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的爱情——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1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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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开玩笑吧。”
  照方穆扬的设定,费霓的新身份是父母生活在国外的华人,她仰慕母国文化又来祖国留学,但至今不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只能用英语跟人交流。
  “我是认真的。”
  “这个不是要证件的么?”
  “你就用英文说你没带证件,而且咱们手上还有外汇券。相信我,你的英文足够让人相信你是个留学生。”

  费霓早就听说过友谊商店,但不曾去过,她确实很想进去看看。
  见费霓犹豫,方穆扬便说:”咱们手上有外汇券,去友谊商店也是为祖国外汇收入做贡献。“
  ”你觉得人家会相信么?“
  ”你身上有一股甘愿让人受骗的气质。“方穆扬没说的是,费霓始终有一种女学生的气质,她去假装留学生很合适。
  他没有护照,只能用这个法子带费霓去逛逛。
  费霓笑:”你又在讽刺我。”
  ”我哪敢讽刺你?“
  方穆扬最终还是说服了费霓,她决定去试一试。
  一大早,费霓就换上了方穆扬给她买的短大衣,方穆扬给她一粒粒寄上扣子,又把围巾给她围好,拿镜子凑在她脸前,”看看,我就说像吧。”
  费霓比她想象得还要会说谎,说谎的时候她的心跳加速,但一张脸却很平静。加上身边有一个说谎说得非常纯熟的方穆扬,两人很轻松地就进了友谊商店。
  费霓和方穆扬先去二楼看服装。
  费霓看得很有兴致,虽然他俩手上的外汇券一件都买不起。她很快进入了自己的新身份,用英文跟店员交谈。
  费霓的眼睛被一件苏绣吸引住了。
  方穆扬问她:“你喜欢这个?“
  费霓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方穆扬问她:“先问问价,等有了钱再来。我第二本连环画马上就要画好了。”
  费霓笑着说:“喜欢就多看一看,干嘛一定要买。看看这里有没有手套卖,要有卖的,就买一双,我不想织了。”
  她不再看苏绣,转而去看手套。方穆扬并未跟她一起过来。
  店里有许多外国人,有留学生也有外国因公来华人员,最近还诞生了一个新群体,就是外国游客,来国内旅游的外国游客要经过严格审批,人数并不算多,但一拨游客聚在一起也很可观。
  费霓选手套的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过来跟她说话。照她的阅读经验,那话很像是搭讪。
 
 
第60章 
  眼前的男人可以称得上英俊,但费霓并不太能欣赏西方男人。她很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
  多年的教育使得费霓面对外国人时非常具有防范意识,但这防范只体现在她几乎不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面上仍是笑着,拣她愿意回答的回答。
  对方夸费霓的口语很好,费霓说谢谢。她读中学时学校的英语老师更换很频繁,其中一位姓陈的女老师对她影响很大,陈老师是教会女中毕业,后来去英国留学,讲一口标准的英音,费霓的发音便是跟她学的,陈老师教了她半年就被派去打扫学校卫生了,在陈老师打扫卫生的早晨,费霓往往会偷偷给陈老师一块奶糖或者一块橘子瓣糖,然后一个字不说,装作没看见陈老师一样,目不斜视地奔着教室走。这种行为做的十分隐蔽,她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她和陈老师有瓜葛,但有一天还是被人发现了,发现她的是方穆扬。费霓忐忑又庆幸,庆幸的是,像方穆扬这样的出身,即使他说出去,也不会有谁相信他。而且费霓觉得方穆扬也不会说出去,按理说他这种出身,更应该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和自己的父母以及同他一样出身的人划清界限,但他却破罐子破摔,偶尔有倒霉孩子向着陈老师扔石子儿,方穆扬还去踢那倒霉孩子一脚,让人滚远点儿,别碍他的眼。
  那时候方穆扬因为吃不饱瘦的跟个猴儿似的,但他就连骑破自行车的姿势也牛气哄哄的,好像他祖上八代都是贫农,谁也没他根正苗红。
  他这样,别人也拿他没办法。他出身虽然很不好,但决定他出身的老子经常动不动就打他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很多样,有时是他偷拿老子的钱请他从胡同新认识的穷孩子吃饭,有时是因为他偷拿他爸的中华烟请门卫抽。开始还有人争取他,后来见他不肯大义灭亲也就算了。他自暴自弃的后果就是招工没他的份,去农场也没他的份儿,只能去插队。
  方穆扬插队没多久,陈老师就去乡下了,费霓再也没见过她。
  费霓用从陈老师那里复制过来的发音和眼前的人交流。
  对方对她的夸奖她一并笑纳,出于礼貌,她也很真诚地称赞了对方两句。
  费霓一面微笑着同对方说话,一面去找方穆扬的影子。
  她心里纳闷:这人去哪儿了?
