣,偏偏她不经意一抬头,就觉眼前的光晕凝成一团团金色的烟火,猛然炸开。
  她被炸得头晕眼花,身上的气力也飞速流失,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整个身子便如被抽去了骨头, 软倒下去。
  眼看就要从马上跌下去, 与她并肩而行的赵恒眼疾手快,立刻倾过身子,堪堪扶住她下坠的趋势,勒停两匹马儿。
  “阿芙!”赵恒被她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抱她下马,“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感到不适?”
  月芙的晕眩只是方才那么一阵,此刻下马来,双脚落地,抓着他的胳膊稳住身子,眼前已然恢复清明。
  “我没事,郎君别太担心。”她摇摇头,放开手,冲他笑了笑,“方才也不知怎的,许是一直梗着脖子,猛一抬头,触见头顶的日光,晕了一晕,这会儿已好了。”
  赵恒有些不信,皱着眉仔细打量她好半晌,见她确实看起来无虞,这才暂时放了心。
  只是,到底怕她累着,还是下令众人原地休整片刻,又取了干粮和水来,看着月芙用了几口。
  “你别太急着赶路,咱们都是算好了的,时间充足得很,后面的事,我也已安排好了,不必急于一时。”
  再上路时,他说什么也不许月芙再骑马,看着她好好坐进马车,有素秋照顾着,自己才重新上马,带着队伍前行。
  接下来两日,月芙都没再骑马。
  可是,乘坐马车也并未让她的乏力好太多。两日的工夫,她被马车颠得浑身如散架了一般,不论是坐是卧,都不够舒坦。
  素秋看得有些担心,问她是否要停下来,寻就近城池中的大夫看一看。
  月芙却摇头:“眼看离长安已不远,还是不要耽误行程的好。兴许,只是我没经过这样奔波的路途,一时有些吃不消,你可别告诉别人。等回了长安,定要好好歇他两日。”
  素秋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可能。
  前一次去凉州,赵恒顾着她没有出过远门,可以放慢速度。饶是如此,她也仍旧疲劳不已。而这一次,去时已是快马加鞭,逗留的那三四日,日日外出,又不曾好好养精蓄锐,便急着赶回来,如此,的确让人吃不消。
  “那娘子定要好好保重,多吃些干粮果腹。娘子身子弱,等到了长安,定要请大夫来瞧瞧,哪怕没病没灾,开一剂滋补的方子也好。”
  月芙恹恹点头,掀开车帘看一眼外头的景致,却一不小心被扬了一脸尘土,忙退回来掩着口鼻咳了两声。
  待回长安,赵恒必定要有所行动,她要请大夫看,最好也先不告诉他,否则要惹他担忧。
  ……
  一路紧赶慢赶,待回长安时,皇帝给的那半月期限还剩下两日。
  赵恒刻意没有让人将自己回来的消息传出去,而是趁着这两日,私下拜访邱思邝等一干相熟的老臣,先自谦一番,谢过他们先前的看重和举荐,又表露一番自己对如今皇帝将朝政甩手给几位宰相的局面的隐忧。
  虽未提及半句与储位有关的话,却让众臣心中对接下来的事有了底。
  赵恒几处奔波的同时,月芙也没闲着。
  头一日晚上,两人一道安寝的时候,赵恒向她交代了自己的打算。
  到这一步,他既决定要坐上东宫那个位子,便需要点迂回的手段。
  若要他再去一回甘露殿,跪在地上求那位已疏远至极的父亲早定储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先前他不愿争,父亲却总要不分青黄皂白地认定他必定心怀不轨。受的误会多了,日积月累,总有爆发的那一日。如今,他就要遂了父亲的愿,露出自己一直收敛着的锋芒。
  所谓施压,须得用各种手段。光是朝堂上的臣子们,还不够。朝会已被取消多时,没有当面陈奏,再多的谏言都只是到三省走一遭,皇帝若不想看,大可不看。
  赵恒思来想去,内外命妇们的身上,也得下一番功夫。
  皇家重礼乐,一言一行当为天下典范。其中,各种繁琐的祭祀、典仪、规制,尤为重要。按制,每年开春后,都要举行亲蚕礼。
  亲蚕之礼沿自周代,旨在鼓励妇女勤于纺织,以表达朝廷奖励农桑的态度,可以说是一年到头中,最受内外命妇们重视的仪式之一。
  照礼,亲蚕礼应当由皇后亲自主持。今上并未立后,因此,这几年都是废太子妃崔桐玉代为主持。
  今年的亲蚕礼本定于二月末举行,年前便已开始准备,可因东宫突如其来的变故,崔桐玉受到牵累,随赵怀悯一道被押往赵氏祖地,此事便被搁置下来。
  先前众人尚在震惊之中不曾缓过神来,眼看二月已过,只需稍一提醒,便会回过神来。
  只是,内外命妇皆无主事人,这时候推举出来的人,必得是下一任太子妃才最为妥当,因此,非月芙莫属。
  征求她的同意后,赵恒便让人往几位宗亲耳边提了个醒。
  眼下政局不稳,人人都盼着早日定下来。都是人精,很快便知晓了其中的用意,纷纷往楚王府递拜帖。
  月芙来者不拒。赵恒在外奔走的时候,她便在王府中见各府的命妇,从长辈到平辈,统统笑脸相迎。但凡议及亲蚕礼之事,她皆以“资历尚浅,不敢托大”为由,自谦几句,却并未明确拒绝。
  这一番往来,这些各有品阶的外命妇们便琢磨清了她的意思。
  她们一番商议后,推选出两位年事已高的大长公主,以长辈的身份入宫面圣,称礼制不可废,请圣上下旨,命楚王妃沈氏出面主持今年的亲蚕礼。
  赵义显当然知道,让楚王妃主持亲蚕礼意味着什么。他拖着病弱的身体,知道这是又逼到他面前来了,没有应声,而是让她们先回去,等过几日会下决断。
  可还未等他缓过神来,朝中便又一次因楚王从凉州归来而掀起一轮议储的风潮。一叠又一叠奏疏经几位宰相的手,被送入甘露殿中,饶是赵义显心中抗拒,也被迫看着书案上堆起的奏本入睡。
