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琳说:“没关系的,看房子嘛。所有人都有权利看的呀。”
这时间里,店长已经火速联系上房东,双方敲定年后一上班就签合同。
张若琳这一问才了解到,眼前的人是一位作家,叫尹桑。张若琳不是个爱看书的人,没有看过她的书,但是这名字她听说过。
京城处处是贵人!她心里感慨。
事情都谈妥了,张若琳送尹女士离开,自己却没有关门的意思,从桌肚里掏出初三英语准备给步潼备课。
尹桑看到这一幕,又回头问道:“你不下班吗?”
张若琳一愣,“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店里呆着吧。”
尹桑说:“你也不过年?”
这个“也”字被张若琳敏锐地捕捉到,有点疑惑,但不好窥探别人的隐私,只答道:“嗯,我家在云南,太远了,就没回去,打个寒假工。”
尹桑复走进来关上门,邀请道:“要不要上我的咖啡厅坐坐?”
张若琳讶然。短暂接触,她感觉尹桑周身都带着神秘感,看起来并不像是交浅言深主动攀谈的人。
尹桑没有得到回答,见张若琳面露难色,道:“我店里有小猫,还挺好玩的。”
张若琳连忙一边收拾课本一边道:“只怕是打扰了尹女士您。”
尹桑笑得亲切,“不会,我也一个人过年。”
两人上了车,尹桑又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有熟悉感,大概和我刚来北京时有些相似。”
张若琳更是惊讶,“怎么会,我……”
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怎么了呢?
她只是无法把自己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又觉得说出来太过妄自菲薄,显得有些上赶着,就止住话头。
尹桑:“不要叫我尹女士了,都叫老了,叫桑姐吧?”
张若琳想了想,“叫桑桑姐好不好,桑姐也不够年轻!”
“好!”尹桑语气里满是笑意,开车离开。
咖啡厅在胡同里,装修考究,灯光一开,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文艺,悠闲,与星巴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尹桑问:“喝咖啡吗?”
张若琳在星巴克是临时工,并不能上手做咖啡,但她也自己做了功课,大体知道各种咖啡制作原料和配比的不同,只是她没自己买过。
太苦了。她记得陈逸分享给她的那一杯拿铁,半咖啡半奶的配比,她还是觉得很苦。
听说卡布奇诺比较甜。
没等她回答,尹桑已经走进柜台里,熟练地墨粉布粉,萃取的空档,她转过头问:“要不来一杯卡布奇诺?”
诶?张若琳本来支着下巴认真地看她操作,闻言略微讶然,眼前的姐姐仿佛有读心术一般。
“我还喝不太习惯,虽然在咖啡店打过工。”张若琳说。
尹桑背过身去打奶泡,机器刺啦刺啦的声音里,她说:“试一试,如果还不喜欢,就没必要让自己去习惯。”
一杯奶泡绵密,图案规整的咖啡摆在张若琳面前,她惊奇道:“好漂亮。”
“试试,”尹桑把咖啡杯又推近了些,“你在星巴克打过工?不如以后来我店里,就是远一些。”
“可以吗?”张若琳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只觉得今日见闻可以写一篇奇遇记。
“当然可以,”尹桑给自己做了一杯双倍特浓,“不过,你打几份工?”
如果是别人如此直白地问,张若琳大概会敏感地认为带有怜悯的意味。但眼前的人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抿了一口奶泡,醇厚的香气充满鼻息,舌尖上仍旧是苦味,却不涩,余味微微甜。
张若琳说:“平时只有一份家教和星巴克的小时工,寒假才又找了一个房产中介上班,想争取把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存一存,有机会能回趟家。”
寒假不回家是她思索再三的决定。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如果回家了,下个学期她会十分忙碌。课业增多,步潼也要中考冲刺,她想更专心地辅导他,不想再接别的工作。如此就只能寒假加紧攒钱了。
她以为尹桑会劝她专心学业之类,不曾想尹桑只是抿嘴点点头说:“回家,真的是一件令人充满期待的事。”
张若琳重重点头。
下午尹桑有稿子要赶,张若琳就找了个角落备课。
夕阳渐矮,胡同里飘来饭香,还有人偷偷放几簇鞭炮,声音短促,喜庆却闹人。
张若琳才发现时间不早了,给外婆去电话。
外婆声音有些颤抖,明显带了些许哭腔,“你年夜吃什么呀?”
