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梅立刻脸色一变,活像只被扎了针的气球,满腔正气一点点没了。
军事法庭呀!
毕竟她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万一呢?
王寒梅死鸭子嘴硬,人怂嘴不怂,强硬道:“别拿军事法庭吓我,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是梁建军同志的爱人,我就直说吧,一句话,我的女儿我做主,我不同意她去航空学院。”
两人既然是航空学院的老师,团级顶天了。
王参谋何尝听不出她在拿丈夫职位压人。
他和梁建军职位评级,但实际上说,比梁建军分量重,真如果见面,怕是要对他客客气气。
然而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压着怒火道:“参军是宪法赋予每个人民的义务,任何家庭个人都不能阻拦,除非个人不情愿——梁汝莲同志,请你大声回答,愿意成为祖国空军的一员吗?”
梁汝莲目光坚定,敬军礼,吼道:“报告首长,我愿意!”
王寒梅:“……”
梁汝莲这会已经理清了思绪。
王寒梅闹没事,阻拦也没事,但只要她正式成为光荣的空军一员,哪怕去门口上吊都没用。
那性质就严重了。
“你走吧。”梁汝莲淡淡道,“我发誓,一个礼拜后,我肯定回去。”
王寒梅面色狐疑:“为什么一个礼拜后?”
梁汝莲:“因为高考还有六天,留下一天收拾行李,跟大家告别。”
王寒梅大吃一惊:“你报名高考了?”
警卫兵小李忍不住吐槽:“马上到时间了,才知道自己的闺女参加高考,您这母亲当的可真合格,让人大开眼界。”
高考恢复,哪个知青的父母亲人不想法设法帮忙寄学习资料,寄钱寄东西。
她倒好,竟然完全不知道。
王寒梅脸难得红了。
高考那么重要的事,今天是不可能把人带走了,还有两个学校的老师,自己远远不够分量。
反正就七天,等到回家后,让梁建军出面亲自去学校,看她还怎么蹦跶。
一番决定,她艰难挤出个笑:“的确,我这个妈当的太不合格,那汝莲,七天后咱们家里见,咱可说好,你要不回去,到时候我和你爸一起来。”
威胁的如此委婉,也真难为她了。
梁汝莲笑笑:“那您现在走,还是住一天,您晚上可以睡我的床。”
地上有蚂蚁的土屋子,参谋夫人才不要住,住的好也不行,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今天丢人丢的太多了,反正七天后就见面了。
村外,有从当地部队借来的车等着呢。
等她走了,王参谋两人也要离开了,还有更多的人选在等着两人考核。
“可惜了,我和你父亲平级。”王参谋开玩笑道,“不过你放心,这次负责人之一,正是你父亲的直接上司陈司令,他不敢怎么着的,如果有必要,我会向陈司令汇报你的情况。”
梁汝莲眨眨眼。
陈司令是负责人?
还真够巧的。
忽然飞出期待他见到自己的时候的表情,想象中的准儿媳变成了秘密女飞行员。
王参谋抬手敬礼:“梁汝莲同志,咱们学校见!”
梁汝莲回礼,从第一次敬军礼到现在好像第四次,每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蜕变。
“首长,学校见!”
喧闹的大队办公室忽然变得安静。
“梁知青呀,有这样的母亲,是不幸也是鼓励,多少同胞……”老村长想念口号,忽然发现念不下去了,他自嘲笑笑,“你呀,别把眼前的小事放心上,我老头子看人一向准,你以后绝对大有可为。”
“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您的骄傲。”
梁汝莲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哭过,但那是工作,不带任何感情的哭。
这一刻,她莫名眼眶发酸,低声道:“老村长,您记住,如果哪天看到我敬军礼,一定是在向您致意。”
他会看到的,全国人面都会看到。
这是她的礼物。
剩余七天里,整个公社,或者可能全国的知青全部放假,全身心备战即将到来的高考。
女知青宿舍四人组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门。
梁汝莲没有把自己即将提前离开的事告诉她们,那只会分心。
如果有后世的发达网络,此刻,第一次参加高考的五百万学子,面前大概都有一盏煤油灯,那小小的烛火摇曳,仿佛在预示着。
属于祖国的新篇章,拉开了序幕。
七天后,高考开始了。
第29章
恢复高考,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祖国的教育和人才储备,也因为这一次得以挽救,重新走上正轨。
多达五百七十多万的报名人数,实际只有二十七万,创下了历史最低。
这二十七万,以及所有的考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当之无愧的国之脊梁。
从这次开始,祖国迎来了新篇章,废除大锅饭,包产到户,通电,再到那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圆。
改革开放开始了!
