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热恋——周沅
周沅  发于:2021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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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到此为止。
  “车里搜出来两把自制土枪。”护士念着新闻上的文字,眉头紧皱的感慨,“这就是个反社会的变|态,那个林警官断了一只手还冲上去抓人。要是对方把枪拿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
  席瑞在一楼接到周齐,周齐风尘仆仆进了电梯,匆匆忙忙道,“林晏殊怎么样?还活着吗?手能保住吗?我看到新闻了,他这是抓人不要命啊,跟亡命之徒飙车,他以为他是拓海。”
  “刚做完手术还在观察室,医生看着,不会有生命危险。”席瑞握住周齐的手,手心冰凉,“我的手现在还抖着。”
  “辛苦了。”周齐拉着她的手亲了下,有些疲惫的靠在电梯壁上,“真不懂他为什么要选择警察,命悬一线,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回家继承家业不香吗?你下午还上班吗?”
  “接到电话我就请假了。”席瑞按下六楼按钮,“追求不同吧,晏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有理想。”
  “好理想。”周齐啧了一声,“命都要没了。”
  电梯缓缓上行,两个人都缓了过来。
  “你见着林晏殊的人了吗?他爸来了吗?”
  “没有,估计晏哥没通知他。”席瑞摇头,“我过来的时候他就进手术室了,警局的同事签的字。”
  医生让家属去病房等,席瑞和周齐往病房走。
  席瑞说,“晏哥高中的那个女朋友是不是叫江宁?她现在做什么工作?你们还有联系吗?”
  “考的是A大医学院八年制,可能是医生吧。”周齐得知林晏殊没事,空出心思拿手机查看消息,“是叫江宁,怎么了?”
  “江水的江,安宁的宁。”
  “是。”
  “她好像回滨城了,滨城医院骨科医生。我看眼睛长的很像她,不过她戴着口罩,其他地方看不出来。”
  周齐停住脚步,“江宁回来了?”
  “不确定,比高中时高很多,气质也不太像。”席瑞说,“可她的名字确实是这两个字,她也是医生。”

  “江宁不会选择骨科吧?哪有女的骨科医生?何况是她。”周齐的记忆中,江宁瘦小,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性格乖顺温柔。
  话虽然这么说,周齐还是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滨城医院,点开骨科医资。往下拉到底,骨科几乎全是男医生。
  周齐的手停住,排在骨科病区第十一位的医生是一个女性。
  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扎成马尾,素着一张清丽的脸,静静看着前方。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医生里,她显得格外年轻。
  个人介绍:江宁,骨科病区主治医师,擅长四肢创伤骨折保守及手术治疗……
  周齐点开江宁的照片放大,查看细枝未节。
  “找到了吗?”席瑞说,“是不是?”
  周齐拧着眉毛一寸寸看江宁的照片,“她怎么会回滨城?”
  “她是滨城人,回滨城有什么奇怪?”席瑞说,“晏哥要是知道江宁回滨城,不高兴死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等他出来就告诉他。”
  周齐放下手机看向席瑞,表情古怪。
  席瑞说,“看什么?”
  “这可真是——”周齐舔了下唇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好主意。”
  下午六点,林晏殊彻底脱离危险被送到了病房。
  警察先进病房,还带着宣传部门的人,周齐和席瑞不好进去。
  周齐和席瑞进病房的时候,林晏殊已经醒了,骨折的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另一只手上挂着吊瓶,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失去了颜色。
  “手断了吗?”周齐俯身检查林晏殊的手,啧了一声,幸灾乐祸道,“真成杨过了,可惜,你没有小龙女。”
  “这不是有个‘雕’。”林晏殊垂下睫毛,嗓子还哑着,漫不经心道,“谢了,雕哥。”
  “艹!你才是雕。”周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林队,你以后办案时能不能不要那么拼?抓一个人是能奖励一个亿吗?真死了,我可不给你签火化同意书,让你烂在那里。”
  “说什么呢,晦气。”席瑞捅了周齐一下,示意他闭嘴,也拉过一把椅子并排坐在那里,“晏哥,跟你说个开心的事儿,江宁回来了。”
  刹那,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林晏殊注视着席瑞。
  平静中带着一丝诡异。
  席瑞凑近一些,“晏哥?江宁没有留在北京,她回滨城了,在滨城医院上班,就是这个医院,好像是骨科医生。”
  林晏殊躺着,凸出的喉结很轻的滑动,缓缓开口,“江宁是谁?”
