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娘看我小,本想等我再大些再慢慢告诉我。”十五也答得慢,一字一句的说着。
“那…不会是……”
温雪翡像是想到什么,第一次她飞快地抬了眼,看向身边有一些距离的辜长思。
辜长思面容依旧冷漠,即使眼下这般氛围,他好似也独立于外,看着极其的不近人情。
温雪翡紧了紧手,不知是不是气愤滋生了勇气,她一双漂亮的杏眸瞪大道。
“是你告诉十五的吗?”
辜长思没说话,如墨潭般的眼看着气愤的温雪翡。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温雪翡气急变大胆,刚想刨根究底追问。
十五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温二小姐别误会,跟辜世子没有关系,是十五不小心闯入了北佛院,在金箔片上…看到了我爹的名字。”
也是如此,十五才知道,辜长思在北佛院偏院专门立了一座往生殿,以此祭奠超度那些战死的将士们。
而每一个将士的名字都是辜长思亲自刻录的。
那一天,十五觉得兴许是爹爹在天之灵引领,让他一瞧就瞧到了金箔片上自己父亲的名字。
十五当然不敢相信,直至辜长思的到来,他的管家问了他的名字家世后,翻出一本名册,刚想说点什么。
一直没看他的辜长思给长明灯加了点灯油,淡淡道。
“郭十四,军籍三年,任长.枪.兵,出生顺天府江北县翠花村,参与大小战役二十余次,领军功九耳,卒于刺山之战,享年三十载。”
十五不知辜长思这般人物为何会记得他父亲的履历,但他一听到最后一句,眼泪一下子便没有崩住,瘫软了双腿,当着辜长思面哭了出来。
当时,辜长思的管家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后来,十五懂了管家的欲言又止。
辜长思喜静也喜净。
而那日,他哭得昏天黑地,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往生殿的地板都脏了。
辜长思…也没赶他走。
后来,十五心绪稍稍平静几日后,又去了往生殿,他跪在辜长思跟前,求辜长思给他一个亲自为父亲刻录金箔片的机会。
他没能看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程,他想略尽绵薄之力。
辜长思没点头也没摇头,却也没有阻止十五的行为。
那时,十五便想,辜世子虽然冷漠,但应该是个好人。
听完十五的讲述,温雪翡涨红的脸更红了,先前是因为愤怒,现在则是,尴尬和讪讪。
她本是被愤怒带动了勇气,才敢于直视辜长思,甚至是…瞪着辜长思。
而现在……
温雪翡再次低下了头。臊红的脸上羞愧难当道。
“对不起。”
同时内心在深刻反省和检讨。
温雪翡你生气归生气,怎么能一下子就怀疑是辜长思呢,任谁被这般无端指责都会生气吧。
而辜长思那头默不作声。
温雪翡心下一沉,只道自己是不是已然上了辜长思的黑名单了?
那之后…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时,辜长思的声音又是响起。
“温二小姐好像忘了。”
“……忘什么?”
辜长思眼里的漆黑微有加深。
“以后,不用跟我道歉。”
第14章 014 温雪翡的过往。
温雪翡诚惶诚恐。
她不知道辜长思究竟有没有生他的气,或者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生她的气。
温雪翡抿唇,余光瞥到面目平静的辜长思,自觉可能是第二种。
而这厢,十五还在讲述着。
原来,辜长思不只专门打造了往生殿,供奉长明灯,也不只亲自刻录下了战死将士的名字,还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来此为将士们诵念抄写往生咒,以此好让他们早日灵魂安息。
不论辜长思于外人如何冷漠,但他对待这群为国舍了性命的将士们却是给予十足的诚意和尊重。
温雪翡能从十五的话里感受到,他对辜长思的崇敬和感激。
于此,她的头埋的更低了。
她竟然怀疑为将士们做了这么多的辜长思,会不顾念一个孩子的心情。
可眼下又能怎么弥补?
