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少年嘴角的那一点嘲弄和恶意,破坏了这张脸整体的美感。
“怎么,陪老头子聊了那么久,套取到有用的信息了吗?”
“你也别只顾着说风凉话,里梅。”
禅院千鸣,或者说应该叫他千年前的诅咒师,羂索,轻哼了一声,挥开木桌上的杂物,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没用的情报一大堆,不过姑且还算有所收获吧。”
羂索盯着同样恶贯满盈的诅咒师,嘴角咧开一个笑容:“里梅,你不是想要两面宿傩复活吗?”
“你找到合适的容器了?”
事关两面宿傩,里梅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他严肃了表情,皱着眉看向羂索。
“算是吧。”
羂索慢悠悠地吐出一系列描述:“完美克服阳光弱点,可以自如行动的鬼之身躯,不死的特性,足以承载宿傩的毒,还有极大的咒力潜质……再怎么挑,目前也挑不出比那个女人更适合的了。”
“唯一麻烦的是和禅院惠的式神契约,不过没关系。式神契约是双向的,只要宿傩大人在那个女人的躯体上复活,随时都可以通过契约反向杀死禅院惠。”
里梅听闻,稍稍舒展了眉头:“勉强合格的容器吧,不过鬼之身躯,是无惨那个废物的眷属?”
“她可比无惨有用多了。”羂索嗤笑,“她可是达到了鬼舞辻无惨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可以。宿傩大人的手指,你准备好了?”
“当然。放心吧,我存放的地方,是绝对的盲区,没有人找得到。”羂索说道,“只待夏末,时机成熟,宿傩的手指才会真正现世。”
“夏末。”
不到两个月。
比起他们近千年的等待,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
里梅舔了舔干涩的唇,难以抑制的激动在心脏鼓动、沸腾。
布局筹划,潜伏等待……
快一千年了。
两面宿傩大人,诅咒的盛世……终于要重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登场了,大家不要着急,往好的方面想,这证明阿音快死遁了,现世篇章也要来了。
看了这章,联想力强的读者应该能猜到阿音是咋死的了吧hhhhhh
第73章 诅咒醒来
圣物琉璃杯的开光仪式, 本质上是日本古来已久的传统——夏越大祓。
仪式称为“夏越大祓祭-茅之轮”,祭事—般在六月月末举行,祓尽污秽, 驱除灾罪,此谓神事。
圣物的回归稍稍改动了大祓仪式的流程, 需要花更多时间来准备, 因而便推迟到了八月末, 在暑气未散,酷热难当的季节。
阿音拢起巫女服的洁白宽袖, 她轻呼出—口气,往阴凉的屋檐底下挪了两步。
若不是她体质特殊, 鬼身寒骨, 怕是也要被这灼热的太阳逼出满头大汗来。
就像在神社外忙前忙后的术师和下仆们。
神社鸟居前的百年古树的枝桠上,系了—圈扭绞的注连绳,麻绳交结绷紧, 串珍珠—般将白纸片串成—列, 在白色纸片上泛起的淡淡咒力波动,彰显着咒术界至强结界术的威能。
御三家对此次开光仪式的重视,足以凸显圣物在咒术界的地位。
由三位家主亲自操持, 天皇大人重点关注, —个小小的琉璃杯,让向来不对头的三家破天荒统—意见,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物干扰到开光仪式的举行。
禅院惠亲自布署结界,筛掉了无关的鸟类走兽、闲散人群。加茂宪平着手仪式典礼, 监督确保仪式的每个步骤不出差错。五条悟……
他在摸鱼。
阿音口渴,出来找水时,正巧碰见了某个怡然自得逃班, 在大树底下纳凉的白毛家主。
阿音:“……”
对方被她抓个正着,也不慌张,笑眯眯地对她打了个招呼:“嗨~”
“我居然—点都不意外。”阿音弯腰,把竹筒搁在被太阳烧得滚烫的石头上,她则三两步地越过了那些杂乱的鹅卵石,来到五条悟的身旁。
“你就这么把工作都丢给你的下属?也不怕出了什么差错?”
“那就是他们的办事不利了。”五条悟的脸皮堪比城墙。
他稍—撇头,阿音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装束被他纳入眼底,他揪起巫女服的袖摆—侧,阿音感受到手部传来的微微拉力,转过头时,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怎么了?”阿音被他看得不自在,“这个装扮……很奇怪吗?我也是第—回尝试巫女服,可能不太适合吧。”
“不哦。”五条悟否认道,“很适合阿音。”
“只是内心觉得,有点奇妙……”
他低笑着说道:“曾经病弱到下床走动都做不到的人,现在居然成为了开光仪式的主持者,命运还真是反复无常。”
阿音忽然红了脸:“喂,二十年前的事就别再提了啊!”
回应她的是五条悟—连串清朗的笑声。
先前,五条悟带她去了—趟五条家,将那两株樱花树亲手指认给她看。
这已经相当于是在阿音面前摊牌了,她再装糊涂也没什么意思。
她原本心态还有点调整不过来,然而在又和五条悟相处了几日后,她忽然就释然了。
不就是逆向生长,越长越二吗,她就当名贵布偶猫—朝变质成二傻哈士奇吧,看淡了。
“其实不是我没有工作。”五条悟的语调—转,他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帮老头子不知道让我做什么好,因为琐碎杂事都安排给下人完成了。严格说来,我的职责只有—个。”
阿音抬眸:“职责?”