 
 
第四章 少年初恋
  2006年夏。
  江宁的父母离婚了,她的名字从陈江宁改成了江宁,她跟着母亲回到了滨城,踏入昏暗肮脏的长尾巷。
  狭窄的巷子,陈旧矮小的楼房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街道两旁有着小店,满足这里所有人的生活用品。墙上密集的张贴着小广告,灰尘漫天。雨后的巷子里淌着积水,经过太阳的暴晒,已经有了臭味。
  江宁拖着大箱子穿过坑洼不平的地面走进了灰暗的筒子楼,筒子楼里住满了人,有孩子尖叫有婴儿啼哭,楼道里着的衣服遮住了光。江宁跟在母亲身后,爬上四层楼,又穿过长长的廊道,在潮湿的霉味中到了外婆家。
  外婆家阴沉狭小,木质门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一盏不甚明亮的灯悬挂在客厅中间,江宁的脚刚迈进去,舅妈就把玻璃杯砸到了她脚底下。
  玻璃溅开,她穿着裙子,有一片玻璃碴飞到了她裸露的小腿上,火辣辣的疼。
  母亲塞给她十块钱,把她推出了门。
  江宁站在走廊里看着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谩骂,她攥着十块钱不知所措。
  浓重乡音的闲话落入耳中,陌生令人生惧。
  江宁顺着灰旧的楼梯走出了筒子楼。
  有人推着铁架子走上了狭窄的街道,摆在道路两边,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出香味,这条街热闹起来。
  空气炽热滚烫,路边高大的女贞树开着细碎的黄花,随着热风颗粒顺着人们的脖颈滚进了衣领。
  陈旧破败,一片肮脏。
  电动车疾驰而过扬起灰尘,坐在路边吃东西的人早就习惯如此,面不改色。
  江宁原本打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街道上到处都是摊贩,唯一空出来的地方是垃圾桶旁。她在垃圾桶旁看到了一只跳不上垃圾桶的小猫,饿的瘦骨嶙峋,身上的毛杂乱,至少三个颜色。
  他们四目相对,两只小流浪。
  猫看着她沉默,江宁也沉默。
  最后还是猫先动了手,猫伸着脑袋过来蹭了下她的裤脚,嗲嗲的喵了一声。
  江宁在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个原味面包两根鸡肉火腿肠,她蹲在垃圾桶后面的台阶上拆开包装掰成小块放在地上。小猫埋着头狼吞虎咽的吃,呛到了好几次。江宁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戴上了耳机,静静的看小猫。
  晒了一天的地面滚烫,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混着水泥的味道。
  打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江宁没注意到开始。她戴着耳机听歌,耳朵里放的是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等她听到动静的时候,血混着拳头,野蛮疯狂的打架已经进入了尾声。
  黑色T恤的高瘦少年一打三,他的眉骨处沾了血显得眼神更加凶狠,拳拳到肉。那三个人带了工具,半米长的木条,依旧没打过。
  少年一脚把最后一个站着的男生踹到了垃圾桶旁,垃圾桶被撞翻,小猫吓得蹿到了垃圾堆深处,江宁傻在原地,像是面对车灯的鹿。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棍,耳机从脖子上坠落,白色的耳机线在空中荡着。夕阳光映在他的锁骨上,线条偏白,骨骼清晰。
  他长的极英俊,像漫画里的不良少年,鼻梁很高眉骨桀骜,透着野性难驯,头发很短几乎贴着头皮。他的眼睛很黑,拎着木条走过来。
  “把垃圾桶扶起来。”他的声音冷淡,变声期,尾音有一点哑。
  江宁连忙去扶,少年拿棍子挡了下,指着摔在垃圾堆里的黄头发男孩,一字一句,“我说的是你。”
  江宁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垃圾桶被扶了起来。
  他扬手扔掉木条,漫不经心的抽纸擦掉手指上的血,抬手把白色耳机塞回耳朵里,走出两步他又回身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干净的创可贴递给了江宁。
