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身边,姜闻音叹气道:“我要帮姐姐,姐姐却不肯,看把你疼成什么样了。”
姜沉羽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望着他的眼神,姜闻音也数落不下去了,认命地俯身把人抱起来,出了净房,将他放到床上。
“姐姐晚上就在我床上睡吧。”她说。
姜沉羽看向她,嗯了一声。
姜闻音拿了张帕子,将他额角的汗擦干净,然后坐到窗下的软榻上,解开头上的棉布,继续擦头发。
在外面站了会儿,她的头发都快结冰了,好在美人姐姐速度快,不然她明日又要染上风寒。
擦完头发,她就吹灭灯,上床睡觉了。
夜里寒风呼啸,但姜闻音的房间却温暖如春,姐妹俩一起睡,被窝里暖和极了。
隔壁何家,何巍看完书后,钻进了冰冷的被窝,刚闭上眼,有了些许困意,这时却突然飘来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他那晚上只喝了一碗红薯粥的肚子,瞬间咕咕叫了起来,嘴里也分泌出了口水。
谁家这么晚了不睡觉,晚上煮肉吃,真是缺德,何巍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开始默背《孟子》。
但那股肉香浓郁的让人无法忽视,他背了没几句,肚子里又闹起了空城计,嘴里口水泛滥,不由心烦意乱,又翻了个身。
他这般翻来覆去,旁边的妇人察觉到,低声道:“我明日去看张屠户家有没有猪下水,买一副回来做给夫君吃。”
何巍语气烦躁道:“你看着办。”
被这股肉香味闹的,夫妻俩夜里翻来覆去,肚子咕咕叫,都有些睡不着。
次日,何巍盯着一双黑眼圈起床,用冰水洗了把脸,脸色阴郁,抱着书出了门。
等他走后,扒在门口偷看的锦娘笑了一声,飞奔着跑到姜闻音房间里,笑嘻嘻道:“小姜姑娘,你的办法可真有用,那个穷书生今天脸色特别难看,眼底乌黑乌黑的。”
姜闻音刚起床,披散着头发站在窗前,闻言咧嘴一笑,和锦娘击了个掌。
姜沉羽靠在床头,扫了傻笑的主仆二人一眼,“你们又干了什么好事?”
姜闻音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隔壁那个书生说我们姐妹坏话,我就让寒月晚上煮了锅肉,让他闻上一晚上的肉香味,夜不能寐。”
他们晚上吃的丰盛,闻到那肉香味,并不怎么馋。可隔壁的书生不同,他家境贫寒,需要妻子去给人洗衣为生,估计十天半月都沾不了一次荤腥,用这个办法治他,再合适不过了。
姜沉羽愕然,他终于知道,昨夜那股恼人的肉香味是为何了。
第56章
傍晚,隔壁炊烟袅袅,一股炖猪下水的肉香味从隔壁飘过来。
姜闻音躺在软榻上,盖着一张薄被。
浓郁的肉香味钻进鼻孔,她打了个哈欠,心知昨夜的报复行为起效了。
她侧首瞅了眼坐在旁边看书的姜沉羽,戳戳他的大腿,再把弄他的手指,将一个咸鱼的无聊发挥地淋漓尽致。
姜沉羽反手握住她的手,“别捣乱。”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地很干净,是健康的粉色,没有染蔻丹。
姜闻音团着被子滚呀滚,滚到脚抵着冰冷的墙壁,然后抬起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姐姐,你给我吹首曲子听听吧。”
屋里虽然点着灯,但光线昏暗,她从不在晚上看书。
姜沉羽垂眸看了她一眼,薄唇轻抿,蹙眉不悦道:“起来。”
姜闻音躺着没动,“姐姐让我枕一会儿啦。”
姜沉羽放下书,手掌托着她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脑袋抬起来,拿了个枕头塞到下面。
姜闻音叹口气,“姐姐你怎么了,今天好像不怎么待见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姜沉羽拿起桌上的紫竹笛子,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干净,垂眸漠然道:“没有。”
姜闻音:“好吧。”不肯说就算了。
美人姐姐这两天确实怪怪的,掰指头数一数,这几天正是他要来大姨妈的时间,难怪让人这么捉摸不透。
将手指摁在笛孔上,姜沉羽垂眸吹响笛子。
