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这么说了,林问岷也不好意思把林空竹的生疏冷漠怪到她身上去了。
相反顺着成之美思路走的话,很轻易的就会认为是林空竹‘不近人情’且‘不识大体’,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林问岷想要主动联系少年的那股子热情劲儿也降了许多。
但对于林空竹而言,这反而是种解脱的好事。
只不过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弯弯绕绕如今被徐莹窥探到了其中一角,走向便完全不同了。
一周后徐莹又飞去了西宁,和上次不同的是她这次都没有告诉秦臻,而是直接去西联大找的林空竹——上次见面后自然而然交换了联系方式,只不过这次徐莹主动打过去时,能鲜明感觉到林空竹声音里有一丝惊讶罢了。
不过这少年的确是个人物,短暂到转瞬即逝的讶异很快就平静下来,十分有礼的平静道:“阿姨,您稍等片刻,我这就从教室出来。”
几分钟后,穿着白衬衫的林空竹跑到了学校门口。
眼见着身形瘦削修长的少年渐渐跑进,徐莹摘掉了脸上的墨镜,对着他微微点头轻笑道:“来的很快。”
“阿姨,您来的太突然了。”林空竹接过她的包来拎着,客气道:“联系秦臻了么?我送您去酒店吧。”
“我不是来找她的。”徐莹笑笑:“我是来找你的。”
其实刚刚林空竹只是一个非常官方的对话方式,对徐莹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平静的笑笑,带着女人去了学校旁边的茶楼。
徐莹来找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吃喝玩乐的,谈事情的话,一些轻松的环境就不太适合了。
幸亏西联大不远就有一家规模还算中上的茶楼,就算做一个临时谈话的地方,徐莹也应该不会嫌弃了。
但实际上徐莹虽然爱挑剔毛病多,但今天的确是无暇顾及什么地点来挑三拣四。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进茶楼后,徐莹单刀直入的问:“空竹,你上次说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说的是实话么?”
林空竹正在洗茶,闻言修长的手指稍稍顿了一下,片刻后若无其事的抬头微笑道:“当然。”
他的反应自然到完全不像是在作伪,倒是让徐莹愣了下,随后秀丽的长眉微微蹙起。
林空竹声音柔和,笑着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如果再说自己是没有目的性地来这一趟和问这些问题,显然是掩耳盗铃。
徐莹干脆直白的承认了:“不好意思,我的确是调查了你的身份背景——作为一个女儿的母亲,我想我有必要搞清楚她的对象也是我未来的女婿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话很直,大概是居上位惯了的自然而然,只不过这种‘直接’听起来也蛮刺耳的,尤其是‘调查’这两个字。
林空竹指尖摩挲着瓷白茶杯的杯沿,平静道:“那您对调查的结果满意么?”
“说实话,觉得有些蹊跷。”聪明人对话就不用做作的藏头藏尾,徐莹笑笑:“你能告诉我,你和逸城集团的林问岷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林空竹抬眸,漆黑的眼睛里情绪很淡:“您的调查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也摸不清的关系。”徐莹耸了耸肩:“资料里说,林问岷有两个儿子。”
“可您只见过一个吧。”像是秦氏这样的家庭和逸城有关联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林空竹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他睫毛半搭在下眼睑上,收敛了眼睛里一丝讽刺的情绪。
虽然对于别人调查自己,试图掌控自己这件事情极端的厌恶,但少年依旧时时刻刻记得眼前的人是秦臻的母亲。
所以表现出来的情绪依然只有礼貌,近乎生疏的礼貌:“您觉得我如果是林问岷的第二个儿子,会是这样的状态么?”
徐莹愣了一下。
的确,比起她曾经见过的林轻维,林空竹就像个隐身人一样。非但如此,少年穿着俭朴,甚至勤工俭学自己拿奖学金……的确如果是林家的少爷不会生活的这么苦,林问岷也不会眼见着自家儿子这样吧?
