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扬说求之不得。
费霓低头不理他。
方穆扬在楼下放炮仗,让费霓许愿。
费霓和生日那天许的一个愿望,都是方穆扬能够上大学。
费霓问方穆扬:“你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新的一年,你能更爱我一点。”
“没正经!”好像她现在不怎么爱他一样。
新的一年,费霓和方穆扬收到了很大的红包。公婆还把他俩当孩子看。
收了亲家这么多东西,方家二老自然得回礼。
方穆扬把费霓和大大小小的礼物一起运回了岳父母家。
林梅见到费霓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自从高考结束,林梅就在等待费霆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得知费霓也没收到通知书,林梅才放了心,确定是录取通知书还没往下发,而不是费霆没被录取。
费霓和方穆扬给未出世的侄子或者侄女也包了一个大红包。费霓觉得自己哥哥肯定是要上大学的,上了学没有工资,经济肯定要紧张些,平常给钱哥嫂绝不会收,只能借着给孩子红包,表达一下心意。
林梅不要,“没有还没出生就收红包的。再说你们今年就要上学了,上着学的在我心里就算孩子,只有收红包的道理,哪有发红包的?”
费霓笑:“莫非我哥在你心里也是个孩子?”
“他要上了学,我还真不让他往外派红包了。”
费霓坚决要给,林梅只好收了。一家人,为了这个推搡,倒显得生疏了。她摸着红包的厚度和大小,知道不是个小数目,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你小姑姑小姑父不仅给了你未来二十年的红包,连你结婚的礼钱都算进去了。”
大概是费霓的新春愿望灵验了,方穆扬是家里第一个收到通知书的。
本来方穆扬打算等费霓的通知书到了,再同家人分享这个消息。可拦不住许慧来家里问。
自从方穆扬在家待业,费霓的交通工具又变成了方穆扬的后座。费霓刚进胡同,就见许慧冲他们笑。
许慧这是第四次来费霓和方穆扬的家,第一次是在高考后,第二次是来这里画费霓,第三次是送费霓她装裱后的画作。她画的费霓像被挂在方穆扬的画室,这意味着方穆扬只要到画室画画就不得不欣赏她的作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画的费霓还是端庄的那一个,费霓并没有喝她准备的酒,表现出来的还是常态。方穆扬看到是看到了,可远不到自愧不如的程度。她想着要再画一副,可要让费霓再做她的模特,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前三次许慧来主要是为了费霓,这次则是为了方穆扬。她今天收到了美院的录取通知书,高兴之余很想知道方穆扬考上了美院没有,考上了当然好。要是没有,她准备把自己的辅导老师介绍给他。费霓比方穆扬强太多了,又没做老师的经验,就算给方穆扬补习,也很可能补习不到点儿上,费霓哪里知道她和方穆扬这种人的无奈呢?
许慧不仅带来了她被录取的好消息,还带来了一只小蛋糕当伴手礼。
一看见方穆扬,许慧就说自己被美院录取了。费霓心里暗叹不好,方穆扬和许慧报考的同一学校,又在同一城市,按理说应该同一天收到通知。
可方穆扬并没有跟她说录取的事。大概是落选了。招收研究生的通知已经发了,费霓一时不知道是让方穆扬考研还是继续参加高考。
她虽然失望,但因为早有准备,面上并没怎么表现。只是她怎么说服方穆扬再参加考试呢?她知道方穆扬一点儿都不喜欢考试。
费霓将许慧请进去,泡了茶,把她带来的小蛋糕分成了三份,许慧吃着自己带来的小蛋糕,喝着费霓泡的茶,对着方穆扬感慨:“你可真幸福啊。”七分羡慕,三分嫉妒。
费霓喝的茶都是方穆扬泡的,但许慧每次来,都是费霓在泡茶。许慧因此误会了,以为费霓从精神到物质都在供养方穆扬,还兼任缪斯,方穆扬则什么都不干,班也不去上,只负责画画。每次来他们家,许慧都要感叹,方穆扬何德何能找了一个既赏心悦目又善解人意的伴侣。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方穆扬确实感觉自己很幸福,但也用不着许慧特意来告诉他一趟。
他问许慧:“你来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被美院录取了没?”
