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太温暖,温言毫无防备,一瞬间竟然有些晃神。
待反应过来,他才慌忙垂下眼睛,以此掩盖自己的失态。
但他的耳根还是浮起了一丝浅浅的薄红。
还好白凛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她正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快快快,我们快点开始吧!”
温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
*
看了整整一宿的话本,白凛非常满足。
翌日,顾初云又来了。
“师叔,怎么样,有办法吗?”她兴冲冲地问道。
正在埋首翻看古籍的青年听到她的声音,微微惊讶地抬起脸。
温言:“……”
该怎么告诉她,他这一宿都在给人翻书页,根本没有考虑那个问题呢?
某个看了一宿话本的小姑娘此时正在二楼的书房里补觉,温言怕吵醒她,想了想,轻声道:“还没有。其实你不必日日都来,一旦有结果了,我会传音给你的。”
本以为这么说可以安抚顾初云的情绪,可她听了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苦恼了。
“师叔,你就坦白告诉我吧……凛冬,是不是修不好了?”
温言:“你为何这么想?”
“因为昨天师尊告诉我了……”顾初云神情低落,“他说太渊玄冰已经被你拿出来炼成镇山台了,这世上再没有东西可以修复凛冬。”
此话一出,温言陷入了沉默。
顾初云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索性将想了一夜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师叔,我真的很想修好凛冬。师尊说如果真的修不好,我就必须要换剑了,因为破损的剑根本不能用,太危险了,他也不准我用……”
听到“换剑”二字,温言突然心念一动。
其实除了找到太渊玄冰,也并非像范衡说得那样全无办法。他翻了许多古籍,虽然没有找到让凛冬修复的方法,却找到了能让剑灵现身的秘录。
以灵温养,可以令剑灵神灵不散。
以血温养,可以令剑灵肉身不灭。
如果能让剑灵拥有真正的肉身,那么作为本体的剑身自然也会随之修复。
只是……
他看了一眼受损的凛冬剑,神色沉静。少顷,他微微抬眸,对顾初云低低出声:
“……抱歉。”
*
白凛这一觉睡得非常香。
也许是因为那本《狐仙游三界》太精彩了,她连梦中都是一些瑰丽奇异的场景。
还好姜离没有在此时侵入她的梦境,否则他以此为诱,估计都不用多说一句废话就能轻轻松松地把她钓走了。
她一边在潜意识里庆幸,一边继续在梦中畅游。
后来她又看到了一片花海。
一片发光的花海。
花海里有会飞的兔子,长着人脸的猴子,还有填满玉石的溪流。
她兴奋极了,立即扑到花海中。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轻快冷冽,犹如琴键上的音节,呼唤她的名字时,有种灵动又悦耳的韵律。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呼唤她的人居然是栖川。
“栖川,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开心地问道。
栖川歪了歪头,笑盈盈道:“因为我在这里等你啊。”
“等我?”白凛不解,“为什么等我?”
栖川:“因为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白凛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约定?我没有违背呀……”
“你违背了。”栖川慢慢走向她,一字一句,目光幽沉,“你有了除我以外的朋友。”
白凛一慌,下意识向后退:“我、我只是……”
“你忘了吗?阿凛,你只能有我一个朋友。”
栖川越来越近,倒映在花海中的影子逐渐变得狰狞恐怖。
“你要去哪儿?阿凛,阿凛……”
“救命!”
白凛突然惊醒。
她气喘吁吁,下意识坐起来环视一周。
花架,书桌,笔墨纸砚。
还好,这里还是温言的书房。
她慢慢平息呼吸,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太可怕了,居然会做那么离谱的梦,看来睡前看太多话本也不好。
白凛这样想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正要躺回去再歇一会儿,缠绕在左手小指上的发丝结突然微微拂动,传出熟悉轻快的少年声音。
“阿凛,你在吗?”
白凛瞬间坐直身体。
第20章 诱惑。
这、这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白凛吓得一激灵, 下意识就想装死。栖川又叫了两声,没有得到白凛的回应,发丝结轻轻晃动,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
等下……栖川不会是以为头发不在她身上, 开始着急了吧?
这么一想, 白凛顿时慌了。她连忙戳了戳那根停止晃动的头发丝, 紧张出声:“栖川?栖川?”
“我在呢。”少年清亮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白凛心跳一滞,随即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在。
“怎么了?”栖川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好奇地问,“你好像很紧张。”
白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没什么,只是怕你生气……”
栖川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白凛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刚才没有立即回应你……”
“哦……”栖川意味不明地拖长语调,尾音上扬如同一只细小的钩子,“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应我呢?我还以为阿凛不想理我了呢。”
说到后面, 低软的声音居然多了一分孩子似的委屈。
这,这让她怎么解释?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 因为我在梦里梦见你要抓我吧?