蒸腾的云霞在天空中移动,颜色绚丽多彩,悠扬的笛音自窗户钻了出去。与姜闻音柔婉清亮的笛声不同,他的笛音低沉平缓,曲调大气,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别吹了别吹了,再吹我晚上就该睡不着了。”姜闻音叹口气。
好好的一首小调,硬是被美人姐姐吹成一首破阵曲,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再听下去,她就该精神抖擞,晚上睡不着了。
姜沉羽放下笛子,扫了她一眼,表情平静地拿起旁边的书继续看,一点也不像刚才吹曲子时的清冷肃杀模样。
姜闻音爬起来,盘腿坐在他旁边,擦干净笛子,横在面前轻轻吹起来,把刚才的那首小调重新吹了一遍。
这首小调,是当年陆皇后闺中时所作,如今会吹的人并不多,难得美人姐姐会,后来还教给她。
欢快悠扬的笛音倾泻而出,描绘出一幅春光烂漫,少女神态娇憨,在花丛中扑蝶嬉戏的场景。
姜沉羽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出神。
一曲尽,姜闻音放下笛子,“姐姐还会什么曲子,再教我两首。”
姜沉羽靠到软枕上,“我并不精通吹笛,所会的笛曲也只有这一首。”
姜闻音抱着一个软枕,下巴放在上面,歪着脑袋问道:“那姐姐都擅长些什么?”
姜沉羽:“琴萧筝都略通一二。”
姜闻音:“那姐姐学了多久的笛子?”
姜沉羽:“半日。”
姜闻音:“……”人比人气死人,半日功夫不仅学会吹笛子,还亲手给她做了个笛子出来,严重怀疑美人姐姐做的这个笛子,是个试验品。
把弄了会儿笛子,姜闻音想起屋里好像还有本乐谱,她趿鞋下榻,蹬蹬蹬地跑到书架旁,将那本乐谱抽出来,自己对着乐谱练习。
姜沉羽本又把书捡起来看,但她的笛音像是锯木头的声音,呜咽着不成调。
他摁了摁额头,把乐谱拿过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从她手里抽出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笛音悠扬轻快,曲调美妙,和姜闻音吹的简直不是同一首曲子。
姜闻音目瞪口呆,满脸佩服之色,因为这手炫技太厉害,她一时间竟不知是赞叹他过目不忘,还是吹的好听,又或者是提醒他还没擦笛子,上面可能还沾着自己的口水。
哎,美人姐姐越来越不讲究了,以前洁癖的让人想吐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十分随意,喝自己喝过的杯子,用自己用过的筷子,现在连笛子都不擦了。
而且,他刚才还说自己不精通吹笛,这吹的贼鸡儿真好听,给她说这叫不精通?
姜沉羽扫了她一眼,“你气息短促,若真想好好学,须得每日清晨起来练习。”
姜闻音拿着笛子,“知道了。”
之前,美人姐姐教过她一阵,不过她早上起不来,就渐渐地荒废了,最近刚好无聊,再捡起来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一连好几日,姜闻音都起的很早,立在院子里的红梅树下吹笛子,练习气息。
好在,附近住的都是起早贪黑,恨不得悬梁刺股的学子,否则她很可能会被人打。
除了练习吹笛子,每晚她也不望让寒月煮肉,馋隔壁的那个穷书生。
听锦娘说,那个书生每天眼底都挂着青黑,他的娘子已经煮了两顿猪下水,连做新衣服的钱都用了。
猪下水这种东西,处理不好,味道会很重。
但要想处理好,除了得清洗干净外,还得用到各种调味品,有些东西,现在的百姓还只是用来当草药,并未开发出调味的作用。
可以想象,隔壁那对小夫妻吃的猪下水,肯定不怎么美味。
不过隔壁传来的猪下水味道,倒是提醒了姜闻音,她让寒月去张屠户那买了两幅猪下水,又在药铺买了许多调味品,卤了一大坛。
她卤的猪下水,味道美味,就连原本对其敬而远之的寒月和锦娘,都吃了不少,现场演绎什么叫做真香。
只有美人姐姐洁癖发作,死都不肯尝一口。
隔壁那只小哈巴狗,一连好几日都没过来,每次厨房煮肉时,她们总能听到它在墙边汪汪叫,但却没办法过来讨食。
锦娘已经有了只小狗,是只西施犬,徐琰上街去给买狗,看到有吐蕃的商人在卖狗,便买了一只品相一般的西施犬。
这只西施犬花了他不少银子,但锦娘十分喜欢,也不算是花了冤枉钱。
这只西施犬性情温顺,十分可爱,姜闻音见了也很稀罕,拿着木梳跟锦娘一起梳毛,还扎了两个小辫子。
锦娘没给它取名字,就小狗小狗的叫,每天带着它进进出出,上街买菜都要牵着。
这日,姜闻音躺在树下晒太阳,盖着一张薄毯睡得正香甜,锦娘突然气冲冲地自外面走进来。