辜长思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时,温雪翡愁云满布。
而小月饼的声音由远及近。
“雪翡姐姐,冷冷的漂亮哥哥,十五哥哥,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我娘给你们做了好多咸萝卜馒头呀,说是要谢谢你们,快进来吃呀!”
小月饼的小脑袋从有些破旧的小木门里探了出来。
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天真烂漫,懵懂可爱。
任谁…都不忍心破坏。
温雪翡脑海里不自觉又钻入了小月饼先前的话。
“……爹爹对小月饼可好了,世界上对小月饼最好的就是爹爹了……”
“爹爹每次回来都会给小月饼带可多可多好吃的了,还会让小月饼骑马马,那个时候,我就比十五哥哥高好多好多,可好玩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爹爹还会给小月饼扇扇子,抓蚊子,还有还有小月饼每次犯错,娘亲要罚我抄大字,爹爹半夜都会趁着娘亲睡着,偷偷帮小月饼抄大字……”
小月饼的爹,确实是那位“袁北牛”。
十五在发现他爹在金箔片后,没几日,便也发现了小月饼爹的名字。
一时他越发哽咽难受,但他知道天真烂漫的小月饼更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回去之后,他便这件事同自家母亲还有小月饼的母亲交代了。
以此,也知道小月饼的母亲同他母亲想法一致。
这样的噩耗,先瞒着小月饼,等她大些再慢慢告诉她。
所以,十五这几日才会突然消失。
这是为了替自己的父亲和小月饼的父亲刻录金箔片,诵念往生咒超度。
十五知道小月饼粘她,还留了个心眼,说自己觉得南华寺的南佛院更好玩些。
若是小月饼真跟来南华寺了,自然也会去南佛院找他。
未曾想,可能冥冥中有所注定,他二人还是在北佛院相遇了。
领错路的温雪翡听到这,眼里含着几分歉意,同十五道了原委。
十五却摇摇头,没有怪温雪翡。
只看着不远处蹲在原地画圈等他们的小月饼,轻声道。
“兴许是袁伯伯想小月饼了。”
闻言,温雪翡眼微红,轻轻别过脸,而她却一时忘了…她身后还有个辜长思。
眼泪已然在温雪翡眼里打转,可她看着辜长思淡漠的脸,却有些哭不出来。
可能是被辜长思的气息冻着了,又或许是她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哭吧。
但生生憋泪又是难受,难受到温雪翡鼻子都红了。
温雪翡不确定辜长思眼里有没有她,只知道他眼神平视着前方。
在温雪翡鼻子红的瞬间,辜长思长腿一迈,越过了温雪翡,往前走了去。
温雪翡愣了愣,但憋住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了。
至于辜长思为什么忽然走到她前面去了。
温雪翡想,大概是她当时的模样有些丑吧,不堪入辜长思的眼。
***
小月饼的母亲可能没想到送自己闺女回来的是如此两位贵人。
她怀里用灰布装着的咸萝卜馒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烫手。
甚至在看清两人模样之时,她已然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只是小月饼却没明白她娘亲的窘境。
“娘,娘,你刚刚蒸好的馒头呢。”
小月饼娘亲急急掩饰:“这…我去沏杯茶……”
小月饼眼尖,一把握着自家娘亲藏在身后的手:“娘,你怎么把馒头藏在身后啊,还有沏茶,沏什么茶,我们家连茶杯都没有。”
说话间,小月饼娘亲面容一下子通红,似乎显得更为窘迫。獨jhska
温雪翡眼角红意稍退,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后,便笑着上前道。
“袁夫人不必如此,小月饼路上夸了你一道厨艺,雪翡早就饥肠辘辘,盼望已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到袁夫人的手艺呢?”