但如果是假的就是调查资料骗了人,可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一些,为什么林空竹外公外婆那一列会和成之美有着关联呢?
而且为什么林空竹在听到自己这么问的时候,没有表达出来一丝惊讶?
似乎是知道徐莹正在疑惑什么,林空竹抿了口茶,很大方的帮她答疑解惑:“林问岷的妻子——也就是成夫人,她和父母断绝了关系,改名改姓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而把我养大的外公外婆,恰巧是她的父母而已。”
徐莹愣了:“那你……你不是成夫人的孩子么?”
“阿姨,您觉得如果我是。”林空竹掀起眼皮,瞳孔里的情绪戏谑含笑:“会不回到林家么?”
他说谎了,但少年知道这是一个最好的说辞,也是最能让徐莹信服的说辞。
因为对于女人这种‘居上位’的人而言,可能没有什么东西比金钱和权势还要重要。在她眼里,自己如果是林家的人当然会回到林家,怎么会选择在青礼那个小县城长大,然后又凭借奖学金和打工孤独地生活着呢?
徐莹是不会想到,世界上是有这样一种人的。
在他们眼里可能很蠢,但确确实实是在因为一些执着和信念而活着,虽然很辛苦,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想走一些捷径而放弃自己的‘人权’。
权势,金钱,在林空竹看来不过是有钱人手心里的玩具。
而一些人想用这些玩具来买到自己的身体,思想,任其予取予求……不可能。
但这种说辞,其实也只能骗了徐莹一半,她实际上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的。
女人在少年凝视的目光下,下意识地把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试图用动作缓解有些尴尬的凝滞氛围,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真的是林家的人,也挺好的。”
如果是真的,就和秦臻更相配一些了。
“很可惜。”林空竹修长的手指放下杯子,在杯底接触到茶几的清脆声中,少年的声音有一丝凉凉的笑意:“我不是。”
林家是他的逆鳞,是少年觉得自己与之相提并论会很恶心的存在。
所以在谈话到最后的时候,他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尖锐——这句很可惜,是林空竹对徐莹调查自己的唯一回讽。
第51章 控制欲 我不是个好人,我是一个很卑劣……
茶馆这次见面结束的很快, 几乎是在林空竹说出那句话后,徐莹的脸色就变了几变。
不过女人到底是老油条了,她心里默念着不能和一个孩子翻脸, 但平静下来后,还是免不了的皮笑肉不笑地为自己找补:“我并没有可惜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担心她的交往对象而已。”
换句话说, 如果他不是和秦臻有关系,那她又哪里稀罕去调查他了?
林空竹明白徐莹的言下之意, 也明白她的高傲, 理直气壮。少年唇角的笑意一直很淡, 让女人越看, 越觉得不自在。
“那这件事。”徐莹端起茶杯来抿一口, 掩饰性的转移话题:“你和臻臻提起过么?”
林空竹:“还没有。”
“为什么不说?”徐莹秀眉微蹙,不满的盯着他:“你是想刻意隐瞒一些事情么?”
“阿姨, 你想多了。”林空竹笑笑:“我们只是还没聊到家庭那个层面,就像这之前, 我也并不知道您的名字。”
徐莹不禁眯了眯眼,虽然上次就有感觉, 但这次的交谈……更加让女人确定林空竹不是个好应付的少年了。
本应是年少青葱的年纪, 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背后的身世还扑朔离迷的。
不得不说, 比起第一次见面,徐莹对林空竹的印象大打折扣, 对于秦臻和他在一起的这件事更是心有忧虑。
但这些情绪她还不至于现场表现出来,女人淡定的喝完这杯茶后结账走人。
林空竹单独在茶馆里又坐了一会儿,直等到徐莹走的时间都把剩下的半壶茶沁凉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徐莹这次来的私密, 大概也不会去找秦臻,估摸着直接就回江坞了。
毕竟就算她要劝女孩离开自己,手上也得有一些切实的证据而不是模棱两可的猜测,所以……大概回去继续调查自己了吧?
