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一只手需撑着窗框,手指摩挲着下巴,状似无意,“是么。”
“嗯。”
“那你想吃什么?”
红灯过去,车子动起来,张若琳感觉自己紧绷的状态才缓解了些,回答:“都可以。”
“西餐?”
“不太好吧。”aa的话她付不起。
“日料?”
“会不会有点冷?”aa的话她付不起。
“火锅?”
“衣服会臭掉。”aa的话她付不起。
“那吃什么?”
“额……别的,都可以。”
“哧”的一声,这回陈逸是切切实实地笑了,他眼底透着无奈,放弃询问。
车子忽然打了个圈,掉头后开了十来分钟,最后七拐八拐停在逼仄的胡同口。巷口大爷领着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车位,距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便只能走着进去。
张若琳茫然,“吃什么呀?”
可别是什么隐秘胡同里的私房菜,她大概得压在那洗碗才付得起。
“川菜,”陈逸答,“能吃辣吧?”
张若琳:“额,能。”
两人并肩走,胡同不如马路清理得及时,路面上积雪松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世界静得只剩下脚步声。
“这里是川办餐厅。”身边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啊?”
“四川驻北京办事处餐厅,菜做得还不错。”
张若琳:“这样……”
餐厅是典型的北京风格,门头红柱上“川办餐厅”几个鎏金大字在雪天亮得刺眼。
屋里装潢简单干净,没有太多食客,服务员却过分热情,点餐时说着一嘴流利的川普,还挨个问是不是四川老乡。
陈逸:“是。”
“听口音就不像,”服务员双眼精明,“你说两句四川话我听听!”
两人谁也没开口,服务员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陈逸说:“我看你就不像,陪女朋友来的吧,妹子这长相一看就是我们川妹儿,就是有点黑?”
张若琳一直高高挂起的看热闹嘴脸僵住,摇摇头,“不是,那个……”
开了口却不知道要先否认前一句,还是后一句。陈逸从服务员怀里扯出菜单递给张若琳,“先点菜。”
服务员这才也道:“对对,先点菜,放心,我们这就是闭眼点,都好吃。”
张若琳看这情状,也不打算把菜单推来搡去,闷头点菜。
“水煮鱼,夫妻肺片,麻辣兔头……”
“妹儿,你都点这么辣,你男朋友能吃吗?”服务员用四川话提醒道,“都很辣噢,我们不做微辣。”
张若琳:“……”
陈逸面不改色,把菜单拿过去又点了几道,张若琳也没注意他点了什么,她摸了摸兜里的钱,厚度似乎不太理想,兀自陷入了惆怅。
她是疯了么和一个买东西不看价随手就给陌生人刷饭卡的人一起吃饭,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服务员重复了一遍菜单,“确认这些哈,看来都能吃辣,能吃辣才能做四川女婿的!”
说完抱着单走了,餐桌陷入静默。
他没说话,张若琳也没有想过要说些什么,她自然不会特地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解释我不是你女朋友”,本来不过是一段不痛不痒的插曲,拿出来说便显得过于郑重其事。
徒惹尴尬。
菜上得很快,桌面满满当当红彤彤一片。
“这,会不会太多了,吃不上吧?”张若琳犹豫道,心在滴血,这得多少钱,多少钱!
“你都尝尝,看看喜欢吃什么。”陈逸置若罔闻,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慢悠悠接过,陈逸看她一眼,“吃不完打包。”
“辣菜打包不好吃吧?”
“先吃,再说。”
张若琳迟疑地点了点头。
全是她爱吃的!拿起筷子她就无所谓对面是谁,陈逸也是话少的人,她便闷头吃。
川菜就是盘大,扒开全是辣椒,实际菜量并不大,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张若琳惊讶地发现,眼下这一筷子已经是最后一片鱼。她不由看了眼对面的人。
陈逸似乎早已放下筷子,正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她吃。对上她略显蒙圈的视线,他手抬了抬,示意她继续,“要加菜吗?”
张若琳猛地摇头,最后那一片鱼塞进嘴里,忽然味同嚼蜡。
看着他干净的餐盘,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狼藉,她攥着拳头在心底咒骂:哪儿来的勇气吃那么多,这下aa都a得理不直气不壮了。
陈逸起身,看得出他是要去结账,张若琳叫住他:“陈逸!”
他微微怔了怔,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我去付!”说着已经站起来,往收银台去。
陈逸抓住她的手臂,“下次你请。”
“都是……”我吃的。
“下次我多吃点。”陈逸打断她,说完放开她的手,信步往收银台去。
……她还没说完。
从餐厅出来已临近三点。雪还在下,胡同墙沿上盖着厚厚圆圆的一层雪白,枯木枝丫也不复秋日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戴上了手套,毛茸茸软绵绵的。
张若琳抬头看景,停下脚步摸出手机,左右对比取景,咔嚓拍下照片。图里有红柱有胡同,很有北京风味,嗯,很满意。
抬起头时嘴角还带着笑,看到几步远的地方,陈逸两手插兜,目光浅淡而长久地看着她。
“想不想去看紫禁城的雪?”
走到身侧,陈逸忽然问。
想,当然想。但……
“走吧。”他说。
“……”他有读心术吗?
张若琳:“现在去吗?”
“故宫五六点闭馆。”他看了看表。
张若琳:“噢。”
车开向内环,越往里进,越有历史感。红墙黄瓦笔直绵长,偶尔路过一些小的景点大门,高门大匾,里巷幽深,仿佛探入深宫大院。
道路两旁停满了车,陈逸绕着走了一圈,停得老远。等两人好容易走到售票口,被排队的人惊到,门前广场呜呜泱泱全是人,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劝退吊尾梢的游客。
眼看着是排不到了。
雪停了,周遭寒风刺骨,在路上走了那么一阵,张若琳感觉脚底濡湿冰凉,鼻头也冻得通红,捂着嘴呼了几口热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陈逸。
陈逸看着那双杏眼,抿了抿嘴,“抱歉,应该先了解情况。”
抱歉?