小月饼娘亲乍闻“袁夫人”三个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这般乡野村妇,哪被人如此尊称过,小月饼娘亲瞬间受宠若惊,看着跟前宛如仙女下凡般的温雪翡,摇摇头道。
“使不得使不得,什么荣幸不荣幸,不过是些粗糙过活儿的技艺罢了。”
“……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话音落,小月饼娘亲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后的馒头拿了出来。
几个又大又圆的白面馒头赫然印入温雪翡眼里。
但这手艺确实算不得多好,也不过是勉强入眼。
配着那灰布,还显得有些寒碜。
而温雪翡却是丝毫没露出嫌弃,从头到尾的眼神都是带着欣赏,且好似是真心的欣赏。
“怎么会嫌弃呢?这馒头一看就用料扎实,十分好吃的样子。”
话音落,小月饼娘亲发窘的心稍微好受了些。
然后…眼巴巴地看向了另一位同行而来的贵人。
温雪翡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看着宛若浸在寒潭,如天上星般谪仙人物的辜长思。
再看看那朴实白胖的大圆馒头。
怎么看怎么不像辜长思会吃的东西。
但温雪翡又不想拂了小月饼娘亲的心意,插话解围:“袁夫人,我这人贪吃,这些馒头不若都给我吃好了。”
“你们可别跟我抢哦。”温雪翡余光瞥了眼辜长思,意有所指。
她刚刚有好好看过,三个馒头而已,虽然她胃口不大,一顿最多一个馒头,但慢慢吃,还是能吃下去的。
温雪翡觉得最能让做饭人感到开心的,就是当着ta的面,把ta所做的食物吃光,所以,她一会定然把这三个馒头吃的渣滓都不剩。
哪知,小月饼娘亲神情却有些古怪:“温二小姐,您确定?”
温雪翡没做他想:“自然,我现在肚子已然咕咕叫,三个都不够我吃的,一会定会吃的干干净净。”
她为了宽慰小月饼娘亲,又是进一步给了言语保证。
闻言,小月饼娘亲古怪神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她空出一只手,指着不远处飘着热气的灶台道。
“那敢情好,我就怕不够,那边灶台上还蒸了三十几个。”
温雪翡笑意顿僵。
立在一旁的辜长思,眼微垂,薄唇有微不可见的弧度。
……
但看着小月饼娘亲希冀的眼神,温雪翡只得硬着头皮承下,先把她手里的三个解决掉。
至于灶台上的三十多个…她只能扛回家了。
温雪翡伸手去拿小月饼娘亲手里的灰布。
可她刚一接手,立马手就颤了颤,松开了,嘴里发出一声“嘶”。
原来,小月饼娘亲手里的馒头也是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但小月饼娘亲出身农家,皮糙肉厚,早已习惯了滚烫的馒头。
但温雪翡却不然,肌肤娇嫩,根本受不得烫,这一接手,直接没稳住,松了开去。
温雪翡松手的瞬间,眼神划过几分惊诧懊恼。
完了完了,糟蹋袁夫人心意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仿佛凭空出现般,托住了往下掉的灰布,里面装着的三个白面馒头,只在一瞬间便停留稳当。
温雪翡还未反应过来,被灰布包裹的馒头,已然十分平稳地落在她手里。
而出手相助的那人,从头到尾眼神皆是平静冷漠,好似根本想不到他会出手相助一般。
温雪翡回神后,有些诧异地瞥了眼旁边立着的辜长思。
……辜长思为何帮她?
身后的十五却是反应过来,同温雪翡小声咬着耳朵。
“温二小姐,看来辜世子不喜浪费粮食,听闻行军打仗,比的就是烧钱烧粮食,所以将士们平素都不喜浪费,一会那些馒头,你若吃不下,也得千万带走,回去分发才是,不然,辜世子定然不太高兴的。”
十五年纪不大,感知倒是敏锐。
他能感觉到,温雪翡有些怕辜长思不高兴,有意提醒道。
温雪翡一听,心头一梗。
看来她今日注定要成为馒头搬运工了。
不过……
温雪翡垂眸看了眼手里灰布拖着的馒头。
心道奇怪。
不过短短几息,这馒头怎么不烫了?
仿佛刚刚的烫感是她的错觉。
而不远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重离和呆鹅倒是明白。
也…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呆鹅摸摸头,眼底茫然:“辜世子为何如此浪费内力去给几个馒头降温?”
重离嘴角噙笑,十分满意:“那当然是怕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