梁汝莲多么希望三个好姐妹能是二十七万分之一。
林晓萍没问题的,原剧情她是乡饮村两名大学生之一,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除了数学差点,其它都堪称优秀,能考上理所应当。
王大红和杨秀娟就不行了。
特别是杨秀娟。
她属于那种非常非常刻苦,但能力实在有限的人,同样的数学题,王大红三五遍能听懂,她可能需要一周。
最后几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个人几乎不出门,一天几乎只睡两三个小时,也很少交流,偶尔对视时,每个人眼睛都晶晶亮,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到了。
考场在县城,四门课程分为两天举行,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
天还蒙蒙亮,乡饮村食堂便冒起缕缕炊烟。
当季新鲜小麦蒸的大白馒头香喷喷的,再配上稀饭,每个人一个煮鸡蛋。
这是乡饮村早餐最高的礼节了。
也是他们最淳朴的祝福,希望城里来的娃娃们都考个好成绩,回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家乡。
乡饮村距离县城接近十公里,十多名男知青和四名女知青分别乘坐四辆地排车。
山路崎岖,没有减震,没有任何缓冲的地排车,一多个小时下来屁股发麻,浑身震的像要散架。
但还别不稀罕,整个公社只有一所小学,很多五六岁的娃娃为了不迟到,天不亮起床,攀山越岭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校。
山村的早上是一片片来的,这边,或许已经霞光万丈,另一边,可能还是微光。
摇摇晃晃的地排车,走出村头,走过汝莲塘,等拐过一座山头,眼前忽然大亮,金灿灿的眼光和朝霞像是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般,为学子们穿上身光芒。
远方,青山蜿蜒起伏,有性格奔放的男知青忍不住豪情万丈扯开嗓子吼,结果被赶车的汉子吼了句:“别喊了,小心吓着驴。”
众知青哄堂大笑,笑话他声音难听快赶上驴了。
盼了太久,终于盼来了今天的希望,谁心里不澎湃呢。
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有人大声提议:“要不咱们唱歌吧。”
唱歌打发时间消除紧张还能鼓励,获得一致认可,但让谁唱是个问题,印象中,都是一群五音不全的主。
说来说去,有人就提到了梁汝莲。
正闭目养神的梁汝莲:“……”
她抬眼,对上一群朝气蓬勃的面孔,没有戏谑,只有期待。
曾经的万人嫌早已被遗忘,现在的梁汝莲,威望高着呢。
梁汝莲现在心情同样有些澎湃,或许被感染,也或许一点点融入这个世界带来的正常反应。
感觉陌生的同时,又有点小害羞。
村庄渐渐远去,炊烟袅袅,山路两边,玉米长得已经有半人高,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片丰收景象。
一首歌从心里流淌出来。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河塘十里荷香……”
歌曲深情又欢快,再适合不过。
渐渐有人轻轻跟着哼唱,希望和歌声让他们个个神采飞扬,一路阳光一路唱。
除了宁子海,他蜷缩在地排车尾,看起来格格不入。
王寒梅大闹不仅让他遭受从未有过的侮辱,还在临考前失去了所有学习资料。
他只好厚着脸皮借别人的,结果又是新一轮屈辱,没人愿意借,各种理由推脱。
他成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笑话,这一切,都是拜梁汝莲所赐。
宁子海暗暗咬牙,身边人的欢呼声,像是把看不见的针扎的他感觉快要崩溃,他冷冷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笑的真开心呀!