那只小西施犬跟在她身后,费力地跳过台阶。
不知道是谁惹她生气了。
姜闻音睁眼看了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结果锦娘快步走到她面前,摇了摇她的胳膊,语气焦急道:“小姜姑娘,您别睡了,出大事了。”
姜闻音揉着眼睛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出什么大事了,你慢慢说,别着急。”
锦娘慌慌张张道:“也不知是哪个长舌妇造谣,说您和姜姑娘是做那种生意的,外面来了好几户人家,说要赶咱们离开这里。”
姜闻音表情困惑,“那种生意是哪种生意?”
锦娘羞于启齿,“就是……就是风尘女子。”
姜闻音听完,整个人都清醒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抬步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造谣生事。”
虽说周国风气较为开放,女子可以改嫁和离,但这种污人名声的事情,不论放在什么时代,都对女人很不利。
锦娘跟在她身后,“来的那群人,领头的好像是云水书院的夫子,小姜姑娘您可千万要小心。”
还未走到大门口,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声,徐琰和寒月都在,见到二人出来,寒月快步走近,迅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姜闻音听。
原来是,前几日胡同里便流言四起,他们刚找到散播流言的主人,还未来得及处理,这群人便上门了。
为首的人是云水书院的林夫子,就住在胡同口,身后都是他的学生。
林夫子面容消瘦,眉心皱纹很深,留着长须,看起来很不好相处,见到宅子里出来人,他愣了一下道:“这胡同里住的都是读书人,你们要做那种营生,就去别处,莫要毁了这里的文气。”
姜闻音:“……文气?”
林夫子皱眉道:“云水书院立世百年,此处一直住的都是读书人,文气昌盛,你们姐妹搬来不过两个月,便流言四起,还望你们尽快搬走。”
姜闻音:“我没感到什么文气,倒是看到一群造谣生事的长舌妇。”
这句话,将林夫子和他身后的学子们全得罪了。
林夫子脸色微变,一甩衣袖,表情冷冷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原本看到姜闻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学子,也忍不住说了句:“请姑娘慎言。”
姜闻音看了他们一眼,“既是流言,那便不可信,你们听到流言,不但不制止,反而轻信流言,上门逼我姐妹二人离开,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成了群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哪里还有半点文气可言?”
这番话说的在场学子十分羞愧,没话反驳。
林夫子却怒不可遏,“你这女子,牙尖嘴利,我不与你辩驳,赶快搬走!”
姜闻音:“这宅子是我买的,你让我搬走,我就搬走?”
林夫子气得直哆嗦,“恬不知耻!你若没有行为不端的地方,又岂会流言四起?”
姜闻音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开口道:“听说此次童生考试,你保荐的三人,都给你包了一百两银子,银子就埋在你家床下?”
在场的学子们看林夫子的眼神都变了。
林夫子脸色一变,立即怒不可遏道:“你莫要故意造谣,毁我名声。”
姜闻音:“我听别人说的,你肯定有行为不端的地方,不然怎么会有谣言?像你这样德行不正的人,不配当云水书院的夫子。”
林夫子气得话都说不全了,“你……你”
姜闻音微微一笑,“我知道,造谣我们姐妹的人是你们云水书院的学子何巍,他最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见我家富贵,便造谣生事,还逼的他娘子去大户人家洗衣服,赚钱做新衣,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如此心思狭隘之人,你们还是小心为妙。”她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