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然聊了一会儿,直到时间差不多,七海建人就适时提出:“时间也差不多了,吉野你的家里人应该都起来了吧?”
在刚刚的对话中,他应吉野弥子的要求,去掉了对客人的敬称。
吉野弥子看了眼时间,恍然道:“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七海建人少见的笑了笑:“因为吉野你聊天的时候会很专注吧,这是好事,对于跟你聊天的人来说,自然会感觉很舒服,让人觉得自己有被重视,是优点。”
“迄今为止,您都夸了我多少优点了,”吉野弥子苦笑着,“在七海先生眼里我都快没有缺点了。”
“是吗?”七海建人对此倒是不在意,“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吉野弥子的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道:“七海先生,那,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嗯。”七海建人点点头,“你的要求我会帮你完成,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就好了。我之前说的都有效。”
吉野弥子站起身,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七海建人送她回了吉野家,然后走向自己的车。
等吉野弥子打算进门的时候,七海建人忽然叫了一声:“吉野。”
吉野弥子回头:“嗯?”
七海建人再次强调道:“你的要求我会帮你完成,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有效。”
“……好,谢谢您。”吉野弥子顿了一下之后,再次道了谢。
这时两个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而且还保持着刚刚的谈话时的轻松。
但等吉野家的门重新合上,七海建人坐到车上准备发动引擎之时,两个人脸上的轻松都消失了。
转而替代的,是心照不宣和异常同步的皱眉和懊恼。
失误了/失言了。
不该轻举妄动的。
不想被破坏现在的生活。
还没搞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
——所以,不能让对方发现,也不可以主动戳破才对。
七海建人在反省之后,只觉得有些头疼:“结果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而且,真的很抗拒啊,她对她生母的态度,是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吗?所以抗拒不喜欢的过去……算了,下次再说吧。”
反正以后不可能不见面的。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踩下油门离开。
而另一边,靠在门背后的吉野弥子想到以后还要屡次面对这样的状况,就觉得压力山大,有些不想面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除了七海先生这样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其他的应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至少,面对夏油杰,她可以冷静地表现出路人的样子,和对方交流着有关里香的各种情报……
前提是,如果没有里香在的话。
“——弥子酱,猜一猜我是谁?”
被掐着嗓子的女孩从背后捂住了眼睛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之后,原本还平静地和夏油杰客客气气交际的吉野弥子瞬间换了张脸,配合着来人故作无知地聊天:“嗯……是心美吗?”
“不是不是!”
“那,五月呢?”
“更不是了!”
“啊,那就是忧太的……妹妹?”
“不——是——!”
女孩子踩在榻榻米上,环着她的脖子,然后转了一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弥子好过分,是花心大萝卜!!!”
“是里香的独占欲太强哦。”吉野弥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表情和语气虽然都很正常,但是动作却小心地像是在触碰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夏油杰和里香,吉野弥子都是一下子就不想问那么多,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了。
但区别就在于,对前者弥子只是不想再有牵扯,但对后者,弥子却只是什么都不想问,只想见到,然后留住。
在里香被发现“秘密”的惊讶的窘迫中,她轻轻地抱住了对方,轻声道:“所以,如果不想我身边有别的女孩子的话,里香,不要离开我,也不要沉睡不起哦。”
坐在她们对面的夏油杰点了点表,又看了看站在弥子身后一声不吭的乙骨忧太,没什么表情地起身接过正要进包厢送料理的服务员手里的盘子:“不用再来了。”
服务员一眼都不敢多看,顺从地退下。
而夏油杰瞥了眼乙骨近乎透明的浅瞳,便顺手将盘子接了过去:“乙骨,记得约束好祈本里香。”
乙骨忧太穿着里香精心挑选的一身修身而舒适的私服,对自己老师的命令十分听话地应道:“我会努力的。”
然后,在夏油杰坐回原位之后,乙骨忧太终于走了过去。
他一边将盘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一边跪了下来,神色平静地挺直上半身,朝着祈本里香伸出手:“里香,过来。”
少年的神色平静而顺从,似乎没有一丝自己的意愿,浅色的瞳也只是单纯的反射着映入眼帘的光,再原封不动的返回,和伸出的白的发光的手腕一样,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存在感。
然后他的手腕被另一只同样白皙,但是要柔和的多的手握住。
“忧太,过来。”
吉野弥子从容地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稍微用力。见他愣住,吉野弥子不解地歪了歪头,“我们都在这里,你要跟着夏油先生坐吗?”
乙骨忧太迟钝地眨眨眼睛,眼睛里慢慢地映入某种亮色:“弥子……姐?”
吉野弥子也学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唇边便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太久没见,忧太都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怎么会。”乙骨忧太极轻极轻地叹了声,然后对夏油杰歉意地略一颔首,就起身,又坐下,这次是在靠近了吉野弥子的位置。
他仍然顺从地被牵着,甚至在吉野弥子觉得手酸的时候,反客为主握住了对方的手。少年以被动和顺从的姿态,低眉顺眼地轻声道:“好久不见了,弥子姐。”
吉野弥子怔怔地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看满脸自然、没有一丝异常的祈本里香,终于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种异常感。
“抱歉,刚刚似乎又把忧太当成以前的忧太了。”
——会被人欺负、气场弱的谁都能踩一脚,而且病弱的乙骨忧太。
以至于她下意识就不想让对方待在成熟了许多,而且气场强大的夏油杰身边,也不愿意对方就这么听别人的话远离自己身边。但实际上,光是从夏油杰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感觉到,他已经变得很强大了啊。
吉野弥子真切的、在现实中感慨了一声:“忧太,你长大了。”
乙骨忧太浅色的瞳眸中染上了什么别的色彩,顺着他的点头动了动:“嗯,现在,可以保护弥子姐了。”
夏油杰将一切收入眼底,忽然觉得有什么超过了自己的掌握。
乙骨,原来存在感这么强吗?