  “你的腿在流血。”
  他的手指很好看,肤色偏白指骨很长,骨关节清晰,掌心躺着一个创可贴。
  江宁接过创可贴。
  他走向街角,扶起黑色山地车,他长的很高,腿能轻而易举的踩到地上支着很高的单车。脚下一蹬,单车极速穿过熙攘陈旧的街道飞驰而去。
  风鼓起了他的T恤,他的脊背轮廓清晰分明,夕阳光把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直至不见。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记你是谁……”
  手机闹钟在床头唱着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天还没有彻底亮,灰蒙蒙的光从窗帘的缝隙挤进了房间,映出屋子里的轮廓。
  江宁彻底清醒,伸手按掉床头柜上手机的闹钟,反手盖到了眼上,重新陷入黑暗。
  梦太真切,似乎还能闻到夏天的味道。炽热滚烫,女贞树浓绿的叶片被太阳晒的反光,花粒落进了她的衣领,有一些痒,少年的T恤被风刮起发出的细微声响似乎都在耳边。
  客厅响起了开门声,钥匙拧动门锁,咔嚓一声。
  江宁放下手,拉上被子盖住头。
  昨天临接班时又来了一台手术,她忙完到家已经十二点,居然会梦到林晏殊。
  她和林晏殊的第一次见面。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
  进门开冰箱放东西,拿着塑料袋装的东西进厨房,袋子摩擦大理石发出沙沙声。水龙头打开,水花飞溅,开火咔嚓一声。
  江宁叹一口气,没法睡了,拉下被子起床取了换洗衣服打开了主卧门。
  江梅从厨房里探出头,“醒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江宁把换洗衣服挂进了浴室,看向客厅,“你早上不睡的吗?”
  “你外婆想喝鸡汤,这边的菜市场有卖活鸡,新鲜一些。”江梅穿着短款毛衣配高腰长裤,化着很淡的妆容,她刚五十,脸上还残留着美貌的痕迹,“顺便给你送点吃的,你这里的冰箱都空了,也不去买东西填上。”
  “没时间买也没时间吃,昨晚十二点才到家。”江宁抬手按了下颈椎,没睡醒,十分疲惫,“上了一天手术,累死。”
  “那个心外科的医生加你微信了吗?”江梅把一盒有机鸡蛋放到冰箱上层,“你记得吃鸡蛋,每天至少吃一个,营养得跟上。”
  一周前江宁煮鸡蛋,锅里放着鸡蛋,值班医生打电话过来询问病人的情况,沟通完满屋子黑烟,鸡蛋烧成了碳。
  “没来得及看。”江宁揉了把头发,打了个哈欠,“没时间。”
  “地球少了你是不是不转了?”江梅没好气的说,“怎么能忙成这样?”
  “医院就这样。”江宁走进厨房打开咖啡机。
  咖啡机运作发出声响,江宁看向灶火上的锅,“做什么?”
  “蒸水蛋。”江梅拿着筷子‘夸夸夸’的搅着蛋液,“趁我还活着,多给你做几次蒸鸡蛋,以后就吃不到了。”
  江宁别开脸,半晌后才转过来,“谨遵医嘱,按时检查,你能活很多年,不要这么悲观。”
  “我运气一向不好。”江梅把温水倒进蛋液里,又搅了一遍,放进蒸锅,“你也不要那么乐观。”
  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里仿佛梗着棉花,有些呼吸不畅。
  两年前江梅查出来乳腺癌,江宁辞掉北京的工作,回到了滨城,定居到了这个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地方。
  做手术化疗,陪着她治病。
  “少年丧父,结婚时遇人不淑,凑合过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我又得了这个病。我是很倒霉啊,一般人谁会倒霉成这样?”江梅盖上锅盖,转头看着江宁,“江宁,我能在死之前看到你结婚吗?”
  江宁转身往回走,不想聊了,每次都这么几句话。
  “干什么去?”江梅说,“怎么一提结婚你就跑,你什么时候能找个男朋友?”
  “去看微信。”江宁走到卧室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说道,“我尽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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