  没过多久,费霓便通过交流对对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哈克在纽约生活,一个人去过许多国家,但还是第一次来中国,他想脱离旅行社独自看看,问费霓是否愿意当她的向导。
  哈克本想说他愿意提供酬劳,又怕冒犯到眼前的女孩子。从眼前女孩儿的举止和言谈看,哈克猜测她不会也不需要为了酬劳给他当导游。
  费霓礼貌但果断地拒绝了。他们刚认识,对方又是外国人,一起出行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哈克稍微流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他还想和她多聊一会儿。他说他想在这个商店里买一些有东方特色的东西带回去,问费霓有什么推荐。
  费霓正介绍着,方穆扬过来了。方穆扬揽住费霓的肩膀,很亲昵地同她说话。
  费霓问方穆扬:“刚才你去哪儿了?”
  “晚上你就知道了。”
  方穆扬仿佛这时才注意到了对面的外国人,笑着同他打招呼。
  哈克问费霓:“这位是你男朋友?”
  两人一望即知的亲密。
  哈克在本国人中也算得上高大的,但方穆扬身高比他还要高一点儿。他的做派和他想象中的中国人很有区别。
  费霓还没说话,就听方穆扬用英文回答:“我是她的丈夫。”
  方穆扬的口音比费霓的英音更让哈克感到亲切。费霓的英文甚至让他生出点儿畏惧,她的词汇量异常丰富,有些她脱口而出的词汇平时很难听到,一般美国人都未必认识。她说的太不口语化了,一般谁这么聊天啊,但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又那样自然,一点儿都不拿腔拿调。哈克不知道怎么形容费霓,最后他想到了一个词:文雅。这个词形容她的语言和气质都很合适。
  方穆扬在自我介绍时擅自拔高了他自己的身份,他本来没有正式职业,却称自己是一名工人。哈克也很意外,中国的普通工人讲外语如此自然。不算流利,但是自然,那感觉就跟本国人讲母语一样。
  费霓方穆扬又和哈克聊了会儿,他们虽然不能给他当向导,却为他介绍了几个他一定要去看的地方。方穆扬建议他带刺绣回国,又给他讲解了一下刺绣的历史。方穆扬用的单词都很简单,没有一个复杂的词汇,但组合在一起却轻松表达出了他要说的意思。
  这一对男女勾起了哈克的好奇,他们的语言和姿态都如此不同,但他们竟然是一对夫妻。
  哈克同他们聊得愉快,说如果他们来纽约,可以来找他。
  费霓以为只是客套,没想到哈克甚至要写一个联系方式给他们。
  费霓本能地想要拒绝,过往别人的教训告诉她,和外国人交流是很危险的,这种场合说几句也就罢了,真留了联系方式,就算对方清清白白没有别的企图,也可能有不怀好意的人给她扣帽子。
  没等费霓说话,方穆扬便先婉拒了:“我们国家有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要是有缘,以后一定能再见面。”
  说完,两人就辞了哈克去三楼。
  费霓还想在二楼看看,但她怕哈克仍要和他们说下去。哈克能通过种种审核来国内旅游,个人历史应该没问题,但两个中国人和一个外国人用英文长时间交流是很可疑的。这个冬天氛围缓和多了,要是换到去年,她是绝对不敢和他交谈的。他们已经说得够多了。
  费霓问方穆扬:“你不是个不懂英语的半文盲么?”方穆扬说的句子虽然简单,但费霓也够惊讶的,这个人又在哄她,他说他初中时二十六个字母只记了一半,下乡这么多年连这一半也忘掉了。
  “跟你比,我不就是个半文盲吗?”