原本这一切应该属于他的,他才是知青里最受大家尊敬的人。
一个多小时后,县城考场到了。
祝福考生的大红横幅,身穿制服维持治安的军人,全县数千考生,路上点燃的欢快气氛顿时紧张代替,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开始!
林晓萍还好,杨秀娟两人却紧张地手拉手,像两只刚出壳的柔弱小鸡互相取暖。
心态也是考试的重要一部分。
第一场考数学,梁汝莲温声提醒两人检查带的圆规尺子等文具,再三确认无误后又让林晓萍带着她俩去厕所,没有就洗把脸清醒清醒,她留下来寻找考场位置,待会原地汇合。
刚目送三人消失在人群,转过身,就看到了宁子海。
梁汝莲最近都快把他给忘了,王寒梅那一顿大闹,就算最后的惩罚,毕竟宁子海罪不至死。
“汝莲,我想好了,等高考出来成绩后我们就结婚,你跟我走,以后有我照顾你。”
他一开口,就把梁汝莲给惊了。
梁汝莲茫然:“宁子海同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精神失常?发高烧?
宁子海没病,他非常清醒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要报复,他要复仇!
报复王寒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女儿带走。
最能报复梁汝莲的,让她重新深深爱上自己再抛弃!
宁子海就不相信,一个曾经把自己当做天当做地的女孩心里能彻底放下,不可能!只是受伤太深不敢轻易相信,那么,就让他拿出一个男人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吧!
结婚!
“我没病,我非常清醒。”宁子海好不容易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快速而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成绩,考上大学百分百没问题,你放心,不管你的成绩怎么样,我们立刻打报告申请结婚。”
航空学校只有老村长几人知道,梁汝莲过目不忘的事同样也没被大范围传播,主要没人信。
所以宁子海印象里,梁汝莲就一般人。
他是即将成为人上人的大学生,又掏出一颗真心,给予所能最大的承诺,没有不动心的可能。
梁汝莲微微弯头,哪里不对劲,她认真仔细打量对方。
发生那么多事,按照人设分析,宁子海道歉,试探挽回,属于正常操作,但跳过那么多直接提出结婚?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谎能做到表情毫无一丝变化的人不对,尤其是眼睛。
宁子海满腔恨意硬要装出情意绵绵,宛如火山熔浆和一汪清泉,专业演员恐怕都不行,他眼神下意识闪躲。
梁汝莲大概明白了,叹口气:“宁子海,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宁子海即使在装依然要维护自己最大的自豪,矜持道:“还行吧。”
“你的聪明在我看来就是笑话。”梁汝莲本打算放过他了,非得这个时候来讨打,除了作死想不出别的,“你是傻还是缺心眼,到现在还看不出我是故意的?”
宁子海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什么故意的?”
梁汝莲眨眨眼:“你懂。”
一直以来,宁子海所依仗的,不过是原身视为天地的爱,他可以为所欲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始终认为就像笼子里养大的小鸟,纵然暂时飞上枝头,但只要吹声口哨,早晚乖乖回到自己掌心。
可早不是鸟了,是只即将翱翔于天地的雄鹰,是他以后不能所及只能仰望的存在。
宁子海脸色瞬间苍白。
他怀疑过,什么当人面老提欠条的事,什么打扫七天驴便便,但后来统统否决,只想着关系恢复到以前再说,到时候大发脾气教训一顿,让她意识到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都是故意的?
“你竟然以为我心里还有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梁汝莲目光怜悯,“还有,你真的不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个笑话吗?你的舍友,全村社员?知道他们怎么想你的吗?你肯定知道,只是你不想知道。”
“一个人立世之本,不是聪明,是品德,你这样的人即使考上大学,也只不过成为新的一群人眼中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