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音吸了吸鼻子,撩开帘子走进厨房。
徐琰刚才被噎到,正端着碗喝水,余光瞥见她进来,顿时噗了一声,又被呛得咳嗽不止。
他这正在偷偷摸摸议论着,正主咋就出现了?
走到锦娘旁边,姜闻音坐到小板凳上,拿了颗橘子慢吞吞地剥皮,一言不发。
徐琰偷偷打量她一眼,“小姜姑娘,您这是和姜姑娘吵架了?”
姜闻音停下剥橘子的动作,抬头看向他,否认道:“没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徐琰嘿嘿一笑道:“您一进来便沉着张脸,快赶得上包青天了。”
姜闻音默默吃了块橘子,“你真聪明,你刚才的话,我也会记得转告给我姐姐。”
“……”要命,他就是胡侃几句,怎么还被小姜姑娘给听见了。
徐琰连忙告饶道:“小姜姑娘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
姜闻音侧首,挑了挑眉道:“丑八怪?”
徐琰一愣,想起当初在山上,他还不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时,都是喊小姜姑娘丑八怪。后来知道公子的身份,小姜姑娘又越长越美,他便不好意思再喊她丑八怪了。
原以为这桩旧事她已经忘记,没想到这时候被翻出来,徐琰顿时满头大汗,忙不迭道:“是我是我,我是丑八怪!”
姜闻音:“可我记得,你一直喊我丑八怪。”
徐琰抬手擦汗,表情正直道:“不不不,我是丑八怪,您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是仙女!”
姜闻音:“那我姐姐呢?”
徐琰眼珠子一转,拍马屁道:“那自然是远不及小姜姑娘您。”
姜闻音露出满意的表情,心情好了很多,就算徐琰在睁眼说瞎话,但她爱听。
在厨房坐了会儿,寒月便一脸为难地回到厨房,对她说道:“小姜姑娘,姜姑娘不肯让我喂,不如还是您亲自去喂吧。”
岂止不肯让她喂,她刚进屋便被赶了出来。
姜闻音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酸酸甜甜,冰冰凉凉,“不吃就不吃,我才不惯着她。”
寒月:“可姜姑娘早上便没吃东西,现在又犯了病,若是不进食,身子可能会撑不住。”
姜闻音其实没那么气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姐妹俩观念不同,才会导致的意见分歧。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希望美人姐姐能想通。
但她才气冲冲地跑出来,现在回去总感觉有点丢人,她对寒月说:“厨房里还有只鸡,给她炖罐鸡汤,待会儿吃过午饭再说。”
让她惹自己生气,耍脾气不吃饭,饿一顿就好了。
寒月松了口气,应下来。她猜测二人应该是为了昨夜的事发生争吵,可惜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然还能帮公子劝劝小姜姑娘。
还剩道板栗鸡没做,寒月要给美人姐姐熬鸡汤,姜闻音便主动接手,做了道色香味俱全的板栗鸡,好吃的锦娘险些把舌头吞下去。
那盘鸡肉,大半都是锦娘和徐琰吃完的,姜闻音胃口一般,吃了小半碗饭,又喝了碗鸡汤,便将碗搁到桌上,把瓦罐里剩余的鸡汤盛到碗里,提着食盒往自己的房间走。
刚从厨房出来,隔壁那只小哈巴狗刚从狗洞里钻进来,屁颠屁颠地往厨房跑,大老远地看到她,飞奔过来,围着她转圈圈,躺在地上打滚。
姜闻音用脚尖碰碰它的爪子,“我还有事,你先进去找锦娘玩儿吧,她正在吃鸡肉。”
小哈巴狗像是听得懂人话,睁着一双黑亮、像葡萄似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到她走远了,才从帘子低下钻进厨房,讨食去了。
推开房门走进去,姜闻音有些别扭,慢吞吞地走到内室,把食盒放到桌上。毕竟刚才生完气,结果自己又主动进来,像是她先低了一头似的。
行至床前,她伸手撩开帘子,撞进了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里。
美人姐姐像是一直没睡,她脸色苍白得有种透明感,乌黑柔顺地长发铺散在枕头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语。
姜闻音若无其事地把帘子好,低头扶着她坐起来,轻咳一声,“寒月给你熬了鸡汤,起来喝。”
姜沉羽没回答,气氛有些冷。
本就不是自己的错,姜闻音也不可能主动低头,沉默地盛了碗鸡汤,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子喂到他嘴边。
垂眸看了眼颜色清亮的鸡汤,姜沉羽开口问道:“不生气了?”