许慧这句话颇有些欠欠的,要不是费霓了解许慧的脾气,都要以为她是来故意刺激方穆扬的了。
费霓刚想对方穆扬说:“不录取也没关系,今年还有两次考试呢。”话没说出口,就听方穆扬说:“录取了。”
听这三个字时,费霓正在往许慧茶杯里添茶,直到茶流出来她也没察觉,许慧的手握着茶杯,热茶流到了她的手指,她烫得啊了一声。
费霓很抱歉,带着许慧去给手指冲水,但因方穆扬被录取而产生的笑意仍从她的眼睛里荡出来,怎么也藏不住。
许慧走之前对方穆扬说:“你可真幸运啊。”
费霓误会了许慧的意思,向她解释方穆扬考前还是很用功的,能考上并不是因为撞了大运。
“我是说,他和你结婚真幸运。”
费霓没好意思对许慧说,她和方穆扬都很幸运。
等许慧走了,费霓问方穆扬:“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问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本来想着一起庆祝。”
“你录取了,我只会为你感到高兴,并不会有压力。”她知道她一定能考上。
费霆也收到了老牌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之所以将其作为第一选择,并不是因为学校师资,纯粹因为它是本市重点院校里离家最近的,方便他经常回家照顾孕中的林梅。
费霓知道哥哥被录取了,喜悦又加了三分。
费霓对自己能上大学很有信心,可录取通知书迟迟收不到,她不免也有了些怀疑,有天做梦,她甚至梦到自己做完了卷子却没写姓名。方穆扬去上大学了,而她却还留在制帽厂。
这个梦太恐怖,以至于让她从梦里惊醒。
方穆扬抱住费霓,吻她的额头,安慰她:“梦都是反的。我这样的人都能考上,你不可能去不了。”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我觉得你很好,不要再这么贬低自己了。”
这噩梦费霓只做过一次,之后方穆扬每天都抱着费霓睡,他的体温把费霓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方穆扬一面安慰费霓,另一面去找他的母亲帮忙查费霓的成绩。
成绩并不对考生公开,被录取的学生要不是特意去查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分数。
穆老师查儿媳的成绩时,顺便把儿子的成绩也给查了。果然像方穆扬之前说的,并不只是几十分的差距。
穆老师直接走到了隔壁大学招生办,问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给费霓发通知书。费霓的成绩,不算英语超了第一志愿的录取分数线将近四十分,按道理不可能不被录取。招生办的人表示迟迟不发通知书不是因为费霓同学分数不够,问题出在她的成绩太高了,英语成绩还得了满分,有院校想把费霓作为专业人才培养,提前把她的档案调走了,为了让费霓能上第一志愿学校,他们进行了多次交涉,好在问题已得到解决,通知书已经邮寄出去,不出意外,费霓同学今天就能收到通知书。
收到通知书的时候,费霓刚在食堂落座。刘姐在人群里举着信,让费霓请大家吃糖,寄信人和邮戳都来自只上过小学的刘姐都知道的大学,刘姐虽然没上过大学,却也知道学校是录取学生才会特意通知。
刘姐去拿自己信的时候看到了冯琳,发现冯琳一直盯着费霓的信看,出于对冯琳的不信任,她把费霓的信也帮着取了。这么关键的信,丢了可不得了。
费霓坐在车间同事之中,拆开了信封,旁边的人也没心情吃饭了,都只顾观察费霓的表情。
费霓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信,读完她又将信装回了信封,把信封妥帖地放好,面上没流露出一点儿喜色。她离了座位,奔向食堂窗口,留下等着下文的女工。
刘姐怀疑自己误会了,要是费霓没被录取,她宣传的人尽皆知不是让费霓难堪吗。
有的女工替费霓解围:“我看以小费的水平上大学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她想去的学校全国人民都想去,你想全国多少考生啊。”
“我听人说,好像还有什么第二志愿,没准小费能上别的大学。”
“小费心气儿多高,要是别的学校,她未必愿意去。”
等到费霓回来,大家才禁了声。
费霓端来了一大饭盒肉菜,打饭的大妈最后直接把锅底直接倒进了饭盒里,费霓笑着对大家说:“今天只能吃这个了,明天我请大家吃好的。”
这意思很明显,费霓被录取了。
刘姐在费霓身上使劲拍了一下,“你可真忍得住,刚才都吓死我了。”
费霓有了这么大件喜事,大家都认为她请客是应该的,谁都没跟她客气。
“你可真给咱们车间争气,隔壁车间的小梁自从被什么师院录取,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了。至于吗?小费录的大学比她好十倍,还请咱们吃饭呢。”
费霓的高兴是出了食堂才显出来的,她抬头看天,发现今天的云彩格外俏皮。
工作时,费霓看着她制作出的帽子微笑,她恨不得马上把她被录取的消息分享给方穆扬。
终于等到了下班,费霓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方穆扬从母亲那里得了消息,说是给费霓的通知书已经邮寄了出去,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费霓已经收到了。她的步子比往常要快,几乎是跑向了他,到了近前,反倒是变慢了,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又看到了类似于费霓童年像里的眼神,混合着骄傲和天真以及无法掩饰的喜悦。
方穆扬问费霓:“今天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饭?”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你要考不上,谁考得上?”