张若琳摇摇头,“是我要来的,那,我们返回吧,下次再来。”
说完自己也怔了怔,下次?
“好。”
风吹起他的衣摆,远方和近处的人众都虚化成背景。张若琳这才发现,陈逸穿得很薄,西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脖子冻得惨白,泛着青紫。
看来他今天并没有出行的计划。
“我们返回。”她转身去找来时遇到的摆渡车。
这里边不能进车,都是景区安排的摆渡车,可眼下返回的人太多,摆渡车也紧俏,排队乘坐的人拐了好几轮。
“走回去吧?”陈逸道。
听他声音明显变得无力,张若琳有些着急,摘下自己的围巾。
陈逸见她凑近,知道她要做什么,挡住她伸向前的手,“不用。”
说着他走在前面,张若琳执着,追上去从身后把围巾挂在他脖子上,绕到前方挡住他的去路,把围巾绕了个圈,在他胸前打了个虚结。
她忽然凑近,陈逸脚步顿住,女孩踮起脚绕围巾,馨香的气息逼近,冰冷的颈脖倏地温热,一瞬间感觉一阵暖流窜进心肺,传到四肢百骸。
“快走!”张若琳把自己的羽绒服拉链往上扣了扣,紧着下巴逃也似的快步走在前方。
第20章 20
故宫外墙出入口在不同方向,不能原路返回,两人沿着城墙不知走了多久,寒风萧瑟,张若琳感觉自己已经冻透了,好不容易到了马路上,却已经辨不清方向,只能打了辆出租,又绕着走了一圈总算找到了陈逸的车。
进到车里,陈逸把座椅加热,暖风开到最大,摘下与他完全不搭调的围巾,张若琳以为他要递给她,却见他折了折放到后座。
张若琳:“……我拿着就好。”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陈逸用一种讲道理的神情看着她。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张若琳一时语塞。
陈逸:“我还你一个礼物。”
张若琳:“……”
她什么时候说要送他了?
陈逸转过身,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搭在座椅靠背:“想要什么?”
明明距离不近,他的姿势让人有种被包围其中的弱势感。
张若琳整理了一下措辞,说:“我那个围巾,就在学校外边的小店随便买的。”
还是那种杂七杂八什么都卖的精品店。二十块钱。
陈逸:“嗯,还挺暖和。”
张若琳:“我戴了有一阵了……”
是旧的啊,怎么送?
陈逸果然皱眉,张若琳心里大石放下,这位大爷总算听懂了她的委婉拒绝。
“我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什么用了一阵子还能送女孩的东西,”陈逸表情为难,“买新的吧,你想要什么?”
“……”他的交际能力是不是有问题?这脑回路……
一种无力感袭来,张若琳狠吸一口气,重重靠上椅背,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不用了!”
这个样子和小时候抢不赢玩具不服气又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呆子。”陈逸摇了摇头,转身启动车子。
他声音很小,两个字却精准地钻进张若琳的耳朵里,她佯装未闻,闭上眼睛休息。
这一天太过疲倦,暖风吹着,困意很快袭来,张若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有一段时间,感觉车子似乎不走了,她缓缓睁开眼。
左边驾驶座没人,车子停在地库里。
张若琳清醒了,东张西望,前后左右都没人,地库满满当当,停着许多她见都没见过的漂亮车子。
这是哪儿?
摸出手机发消息。
张若琳:[你在哪?]
过了两秒。
。:[醒了?]
。:[等五分钟。]
这是干嘛去了?
这时有打扮时尚的男女提着购物袋经过,说说笑笑,女孩抱着男人手臂忽然亲了对方一口,“这个包真的超喜欢,谢谢老公!”
男人反客为主,搂着女人的腰吻得更热烈。
两人就在正前方吻得忘乎所以。张若琳隐在暗处,他们没有察觉。
这……
看到男人的手往女人腰里探,张若琳惊呼一声,连忙两手盖住眼睛,猫着腰趴下。
那对男女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看了车里一眼,也不在意,紧紧粘着找自己车子去了。
没有动静了,张若琳缓缓直起身,刚准备看看四周,驾驶座的门忽然被打开,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又捂住眼猫回去。
一声轻笑传来。
是陈逸。
她抬起头,对上他调侃又玩味的眼神。
他上了车,忽然打开头顶的灯,仔细打量面前的人。女孩双耳通红,眼睛像小鹿似的滴溜直转,透着心虚。
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电视上演到亲密戏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紧捂住双眼,只有她,两指分得老开,一双大眼睛就贼兮兮地盯着电视看。
现在怎么羞成这样?
“你做什么坏事了?”陈逸眉眼含笑,明知故问。
张若琳:“你去哪儿了。”因为责怪,她的语调里有自己没察觉的婉转。
像是撒娇。
陈逸提了提手里的购物袋,塞到她怀里,“礼物。”
张若琳低头看,纸袋口系着漂亮的格子丝带,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看着包装,价格肯定不漂亮。
她递回去,“不用了,太贵重了。”她的围巾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这个包装袋。
“不贵。”他淡淡说着,已经开车出地库。
到了地面,张若琳才发现,这是个商场,门前广场立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
“真的不用,我的围巾……你拿着就拿着好了,真的不贵,而且你请我吃饭我还没感谢你呢,怎么能再收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