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的爱情——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1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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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也不觉得脸红。只有当汪晓曼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吃饭时,那点儿火才从里往外烧。
  方穆扬在培训班里看见许多熟面孔,曾经画国画的现在画国画风格的连环画,以年画起家的画年画风格的连环画……费霓说得没错,现在会画画的不是在宣传队就是在画连环画。
  中午在食堂,方穆扬排队打饭,他对后面的人说一会儿一人打一样菜,凑一桌吃。大家第一天认识,他突然提这么个要求,很是突兀,没等人答应,他就要了菜单上最贵的排骨,后面的知道他不是占便宜的人。四个人五样菜,有一个人打了个素菜,太素了,不好意思,又打了一个。
  半顿饭的功夫几人就熟识了,一个问方穆扬和培训班上午请来的沈老什么关系,他在学员里直接点了方穆扬的名字,看起来还颇为赏识。
  方穆扬说以前认识,很多年不见面了。
  方穆扬的父亲以前是文化口的,很有些名望和声势,每天家里都少不了客人。他自己并无什么理论创见,但评价却很有力量,凡是得了他夸赞的,都会领一时风气之先。他爸是很典型的文人脾气,喜欢的怎么都好,不喜欢的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位沈老去拜望他爸的时候已经不年轻,但因为没什么建树还被称为小沈,才华不少,但因为这才华许久没被人赏识丧失了才子的自信,谦卑得近乎过分,这谦卑被他爸理解成没有风骨,不仅人没有风骨,画也是没有风骨的。还是小沈的沈老早早来了,茶也没喝,便被下了逐客令。方穆扬那时不懂风骨不风骨,从他学画几年的经验看,技法是很好的,他请这位小沈老师到自己房间喝了杨梅汽水,顺便请教了些问题。
  后来他父亲落了难,小沈劝他和父亲划清界限,他说不可能。至于他父亲出事,沈老有没有踩一脚,说实话方穆扬并不是很关心,因为踩他父亲的太多了,知道了也没意思,只有他爸好好活着是正经。
  方穆扬在这里看见沈老并不意味,他这几天看连环画,许多有分量的作品都是他画的。
  方穆扬将他和沈老的故事一句带过,坐在桌上啃馒头。
  四个人里,只有方穆扬一人结了婚。
  其余人问方穆扬结婚感觉怎么样。
  方穆扬笑着说,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看书,两个人总不能逮着一本书看,他和他媳妇儿需要一台电视机共同观看,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搞到电视机票。
  他本意只是想问问有什么渠道能弄到电视机票,并不是跟人要。没想到这里面有一个人的爸爸就是无线电厂电视机生产线的领导,说可以帮忙。
 
 
第26章 
  到了下班时间,费霓并不急着出厂子,而是站在报刊栏前看报纸。
  费霓在报上的一行小字里又看到了“白卷英雄”的大名,三年前大学在录取学生时增添了文化考试的比重,费霓刚看到了些上大学的希望,就被这位并没有交白卷的“白卷英雄”给熄灭了,英雄虽然考试不合格,但因为写的信还是有了大学上。报上的字使她又回想起那封引起很大轰动的信,有一句她记得一字不差:“对于那些多年来不务正业、逍遥浪荡的书呆子们,我是不服气的,而有着极大的反感,考试都被他们这群考试迷给垄断了。”
  因为这句话造成的次生影响,费霓没有上大学,而是站在制帽厂前的报纸栏前看报纸。
  她估摸着方穆扬快到了,就向厂门口走。
  叶锋出现在厂门口并没有在费霓的意料之内。
  叶锋只当费霓是耍小性子,他想冷一冷她,她自动就会屈服。他对费霓并不是完全满意的,当子女的希望自己未来的配偶使父母满意,不仅是希望未来家人能够和谐相处,还有一份虚荣心在,期待父母能够认同自己的好眼光。但费霓并未在他父母面前呈现最好的一面,这让他失望。他虽然对费霓的家庭不满,但仍是尽力敷衍他的父母,费霓却并没给他这个面子,还同他闹别扭。
  但一周多不见,费霓的好还是战胜了她的坏,正巧下属的无线电厂有个到费霓哥哥插队的县招工回城的名额,叶锋乐意做个好人,给费霓一个台阶下。这个工作是很难得,他相信费霓不会不知道。就连费霓自己的工作,他也是能够帮忙调动的。
  费霓此时看叶锋,心态已然很平和,她同他打招呼,稍稍笑一笑,视线又转向方穆扬要来的方向。
  叶锋本想叫费霓去馆子谈,但费霓直接拒绝了,她刚要说她已经结婚了,叶锋又抛出了她哥哥的工作解决方案。
  如果费霓没结婚,或许会狠狠纠结一番。但结婚免去了她这一思考过程。
  她知道叶锋肯定不会帮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
  谢谢刚出口,又马上补上了一句:“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开玩笑吧。”叶锋无法掩饰他的惊讶,他们分手也不过是上周的事情。
  “我没必要骗你。”
  “和谁?”