第85章
夏油杰并没有真的想要立刻逼迫吉野弥子做出任何的选择,甚至不打算做出任何的紧逼行为。
因为他知道,对吉野弥子这种越是紧急情况就越是自闭冷漠的人,在感情上绝对不能逼。
如果昨天她没有突然伸出手,夏油杰和伏黑甚尔都不会下意识握住,以至于错过了逃跑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个突发的事件,他们其实并不打算让吉野弥子知道这一切。
她只需要仓皇着逃避,然后把自己固定在一定的生活模式中,被动着等待他的侵略就好了。
但是,却偏偏发生了那种事。
夏油杰忍不住叹了口气。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只能想方设法让她放下戒心,把所有的计划都往后推。
为此,他才会选择把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带过来。
果不其然,见到祈本里香之后,吉野弥子原本僵硬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活了一样,语气也自然很多……虽然因为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祈本里香身上,所以对他的关注自然少了。
不过,没关系。
夏油杰悠悠啜了一口茶。
略带苦涩的液体从口腔一路爬下胃部,在灼烧翻滚的情感里慢慢蒸发。
自从他吞下了诅咒女王之后,他们的一部分情感就互相支配着,正如他之前吞下水生的时候一样。他支配着诅咒灵魂与诅咒女王,同样也被她们的情感支配着。
唯有达到共鸣,自胃部燃烧至全身的感情才能得到纾解。
所以,他感受到了,被注视的感觉。
唯一令夏油杰不爽的,大概就是乙骨忧太出乎意料的存在感。
这个少年因为诅咒了祈本里香,间接造成了诅咒自己的结果。如果祈本里香真的成为咒灵诅咒他倒还好说,顶多会成为一段时间的阴影,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就被痊愈。
但是,因为他的介入和“系统”的存在,祈本里香拥有了理智,以至于诅咒不再是单纯的伤害,反而变成了蛊惑人心的、无法拒绝的“同伴”。
缠在乙骨忧太身上的“祈本里香”,成为了他的心魔,让他完完全全、此生都要被“祈本里香”诅咒着。“祈本里香”喜欢什么,他就要喜欢什么;“祈本里香”要求什么,他就要遵从什么。
久而久之,他完全变成了被支配者。
夏油杰本以为等祈本里香属于人类的那部分灵魂回来之后,他会和祈本里香和解,然后被诅咒的咒灵消散,剩下的只有真正的拥有理智的诅咒女王……但令人意外的是,独占欲那么强的祈本里香,居然会在没有束缚的条件下,依旧待在他身边,选择和他一切分享自己的宝物。
……爱吗?真是可怕。
***
和夏油杰交谈了一会儿,对里香现在的存在方式多少有了些了解之后,吉野弥子似懂非懂地提出:“也就是说,里香现在是出于四处漂泊,没有定所的状态?”
夏油杰愣了一下,无奈地笑笑:“你的关注点还真是,虽然也可以这么形容……啊,拜托,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我们换一种思路想好不好?现在祈本里香是哪里都可以去,有了三个庇护的地方,不会消失也不会沉睡,还成为了最强的咒灵之一,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吉野弥子沉顿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低低应了一声。
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想成为咒灵呢?
如果没有发生那起车祸,里香就可以和她一起正常长大,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祈本里香看透了她的想法,但是她依旧笑容单纯而幸福。
成为咒灵多好啊。
成为被最爱的两个人诅咒的咒灵多好啊。
同时享有两人份的爱,成为两人份心底最重要的人,多好啊。
啊,忧太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她背着手转了半圈,靠在乙骨忧太温热的、小动物一般的背上,满脸都写着幸福。
太好了,能以这样的形式,永远存在。
里香和爱,永远会一起存在哦。
心底都各有心思的几人食不知味的度过一个中午。
分开的时候,吉野弥子还在犹豫要不要邀请夏油杰参加生日宴会——她是不想邀请的,但是刚刚整顿午餐,都把对方忽视的那么彻底,晚上又只是单独地邀请里香和忧太,感觉似乎不太好。
但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动。夏油杰先是主动看了看表:“我时间差不多了,晚上还有个会议要开——乙骨你是跟我走还是自己回高专?”
“我跟老师一起回去吧。”
乙骨忧太出乎意料地说道。
他让夏油杰稍等,从前台拿过一个袋子,递给了吉野弥子,不好意思道:“里香不方便去弥子姐的家,那我也不去了,这是礼物……”
吉野弥子愣住:“为什么不方便?”
“诶?”乙骨忧太顿了顿,不太好意思地反手摸了摸后颈,“弥子姐家附近有两个很厉害的少年,里香靠近的话可能会被他们驱逐。我……我实力不足……”
吉野弥子皱了皱眉:“是茂夫君吗?就是一个锅盖头少年……这样啊,我下次和他解释一下吧,他应该是想保护我——但是两个人的话,剩下那个……”
乙骨忧太羞赧地低下了头:“……是一个粉发绿眼镜的少年,他真的很强。如果说那个茂夫桑我还能对付,那个少年强的让我也看不透,只知道敌不过对方——抱歉弥子姐,明明才说要保护你的,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