第109章
费霓在厂里本来克制着兴奋,见到方穆扬,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往常她看到方穆扬会马上跳上自行车后座,可今天她好像忘了回家,在厂子门口和方穆扬说自己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心路历程,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仰着头看着方穆扬,她本来就觉得方穆扬好看,今天更觉得他赏心悦目,看到他,也没心情去看天是什么样,云是什么样。她每句话都很轻快,活泼得简直不像她。
厂里其他人看见费霓对面的人,即使不认识,也猜出是费霓的丈夫。即使是对感情很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费霓眼神里含着怎样的一种感情,对面的人不是她的丈夫便是她的情夫,而这清明世界,还没人敢公开地这样看自己的情夫。这眼神搁别人未免有些肉麻,可费霓年轻,漂亮又是端庄的那一种漂亮,她看的人,也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年轻人,不认识他俩的人看了,还以为电影厂在厂门口取景。
要不是车间同事跟她打招呼,费霓几乎忘记了她在厂门口。她对着同事笑笑,坐上了自行车后座。路上,她回想自己在厂门口的举止,不觉有些难为情,光是回忆都觉得不好意思。她本想搂着方穆扬,可惜天还未全黑,手只能规规矩矩地扯着车后座。
两人去下馆子,费霓表现出了罕见的大方,她点的菜太多了,反倒是方穆扬拦着她说够了。等到菜上来,她又不吃,只是看着方穆扬,方穆扬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看着她,他俩就这么对视着,费霓没憋住笑,喜悦从眼里漫出来,周围有旁的人,费霓觉得点了菜不吃却对着看实在太傻气了,被人发现了太难为情。她低下头,催方穆扬赶快吃,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夹完菜又忍不住看着他。
方穆扬抬起头看着费霓笑:“我有这么好看么?”
费霓重又低下头,夹了一筷子菜,往自己嘴里送。
咬到嘴里,才意识到自己吃了红辣椒。辣椒很辣,辣出了费霓的眼泪,方穆扬问她怎么了。
费霓不说话,只是红了眼圈。
要不是费霓的嘴愈发红了,方穆扬几乎以为她是喜极而泣。方穆扬忙要了水给她喝。
费霓小口喝着水,方穆扬看着她的嘴唇笑,费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方穆扬从未见费霓这么高兴过,跟小孩子过节似的。
他骑车带着费霓回家,骑得很快,仿佛背后有人追。夜里街上没人,费霓肆无忌惮地搂着方穆扬,搂得很紧,几乎要把他搂疼了,像小孩子得到人生第一个洋娃娃,舍不得放手。
费霓很庆幸方穆扬在她前面,看不见她傻笑,只有月亮才看得见。
费霓特意在友谊商店买了巧克力,分给车间的工友,工友们说小费就是大方,别人结婚也就是分些杂拌糖。费霓因为平常蒙刘姐照顾,特意单独给了刘姐一包巧克力。
制帽厂新换了领导,新领导鼓励厂里员工考大学,考上大学的职工不仅登上了黑板报,名字还一遍遍出现在广播里,广播员正是汪晓曼。汪晓曼虽然和费霓的关系不算多亲密,但和人聊天时,经常会主动提起费霓,说她以前有个特别要好的邻居现在考上了某某大学,仿佛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