  而仅仅隔了五日,那两位大长公主便又一次入宫,请求尽快举行亲蚕之礼。桑蚕纺织与春耕秋收一样,须得依天时而动,养蚕一事,就该始于春日,不可耽误。
  到这时,赵义显哪里还不知道,臣子们对他,恐怕已颇有微词。
  多年来,他在人前一向以宽容、仁慈著称。为君数载,虽没有前几位帝王的丰功伟绩,却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
  可是,这样的名声,终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被打破了。此时,再要提及他,他们私下议论的,恐怕已不再是“仁爱宽忍”,而要变成“优柔寡断”了。
  努力树立几十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他知道自己应当当机立断,命翰林院拟定诏书,册八子恒为太子,从此入主东宫,代为理政。
  可每当这时,他的眼前就不由浮现出许多画面,有母亲因他的政见不合心意,而露出失望时的神情,还有妻子临终前,满是怨怼的眼神,甚至还有长子怀悯被擒那日,跪在甘露殿里歇斯底里的模样。
  人人都说他错了,那是缠绕他几十年的噩梦。
  可他忍了几十年,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
  如今,要亲手打自己的脸。
  他望着身边的内侍,几度开口要唤负责拟诏的翰林学士进来,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犹豫的时候,他开始时常梦魇。
  日子仿佛一下回到十多年前,他最惊惶忧惧的时候。
  可那时,纵然四面楚歌,他的身边仍旧有妻子王氏的陪伴与开解。而现在,王氏已仙去多年,偌大的后宫中不乏温柔美貌的嫔妃,却没一个再能像她一样,毫无保留地关心他、爱护他,譬如两个多月前,还陪在他身边的薛贵妃。他哪里想得到,那副美貌体贴的外表下,却藏着那样一颗放荡又阴狠的心。
  偌大的甘露殿里,他孤零零一个人,怀着满腔忧思,仿佛久病后昏聩失智的老翁,不分白天黑夜地从噩梦中惊醒,惶惶不可终日。
  身边服侍的内侍见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脆弱,好似陷入某种难以排解的忧惧之中,连人也变得痴颠起来,个个吓得不轻,慌忙请御医来连连看诊。
  短短三五日,甘露殿里召了好几回御医。
  消息传到邱思邝的耳中,令他又急又怕。他是忠臣,一方面担心圣上御体,一方面又恐僵持了一个多月的储位之事始终不得解决。
  他本欲亲自入宫探望,可在他之前,赵恒已先一步求见。
  皇帝抱恙,身为皇子,本就应当侍疾左右以尽孝道。有好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外面等着,只因不敢越过他去,这才让他先行。
  邱思邝忧心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可他虽代掌宰相之职,却到底是个外人。
  对峙这么久,也是时候了结了。
 
 
第90章 圆满   正文完结。
  甘露殿外, 十来个庶出的皇子、皇女们侍立在石阶之下,个个袖手垂眼,一动不动地等着里头的动静。
  隔着一道紧闭的殿门, 里头只有瘫软着身子半躺在床榻上的赵义显, 和挺身跪立在脚踏边的赵恒。
  赵义显从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瞪着两只浑浊凸出的眼珠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原本圆润饱满的脸庞已瘦得颧骨凸出,乍一看去, 竟让人想起去岁已然过世的崔相公崔汲。
  “你!”他的眼珠动了动,看见旁边面色平静的儿子赵恒, 不禁颤巍巍伸手指去,吃力道,“你还来做什么?要、要催朕下诏吗?”
  不待赵恒回答,他又咧嘴笑了两声, 不料喉间一阵痒意, 呛得他灰白如浆的脸一点点涨红。
  “八郎, 这么久了, 你啊, 你终于露出本性了!什么无心权位,分明、分明都是假的!”
  这一回, 赵恒没像过去一样感到失望和恼怒, 而是分外平静地望过去, 用十分平和的语气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阿父说的不错。该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要?难道偏要做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吗?朝政大事、社稷民生, 在阿父的手中已被牵累了许久,我自不能坐视不理。”
  “胡言乱语!朕何时牵累了!”赵义显涨红着脸,简直不敢相信,儿子竟说自己牵累朝政社稷,这样的语气,一下让他想起当年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大郎,我若将大魏交到你的手中,你靠什么手段□□治国!”
  字字锥心。
  赵恒的一番话,更令他无颜抬头。
  “阿父扪心自问,当真无愧吗?当初,废太子与几位庶出的兄长争权,多次设下圈套,诬陷清白之人,阿父明知其故,却置若罔闻;废太子包庇亲信西域大都护秦武吉,诬告都护府司马曾钰徽,差点引起西域一带诸国的动乱,阿父仍旧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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