“吃过了,吃了北京烤鸭!”她压低声音吹牛,语气雀跃,“外婆,你吃了什么?”
“吃了腊排骨,蒸鱼,还有炖鸡呢,你没有口福了,想不想吃家里的饭啊?”
张若琳眼角有泪不自觉溢出,老婆子又骗人,她哪里舍得吃这些,“想!”
外婆问:“你和谁一起过年呀?”
张若琳说:“和很漂亮的姐姐。”
外婆说:“有人一块就好,好啊。”
正聊着,咖啡厅的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一男一女,女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顾客来了,张若琳不好再多聊,说了几句就挂断了。安静在角落里看着来人。
女生怀里抱着一只机器狗,很抱歉地说到处都找不到宠物店,才来到这家宠物咖啡厅,问尹桑有没有宠物的衣物卖。说着把机器狗往地上一放,狗狗竟到处逛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自己是智能机器人,可爱极了。
张若琳惊呆了,她没见过如此有“人样”的智能机器人。
这京城果真什么事都可能撞见。
尹桑把猫咪的衣服送给了来人,来人抱着机器狗离开。
张若琳正想感叹感叹,咖啡厅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是高大帅气的男人,长风衣加身气场强大。
张若琳有些出神地想,果真是她见识浅薄,这一天见到的人都不太像凡人,是否这个城市的平均值就是如此?
她以为是顾客,却见来人笔直走向尹桑,目不斜视摔阖上尹桑的笔记本,语气冷厉:“尹桑,论狠心谁能比得过你?”
张若琳自觉这场景里她应该隐遁,于是窝进沙发里,灯光黯淡,她大气不敢出。
尹桑拽着来人进了院里,不一会儿男人气汹汹拍门而去,尹桑站到张若琳身边说:“走,吃年夜饭去。”
“啊?”她还有些懵。
尹桑说:“不是吃烤鸭吗?”
原来她都听到了,张若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吧,我也很想吃。”尹桑催道。
两人没有去大名鼎鼎的一些百年老店,就在胡同深处找了一家私厨,主厨与尹桑很是熟稔,聊了几句,也无需点菜,只叫她们等着吃。
菜陆续上来,尹桑让服务员报菜,张若琳知道,都是报给她听的。
“乾隆白菜。这道菜是咱老北京特色凉拌菜,据传乾隆微服私访是时在一小馆子里吃到,赞不绝口,回到皇宫要求御厨们做,可怎么也做不出来内味儿,因为这道菜看似简单,精髓都在麻酱上,各家麻酱味儿不一样,出来的效果也自然不一样,咱家是……”
上菜小哥一口地道北京口音,口吻却带了相声的味道,张若琳听得忍俊不禁,尹桑凑近她悄声说:“这些菜啊,就是名头多,我刚来的时候也被虎得一愣一愣的,就听个乐,别当真。”
接下来几道菜小哥也是一串串的故事抛出,两个人的包厢因此热闹起来。
最后才是烤鸭,主厨推着小餐车,亲自到桌前给两人切片。服务员上来给张若琳卷烤鸭,一手勺子一手筷子捣鼓着,嘴里念念有词:“卷烤鸭讲究手不碰皮,鸭皮朝上,鸭肉在下,这样入口时舌头能够最先接触到皮脂的香气,味蕾体验最佳……”
却见旁边尹桑自己操作着,随意排布,随意一卷,随即下肚。
等服务员和主厨都离开,尹桑才笑道:“讲究是一回事,束缚又是另一回事,又不是做美食鉴赏家,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张若琳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手足无措表现得过于明显。
闻言她把那些“讲究”抛出脑外,自己随意卷了一个,说实话,和刚才服务员卷的……没什么差别。
“没什么差别是吗?”尹桑问,眼神狡黠。
张若琳还煞有其事地认真回味了一会儿,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张若琳放在手边的手机亮起,一条微信消息弹出。
。:【在干嘛?】
陈逸。
唯恐认错,张若琳有些狐疑地点开了微信。
确实是陈逸。
这搭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微微皱眉。
把手机息屏,正想放回去,对方像是知道她不理会似的,打来了语音通话。
张若琳不自觉看了眼尹桑,别人请吃饭,桌上只有两人,她是在这接也不是,出去接也不是,要不挂了?