思及于此,林空竹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少年回到西联大找自己的导师,开门见山的问:“老师,保研志愿,还能改么?”
夕阳西下,导师苏毅拿着钥匙刚要锁上办公室门离开,听到匆忙跑过来的林空竹这么突兀的一个问题就愣住了,随后皱了皱眉:“你想改志愿?”
林空竹:“嗯。”
想要之后一起和秦臻回江坞的念头到底是得推翻了,他看得出来徐莹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和成之美搭上茬后,那女人势必会知道自己‘高攀’上了秦氏的独生女,那到时候他和秦臻还过不过日子了?
不光自己,秦臻怕是也会受到骚扰。
成之美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变态,要想不受她的影响,就只能离她越远越好。
而且有些事情可能也瞒不住了,比起秦臻从别人口里听到他的‘过往’,那还不如自己告诉她。
可眼前的苏毅听了林空竹的要求后,却觉得十分不可理喻。
“资料报上去了你改志愿,你怎么想的?不都考虑了好久了么?”苏毅盯着少年不放:“犹犹豫豫,这不大像是你的风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作为带了林空竹三年多的老师,他对于少年的心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林空竹沉默半晌,说了句:“要不然您就当我这次是犯病了吧。”
“少给我说这种丧气话。”苏毅气笑了:“到底为什么想改志愿?”
林空竹:“就是感觉比起江大,还是留校读研更适合我一些。”
大抵是‘留校’这两个字触到了苏毅的某根神经,他严厉的态度这才柔和了不少,想了想道:“我可以去联系,但能不能给改不一定。”
唔,只要苏毅肯帮忙联系那就有戏,林空竹笑笑:“谢了老师。”
“那如果能留校,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转专业了。”苏毅叹息道:“虽然你研究生准备转的金融经济的确在就业市场上要比历史吃香的多,但是……有些东西,总有人要坚持。”
这种坚持大抵是很虚无缥缈,不能当做饭吃的一种‘初心’吧。
苏毅是有一点自私的,而这自私的原因是林空竹真的很适合历史这个专业,所以他才会开口挽留。
历史系学生研究生硕博连读,就可以跟着教授天南地北的考古,挖掘那些还未曾露面的古遗迹。
听起来真是一个搭钱搭人还不一定有什么前途的工作,但的确很浪漫,很有历史系自己的执着和坚持。苏毅知道,林空竹是这样的人。
少年闻言沉默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而后点了点头:“好。”
他本来就不想转专业,只是既然已经做出了回江坞的妥协那其余的就不算什么了,但现在既然有转回来的希望,为什么要放弃呢?
离开学校后,林空竹才得空看手机,上面有几条秦臻发过来的信息——
[我今天不回家住啦,和小白一起住宿舍,她们宿舍没人了。]
[你独守空房吧。]
[又不回信息╯^╰]
少年盯着那个不乐意的颜文字看了几秒,才抿唇给秦臻回信息。
[刚刚和导师说话,没看手机。]
[明天周末,记得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秦臻都习惯把他们租来的那个小小空间称之为‘家’了,明明才同居不到一年,却莫名有了一种浓厚的老夫老妻感。
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让人幸福,且觉得安心。
有的时候林空竹就有一种把这个空间藏起来的冲动,如果只有他和秦臻能看到能发觉到就好了。
为什么一个人一生之中,要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存在呢?如果……能多消失该多好,这个偏激的想法在林空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少年再次看到了青春期萌芽时候的自己。
厌世,阴郁,不顾一切。
可也只有一瞬间,是他拼命想要摆脱忘记的那些梦魇。
林空竹真的独守‘空闺’了,没有秦臻,他一个人回到家后也懒得开火做饭吃饭,干脆倒在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