白凛犹豫几秒,吞吞吐吐地说:“因为我刚才在睡觉……”
如果没有被那个噩梦吓醒的话, 她现在的确应该还在睡觉, 所以她这个回答也不算是撒谎……吧?
栖川听了,又轻快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睡觉,怪不得你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白凛摸了摸鼻子, 心虚地转移话题:“对了,栖川,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栖川笑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白凛一噎,正要说点什么,栖川又道:“我只是有点想阿凛了。”
“……”
白凛这次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于是抬手摸了摸,结果发现,的确是有点热。
妖可能说话都比较直,不太懂得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能想太多。她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阿凛呢?”栖川的语气听上去与往常一样随意,亲昵自然,不掺杂一丝试探,“你没有想我吗?”
白凛顿了顿,诚实回答:“想的。”
——虽然昨夜没想,因为话本实在太好看了。
“……我就知道。”栖川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低下来,轻柔中透着淡淡的满足。
白凛摸了摸发热的脸颊,没有说话。
“对了,阿凛,你现在在哪儿?”栖川突然问道。
白凛一愣,说:“在太微宗啊……”
“我知道,我问的是具体位置。”
白凛:“……”
在剑尊的书房里——这个回答是不是不太好?
听上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碧霄峰上。”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碧霄峰……”栖川默默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准备这两天就去找你,你最近应该不会离开太微宗吧?”
“找我?”白凛一听,顿时急了,“不行啊,那太危险了,你千万不能来!”
栖川不解:“为什么?”
白凛见栖川仍然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便将自己这几天跟着顾初云听到的情报一股脑告诉了他。
前日掌门与温言说话如此急躁,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最近实在太忙了。
门内弟子与一名长老相继入魔,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这种事情放在哪个门派都是奇耻大辱。
虽然二人入魔的原因至今仍不可知,但掌门相信,诱使他们入魔的人一定就潜藏在太微宗内部。只是那人究竟假扮成什么身份就不好推测了,毕竟修真界一向传闻魔主极擅伪装,能够轻易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除非至亲至爱,否则很难辨别真假。
如果这次做手脚的人的确是魔主本尊,那么太微宗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更何况孟长丰已死,那个先入魔的弟子也在扣押回来的不久后离奇身亡,如今这种情况,实在有些棘手。
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微宗最近戒备森严了许多,不仅门内弟子需要逐一排查,连门外修士也不得入内。
据说现今任何一个有生命的生物都不能踏入太微宗的护山大阵,别说是人了,连灵兽都不例外。
这种时候,身为妖兽的栖川偷偷潜入,无疑是有来无回,自投罗网。
白凛解释完,栖川微微沉吟:“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点麻烦……”
白凛立即附和:“对吧?所以你还是……”
谁料她还未说完,又被栖川打断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放心,再等几天,我很快就能带你离开那里了!”
说完,通话又突然结束,白凛看着瞬间静止的发丝结,耳边甚至恍惚响起“嘟…嘟…嘟…”的电话音。
他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白凛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高兴。
她坐在床上默默发呆,过了一会儿,书房外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你醒了吗?”温言柔和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白凛顿时清醒。
“我醒啦,快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光风霁月的白衣青年立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小木盒,抱歉地对她笑了笑。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白凛连忙摇头,小脑袋摇得像一只拨浪鼓:“没有没有,我早就醒了。”
“那就好。”
温言眼睫低垂,仍然站在门外没动。白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正要问他为什么不进来,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赖在人家的床上没下来。
好家伙,她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白凛顿觉尴尬,立即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书桌边坐好,然后才不好意思地对温言说:“好了……快请进吧。”
温言微微颔首,拿着那只小木盒走了进来。
白凛被这个小木盒吸引了注意力,顿时又忘了何为矜持,不等温言坐下,自己便飘飘荡荡地凑到温言身边。
“这是什么?”她凑到温言面前,好奇地问。
温言柔声回答:“这叫榫卯盒,可以搭出不同的形状。”
搭出不同的形状?是积木的意思吗?
没想到修真界也有乐高,小师叔这里的好东西真多。
白凛细细打量这个榫卯盒,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不确定地侧头看向温言:“是给我的吗?”
温言对上她的目光,浅笑着点了点头。
好耶,不仅有话本看,还可以搭乐高!
白凛更高兴了。但高兴了没几秒,又苦恼地皱起细眉:“但是……我玩不了哎……”
她的手会穿过木盒,更别提拿起那些形状各异的小木块。
温言神色温和,像是早已预料这种情况:“我可以和你一起玩。”
“好啊!”
白凛一听,立马又来精神了。
温言见状笑了笑,拂袖在书桌前坐下。在白凛殷切的注视下,他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动作平稳地将榫卯盒里的小木块一块块抽出来,再像摆放话本那样,将这些木块整齐有序地一一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