最后一个方案比较符合她的心意,她正准备执行,尹桑说:“接吧没关系。”
显然尹桑也看到了来电显示,一个句号。要不就是特殊备注,要不就是没修改过备注,不论哪种,都证明对方于手机的主人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她还是挂断了。刚挂断对方就发来一个问号。
张若琳抿了抿嘴,索性直接关机。
第33章 33
尹桑把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
气氛忽然静下来,张若琳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思忖半晌说:“一个同学。”
她一直是过分小心的人,不愿与人过分亲近,保持亲切却不亲密的交流,无论与谁都是。甚至相处了半年的室友如路苔苔,她仍旧做不到完全敞开心扉。整日四两拨千斤地说话,她甚至已经快忘了主动提起心事是什么时候。
她不习惯去窥探别人,也不让别人踏进自己的领地一步。
可萍水相逢的这位姐姐,与所有人都不同。这一天的相处也许只是两个孤单女人在万家灯火的佳节互相取暖,今后相望人海不再交集,也有可能她会收获一个缘分相投的前辈。
无论是何种情况,此刻的张若琳,都无比想要一个倾听者。
尹桑思考两秒,才问:“男生?”
张若琳:“嗯。”
尹桑问:“你喜欢他?”
张若琳惊讶,看向尹桑,眼神传递的信息,不言而喻。
尹桑继续说:“他在追你吗?”
追?
张若琳说:“不是吧应该,他很优秀。”
“这个倒装句很有灵性,自己觉得是,内心里又有声音在抵触说不是,”尹桑轻轻一笑,“你知道我是写什么书的吗?”
张若琳摇摇头,印象中似乎是女性题材。
尹桑说:“两性话题的。”
她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大概是聊谈恋爱结婚的?张若琳道:“我大概就是传说中那种书呆子,对于课本外的一切都很陌生。”
“你才不是,不要给自己这样丧气的设定,很容易活在自己框定的人设里,”尹桑给她夹菜,“吃菜,放松一些,从挂了电话你整个人就紧巴巴的,太明显了。”
张若琳愣怔两秒,才又拿起筷子。
尹桑说:“你知道今天气势汹汹像要杀人似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气势汹汹,像要杀人?张若琳回忆了一下风衣帅哥冷峻的脸,有些忍俊不禁。
尹桑并不是真要问她,自顾自说:“他是我丈夫。”
张若琳惊讶,“你已经结婚了吗?”
尹桑不答,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若琳想了想,犹疑道:“嗯……很帅。”
尹桑又笑了,“是吧。”
张若琳重重点头。
“家庭条件还很好,”尹桑说,声音不自觉放低,“各方面都很好,人群中永远的焦点,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想扑倒他。”
张若琳正喝着汤,一口汤差点噎在嗓子里。
尹桑轻轻拍她的背,继续说:“可我呢,那么普通。”
张若琳使劲摇头,“才没有,桑桑姐你是我见过……”漂亮不是最确切的词,显得那么肤浅,她实在词穷,顿了顿说,“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女人。”
“那是你见过的人还少,”尹桑说,“我不差,但比起他……两个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可那又如何呢,他还不是成了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