  “我同学。”
  “是我认识的你那个同学吗?”
  费霓默认。
  叶锋忍不住问,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你是一直在我们中间游移不定吗?”
  费霓理解他的怒气,同他解释:“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在和你彻底结束后,才和他交往的。在这之前,我们就是同学关系。”她并没有脚踏两条船。
  方穆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费霓厂门口,比工厂大门更显眼的是费霓和一个男人。
  那个男的他倒认识。
  他骑到费霓面前,并未下车,单脚点地,很有礼貌地冲叶锋笑了笑。
  叶锋认出了方穆扬和他骑的那辆车。
  “费霓,你就嫁了这么个男人,连车都要骑你的?”叶锋因为这消息太过难以接受,从前的好风度一扫而光,话里的嘲笑显而易见。但必要顾及着身份,也只是嘲笑而已。他舍下面子来找费霓,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凸显得他像个笑话。
  如果费霓后悔了反过来巴结他,他会看不起她。
  费霓不反悔,他更看不起她,认为她蠢。就因为跟他赌气嫁这么一个人,以后她一定要后悔。更愚蠢的是,南墙已然撞了,现在还不知道改悔。
  费霓反驳他,话里带着刺:“什么叫这么个男人,他好得很。我们夫妻感情好,乘一辆车怎么了?”叶锋完全没有认识到她和他分手的根本原因,居高临下地找她,赏赐她哥哥一个工作机会,她不去深想里面的逻辑,勉强理解成那是好意;即使他质问她的人品,她也能平静解释,如果到此,两人是能好聚好散的。但叶锋非要没有界限地贬损她的伴侣,她和方穆扬已经结了婚,在外人面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贬低方穆扬就是在贬低她。
  她说了再见就跳上了自行车后座,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催他骑快点儿。
  等到拐了弯,她的手才离了方穆扬的腰。
  “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他这么说你你怎么不反驳?”
  方穆扬笑着说:“胜利让人宽容,再说你不是替我反驳了吗?他怎么又来找你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这次他知道我结婚了,就不会再来了。”无疑还是认为她高攀了他,认清状况还回去找他,她不去,他就来提醒她。
  “我明天估计能弄到电视机票,你就别忙活了。”
  “怎么弄到的?”
  “想弄就能弄得到。”
  “你怎么老是这一句?”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费霓简直不敢相信,“你为这个欠了好大一个人情吧。”费霓知道人情这个资源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次就少一次。没人爱理贪得无厌的人。费霓自己能用钱解决的,就尽量不去麻烦别人,但也有钱不管用的时候。
  “也没那么大,就互相帮忙。”
  “谢谢。”
  “咱俩感情这么好,还客气什么?”
  费霓知道方穆扬是故意拿她刚才和叶锋说的话来羞她,当听不见。
  “咱们买点挂面吧。我爸妈不知道咱俩回去吃,肯定没做咱们的。”方穆扬说带费霓住几天招待所,她的父母肯定以为她在外面吃,不回家了。
  费霓买了挂面,为感谢方穆扬的帮忙,又特意给他买了叉烧。
  回去老两口果然没做他俩的饭,稀饭馒头,还有一叠猪油渣炒洋白菜。
  见费霓回来,费妈埋怨老费:“我就说他们可能回来,让你备着点儿菜,你偏不听。”
  “你不是也没坚持吗?”