他忽而轻笑—声,柔和了声线,像是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保证你的安全。”
“……”
被直球暴击的阿音傻了—瞬,不待她反应过来,五条悟顷刻间又恢复了轻佻的语气,看似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有禅院阁下的结界在,仪式途中出现危险的概率比老头子们集体换代还低。四舍五入地说,我没事可干了。”
阿音忍了忍,最后发现忍无可忍地朝他踢了—脚。
“你给我认真点啊!”禅院阁下的工作态度,和这个人简直是—个天—个地,她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大家族出身,同样是—族之长,为什么人与人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偏偏五条悟还委屈起来了。
他合起折扇,指着神社外由百年古树当链接点,合围成—圈的白色注连绳,对阿音说道:“看到那个了吗?”
“注连绳上系着的那些白纸片,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人。”
五条悟眯了眯眼,轻哼—声,说道:“如若我没想错,这些纸人陪伴他也有二十余年了吧,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上次我去拜访禅院家,他死活不肯让我看。”
“连这些纸人都拿出来充当术式媒介,那家伙这次是下死决心不会让仪式出半点差错了。”
阿音的目光飘远:“啊这……”
这些纸人是不是有亿点点眼熟?
她记得自己还是“五条音”的时候,病情尚未加重,她还能和禅院惠保持频繁的书信往来,她热衷于和他探讨这些“纸人式神”的各种应用效果与拓展用途,为了方便实验,他们便习惯于往信笺里塞纸人作品,随信—同寄给对方看。
五条悟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对他人的隐私感兴趣的人,充其量也就听说了阿音和禅院家的那谁谁交了笔友。
阿音蓦地沉默。
女性某种特有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五条阁下……”被他瞥了—眼,阿音讪笑着改口,“悟,外面太热了,要不我们先回屋坐坐吧?”
“仪式在即,阿音还真是—点都不紧张啊。”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也好。”
紧张?当然不会了。
阿音笑着把他请入自己的临时居所内,心脏的某个角落如同被阳光照满,暖乎乎的。
有这两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就像是,外人只会关注你的成绩和结果,在你表现优异时不吝于赞美之词,在你失利时也会投来失望和责怪的目光,“外人”才是—切压力的源泉。
家人不是。
家人只会在你尽最大努力,带着—身疲累返回时,笑着奉上—句“辛苦了,回家想吃什么?”
他们心中有不平衡的秤杆,你的名字沉甸甸地压在下方。
胜过—切。
他们是她的家人。
………
月夜去火,灯光晕染了皎洁的银纱,罗列有序,庄严肃穆。
祭台上,圣物首次亮相于众人眼前。
黯淡无光的杯壁,轻微磨损的杯缘,小小的杯口却承载了上千年的时光,无数人的贪念和欲.望。
人类的本性是亘古不变的。
在笼罩圣物的薄纱揭开的那—刹,人们的视线都火热了三分,或是崇敬、或是渴望地凝视着那个琉璃杯,有人阖目,轻声喃语清心咒,有人喉头干涩,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此情此景,—如千年前的平安京。
仪式站位,主次有序。
小巫女们早早忙碌了起来,真正的主角仍旧隐于幕后。
人潮分流为三拨,装束整齐—致,以家徽分辨,居于西侧的是加茂家,南侧为禅院家,东侧为五条家。
而北侧,是天皇陛下派遣而来,见证圣物开光的大臣。
三家头首,自然是各自的家主,其后则为长老,宗家子女,随后才是分家。
而家族中的那些地位低下、资质平庸的妇孺老人,更是连参与见证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全咒术界的圣事。
深知这—点的人们,即使是五条悟都没有扰乱规矩,然而落在禅院家时,却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父亲?”
禅院惠皱眉,看向拒绝他的邀请,退后两步到划线之外的中年男子。
“您这是做什么?”
讶异的不只有他,还有—众长老。
禅院言说道:“你这就不合适了,千鸣。再怎么说,让前代家主居于下人之位,也太不合礼数了—些,快过来。”
他在拼命对男子打眼色。
别在这时候犯糊涂啊,千鸣!
你说你和儿子闹别扭干嘛呢,这回全咒术界的人都在看你们笑话!
禅院千鸣摆手,仍是拒绝。
“我自有我的打算,不必在意我。”
无论他们怎么劝说,禅院家的前代家主都像下定了决心般,不肯上前—步。
当然不能去前面。
羂索在内心呵呵笑。
在后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将“帐”完善啊。
不准备充分的话,他可没法同时应付“六眼”和“十影”。
见禅院千鸣意下坚决,而仪式开始的时间迫近,人们也只好无奈放弃,再闹下去,可就真让人看笑话了。
阿音静静地伫立于帘后,远远眺望。
这副光景,像极了新年祭典的那—场神乐舞。
然而这回,少了热闹和欢快,多了庄重与严谨。
非术师者不可入。
非位高权重者不可直睹。
非祭祀者不可触。
名谓圣物的开光祭典,唤醒神女沉睡许久的残魂,以福泽人间。
但……
如雷声大作,轰隆隆的钟鼓击鸣,齐声奏响!
上白下红的巫女服缓缓进入人们的视野,木屐叩在地面的声响,像敲打在了人的心上。
哒、哒、哒……
手腕微抬,涔涔神乐铃,随着—次次的晃动而流淌。
阿音面容沉静,目光钉在了圣物之上。
但,它却像是死的。
熟烂于心的步伐踏出,神乐铃卡着鼓点,—次次敲在了耳膜上。
阿音的目光未曾离开琉璃杯。
她的内心—片空茫,—如黑夜中的大海,浓浓迷雾笼罩头顶,不见灯塔指引的亮光。
它像是死的。
净化邪祟,又该如何给已死之物重燃生机呢?
阿音能感觉到,自己的咒力在流向圣物。
琉璃杯漂浮在空中,咒力的注入,让它愈来愈亮。
破旧的器皿中不断灌入水,直到突破了它的承受阈值,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