  “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
  “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费霓嫌他肉麻,不再理他。
  三楼有许多电器,里面的东西两人一件都买不起,却不妨碍费霓看得很有兴致。
  费霓仔细观察电视的时候,听见有人跟方穆扬打招呼:“穆扬,你也在这儿。”
  她抬头看见了凌漪。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人,看样子是她的母亲。
  费霓还不知道,凌漪的父亲刚刚恢复了待遇,补发了工资。但她知道的是,凌漪脸上的表情早已不是当时她在医院看到的那一种,那时的她脸上有散不开的哀愁,也不是她在傅家看到的那种,那时凌漪看见她还有点儿讪讪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费霓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凌漪,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凌漪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凌漪和她的母亲对方穆扬很热情,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凌漪很想跟方穆扬谈谈他父母的情况,但眼前是公众场合,并不适合问。
  费霓被忽略了,她得已继续观察眼前的电视机。
  方穆扬偏偏不放她清静,非要向凌漪母女俩介绍他的爱人。
  费霓只好冲她们笑着点点头。
  “穆扬,你来这儿买什么?”
  方穆扬很坦荡地说只是看一看。
  “穆扬,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跟我说。咱们的交情,我如果能帮,一定帮你。”如果现在的凌漪遇到正在住院的方穆扬,她一定会天天去医院看他。因为无论她看他几次,她的生活都不会发生变化。生活对她实在太残酷了,总是变着法儿的考验她,让她不得不露出不太美好的那一面。她又重新发现了方穆扬的美好,这些美好在她为生存发愁的时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但现在,有用没用不再是她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她不再需要考虑一个男人什么工作,工资多少,有没有住房,出身是不是根正苗红。
  “穆扬,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今晚我和费霓要去爸妈家。”
  “方伯伯回来了?”凌漪不得不惊讶了,方穆扬的爸妈回城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没回来,老头子还在老地方呆着呢。我不是结婚了吗?我去我岳母家。”
  “这样啊……”凌漪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你哪天有时间,我家随时欢迎你。”
  这一声声“穆扬”叫得费霓心烦。
  费霓说:“方穆扬,我们去二楼看看吧。”“方”字咬得格外重。
  方穆扬没再给凌漪说话的机会,直接同她告了辞,很配合地和费霓去了二楼。
  “我以后努力攒钱,给你买台电视机。”
  费霓说:“电视机多没意思啊,一年就那么几个节目,屏幕又小,看得人眼疼。”
  “那你想要什么?”
  “把券给我,我自己买。”
  费霓看了好一会儿漆器和刺绣,却迟迟没有选定一件,方穆扬拣一件她一直盯着的,问了价钱,不出意料,他们暂时买不起,不过方穆扬让费霓不要难过,他们可以等他下次发了稿费换了券再来。
  费霓笑着说:“无知了吧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盯着哪件看就是想买哪件?错了,正是因为不买,才要多看一看。”
  她没骗方穆扬,她最后买的都是她一眼就看上的东西。一双皮手套和一双靴子,都是给方穆扬买的。
  出了商店,费霓把手套给方穆扬,“赶快戴上吧,你刚才骑车来的时候,手都冻红了。”毛线手套毕竟不如这双手套暖和。她准备把原先拆来给方穆扬织手套的毛线,给他织一条围巾。
  “你不是说要给我织一双手套吗?”
  “织手套多麻烦,我懒得织。说真的,要是你能换来券在这里买一件棉衣,棉袄我都不想给你做。”费霓仰头看方穆扬,“你能不能再换一些券啊?能换多少换多少。我现在的钱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你不用担心钱。”
  现在做棉袄,至少几天才能做好,可费霓觉得方穆扬现在就缺一件棉衣。
  方穆扬笑着问她:“你现在有多少钱,可否透露一下?”
  他现在那样子很像要靠富婆接济的小白脸子,一心想知道人家的财产数目。
  费霓摇摇头:“无可奉告。”
  费霓跳上自行车,脸贴着方穆扬的后背,“你穿这么些,真不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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