  彼此都有问题,便不再互相埋怨。
  “妈,你不用管我们,我自己煮面。”
  费霓把叉烧装盘,让方穆扬端进去,她站在走廊煮面。
  方穆扬催她进去,“你进去歇会儿,我煮吧。”
  方穆扬心里哼了一声,他做饭年头比费霓可长多了,刚下乡那会儿,他是知青点的兼职厨子,大家都爱吃他做的,油水够,花样也多,但没多久他就被选下去了,因为他只能保证一个月的前几天吃好的,剩下的日子大家饥一顿饱一顿。
  费霓没进去,在走廊监督着方穆扬做,他切的葱虽然不太好看,但酱油滴得很到位,说滴三滴,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方穆扬将唯一的鸡蛋盛在费霓碗里,等面上了桌,两人开始吃饭,费霓又把鸡蛋夹到了方穆扬碗里,说她晚上吃不下那么多。
  方穆扬也没推辞,把蛋黄掏出来夹给她。
  在费家父母面前,两人友好地交换了一只蛋。
  方穆扬问老两口今天有没有收到一张取货单。方穆扬填的木料收获地址是费家,他的住处老变动。
  老费一拍大腿,“我忘了跟你说了,今天下午到的,我明天就找人拉回来,堆在咱们家楼下。”
  费妈问:“那安全吗?”
  “怎么不安全?咱们街道的小脚侦缉队多能啊,就连蚂蚁驮了粒米他们也知道,何况是一堆木头。”
  方穆扬说:“我还是自己找人拉吧,您老在家歇着。”
  “你不是工作吗?这点事儿我没问题。”
  吃完饭,费霓拉方穆扬去水房洗碗。
  方穆扬让费霓歇着,他来刷。
  费霓虽然对他不信任,也没拦着,越是不行越要锻炼,洗不干净她大不了再涮一遍。
  水房有别的人,费霓说话很小声:“今天我就不去招待所了,一会儿你自己走就行了。”
  “那不好吧。”
  “就这么说定了。”
  “我今天也累了,不想骑车了,你爸妈应该会同意我睡你家吧。”
  “你走吧,骑车用不了多长时间。”
  方穆扬笑着说:“人要累了,这是一步都不想走啊。”
 
 
第27章 
  方穆扬见费霓脸色变了,换了一副不得不屈从费霓的语气:“好吧,我走,我就算爬也爬回去。”
  这倒显得费霓不近人情了。
  费霓低声同他商量:“你要实在累的话,一会儿我睡箱子上,你睡床,不要让我爸妈知道。”两个樟木大箱子一拼,正好容下她。
  方穆扬摸摸她的头发,“其实我也没那么累,勉强骑到招待所也没问题。”其实他并没想真的留下来,只是逗逗她。两个人住在一起,他并不比费霓更好过,昨晚一宿没睡,自己回招待所正好补补觉。
  他这话显得很是善解人意,费霓也就原谅了他的动手动脚,即使他的手刚洗过碗,又被水管里的凉水冲过,还没干。她怕水房里的其他人注意到他们,提醒他,“你的手。”
  方穆扬主动提出自己回招待所,费家老两口以为他俩闹别扭了,拿眼看费霓。费霓对方穆扬笑,让他路上骑车骑慢点。看起来也不像有了矛盾。
  当着方穆扬的面,费妈拿出一个红包:“这是你二姐给你们的,昨天她婆婆过生日,没时间过来。今天一大早特意拿了份子钱和两个暖壶过来。暖壶我先给你们收着,等搬了家再拿走。”
  费霓拆开看,里面是十五块钱,她一个月也就挣三十块。二姐结婚,她出了十二块的份子钱,二姐大概觉得她是姐姐,要比费霓当初给的多才合理。
  方穆扬走到门口,费霓叫住了他,“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送你下楼。”
  费霓进了里屋,从饼干盒里翻出自己剩下的粮票,叠好,和钱一起放在红包里。想了想,她又抽出五块,打算下次再给他。由着他花钱,多少也不够花的,别到时候没钱吃饭了,她也没的给。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到楼下,费霓问方穆扬,“你还有粮票和钱吗?”
  没人比她清楚方穆扬有多少钱和粮票,他这么大手大脚,又买了木料,能剩下才奇怪。
  “我有。”
  “哪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他不好意思说把费霓给他买的大衣给当了,当初买大衣的时候,就闹得不太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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