这个语气,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姜闻音捏紧勺子,火气腾腾地往上冒,绷着脸道:“生气,只是某人再不吃饭,就该饿死了。”
姜沉羽垂眸,淡淡道:“饿不死。”
姜闻音啪地一声把勺子放进碗里,抬头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委屈?”
姜沉羽清冷漠然的表情像是透露出一丝无奈,瞥了她一眼,“岂敢?”
姜闻音杏眸一瞪,又要发火。
好在姜沉羽在她动怒之前,又说了句:“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便气冲冲地跑出去,我又动弹不得,不能追出去解释,还不能委屈吗?”
姜闻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姜沉羽眉心紧蹙,眼睛半阖,似是身上的疼痛耗费了他太多精力,让他说句话都觉得累。
他靠在软枕上,缓声道:“昨夜的事是我不好,以后都会再不提,你莫要生气。”
她极度厌恶自己的真实身份,坦白暂且是不成的,那就再等等,等到时机合适。
左右人是自己的,谁都别想和他抢。
姜闻音抬眸看他,“姐姐这算是道歉吗?”
难得性格清冷难搞的美人姐姐,也会主动道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沉羽迟疑半响,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姜闻音舀了一勺鸡汤,喂给他,“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喝完一碗鸡汤,屋外突然传来几声吵杂声,很快寒月走进来,行了一礼道:“两位姑娘,林公子来了。”
姜沉羽蹙了蹙眉,真是碍事,好不容易把姜莹哄好,他还想再喝一碗鸡汤。
第54章
林玄悠上门,应该是有事情找美人姐姐,姜闻音自觉地拿着碗站起来,给二人留下谈话的空间,“剩余的鸡汤还在灶上温着,姐姐先见林公子吧,待会儿再继续喝。”
姜沉羽靠在软枕上,嗯了一声。
今日阳光很好,姜闻音刚自屋里迈步出去,便看到林玄悠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树上的红梅还未开败,他身着一袭青衫,仰头看着树上的梅花,金色的阳光像是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过来,见到是姜闻音,随即拱手彬彬有礼道:“小姜姑娘,我听闻令姐生病了,特来探望。”
姜闻音屈膝回了一礼,“多谢林公子挂念,我姐姐并无大碍,她在屋里,林公子自己进去便可。”
林玄悠恭敬地道谢,抬步进了屋。
锦娘在院子里和那只小哈巴狗玩,姜闻音无所事事,便也拿了根骨头逗它。
玩了会儿,隔壁传来妇人喊狗回家的声音,小哈巴狗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汪汪叫了几声回应,然后叼着骨头屁颠屁颠地往回跑。
“小狗,你还没吃完呢。”锦娘站起来,捧着装肉的盘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哈巴狗的背影。
姜闻音笑了一声,“你先把肉放回去,指不定它待会儿就回来继续找你讨食。”
锦娘叹口气,“它这几天来的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肉骨头都没啃完,就又被喊回家了。”
那小狗生的讨喜,浑身毛发蓬松,雪白雪白的,还喜欢朝人作揖,真不像是隔壁那对小夫妻能养出来的。
隔壁那对夫妻,丈夫在前面的云水书院读书,妻子白天在大户人家那给人洗衣服赚钱,晚上还要回来洗衣做饭。
姜闻音站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道:“你要是喜欢小狗,可以叫徐琰给你抱只小狗回来养。”
锦娘惊喜道:“真的吗,谢谢小姜姑娘!”
姜闻音摆摆手,看到这只亲人的小哈巴狗,她也想念小肥啾了,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肥啾是个香饽饽,她养着太惹眼了。
“下午无事,家里的书刚好都看完了,你陪我去街上一趟,买两本书回来看。”她说。
听到要出门,锦娘一扫刚才蔫哒哒的模样,捧着肉盘子快步往厨房跑,“小姜姑娘你等等我,我把东西放下咱们就出发。”
放下东西,她急匆匆地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个菜篮子,身后还跟着徐琰,“徐琰哥哥要去酒楼里买烤鸭,咱们刚好一起。”
前面那条街上有家如月酒楼,里面卖的烤鸭味道一绝,姐妹俩都爱吃,时常让寒月买回来,片成薄片卷饼吃。
这一看,就是寒月的主意。
午饭才吃饭不到一个时辰,姜闻音就咽了咽口水,冲锦娘举起大拇指,“还是寒月姐姐懂我。”
美人姐姐躺在床上,吃不了烤鸭,晚上得好好馋她,以报前些天她故意馋自己的仇。
因为天气好的缘故,主仆三人便没有让徐琰架马车,步行出门,慢悠悠地闲逛。
他们计划虽好,但走到街上才发现,今日街上行人很少,许多铺子都关门了,时不时地还能看到差役行色匆匆地路过。
锦娘站在书局门口张望,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怎么了,好吓人的模样。”
书局老板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快别看了,再看小心把你们也抓进去。听说昨晚,劫税银的那群土匪溜进襄州城,杀了长安来的钦差大人,还放了把火,刺史大人正在四处缉拿土匪呢!”
姜闻音拿着挑选好的书,愣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钦差大人就是牧华卿的叔父、女主苏寄云的舅舅牧侍郎。
劫税银的是陆无暇,当初美人姐姐也跟着去了,加上昨夜赵衡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姜闻音推测,牧侍郎就是他杀的。
杀完人后,赵衡应该中了药,然后逃到美人姐姐这里,想让美人姐姐作掩护,没想到自己这个倒霉蛋强闯进去了。
姜闻音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按照男女主光环定律,遇到这种事,赵衡不应该偶遇女主,两人酱酱酿酿,来个美好的意外邂逅吗?
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徐琰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姑娘,咱们该付账回去了。”
姜闻音回神,把手里的书下,在书局老板结账的间隙,问了句:“那牧公子和苏姑娘呢?”
书局老板一愣,“谁知道,大概也死了吧,那宅子都被火烧成灰烬了。”
那不一定,那么容易领盒饭,就不叫女主了。
因为牧侍郎遇害这件事,街上路人行色匆匆,姜闻音便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在如月酒楼买了烤鸭,又沽了两坛青梅酒,准备晚上配烤鸭吃。
回去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气温骤然下降,一行人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到胡同口,刚巧碰见群云水书院的学子,怀中抱着书袋,三五成群地往胡同里走。
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读书人,故而这条胡同又称书香胡同,左邻右舍听说胡同里搬来对孤女,生的极为貌美,只是很少见她们出门。
乍地见到姜闻音主仆三人,俱愣了愣。
姜闻音扫了他们一眼,率先抬步走进胡同,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羞怯。
待姐妹二人走远,一个穿着白衫的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感叹道:“这便是新搬来的陆家姐妹?也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传闻果然不假,这位陆姑娘生的冰肌玉骨,样貌美极。”
“那是妹妹,姐姐的的相貌更要美上几分。”
白衫少年扭头,笑了一声道:“倒是忘了,何兄与陆家是邻居,自然认识。”
何巍抬步往胡同里走,露出一副清高的表情,“我可不认识,我虽然家贫,但也是耕读世家,可别拿我与这种女子相提并论。”
众人不解,纷纷问道:“何兄这是何意?”
望着前方的背影,何巍嗤笑道:“那姐妹二人虽是孤女,但吃穿皆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你们道这是为何?”
白衫少年蹙眉道:“为何?”
何巍不屑地笑了一声,“自是因为有人养着她们,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那对姐妹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有时是白日,有时是晚上,马车主人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
“胡同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偏偏搬来这样一户孤女,败坏胡同的名声,若非家无余财,在下也不想与这等劣迹不堪的女子为邻。”
身后的学子们纷纷露出不屑之色,鄙夷道:“我观那女子钟灵毓秀,本以为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没想到竟这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