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霜晚闻言便明白,是慕充媛被敏才人截胡了,这才找到她这儿来。
但这时的她已经没多余的心思再和这些嫔妃多说了。
“慕充媛的心思本宫知晓了,你带本宫的话,告诉此事本宫管不了,叫她回吧。”
说完她又看了眼面前的季修仪。
“修仪也早些回宫,本宫乏了,需要休息了。”
这些以前应付起来得心应手的事,眼下却叫她越发生厌。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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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行宫山脚小镇之中。
敏才人穿了一身霁青色交领襦裙,乌黑的发轻轻挽起,斜簪一朵夜合花,淡描柳眉,轻点朱唇,一双眼眸波光流转,盈盈翦翦。
她身边是同样一身玄色常服的天子,长眉星眸,眼神似鹰,通身气派叫人不敢小觑。
他二人在这小镇的市集上随意逛着,瞧着便像一对寻常夫妻,除了两人过于出色的样貌偶尔引得路人下意识回头张望。
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是天子近卫。这些人全都乔装改扮,隐在人流之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从行宫出来这事是昨夜秦淮瑾答应的。
概因这几日敏才人都有些恹恹,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秦淮瑾于是昨日去甘露殿时多问了句,于是得到她想出来逛逛的答案。
想着不过是半日,自己又恰好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便应下了。
且早早吩咐了张彦去准备。
今日敏才人晨省之后便回宫换了衣衫,两人一道下山。
至于前日答应了慕充媛的事?
秦淮瑾是真个忘了,直到他叫张彦去准备下山的事宜时,张彦这个殿中监才提醒他还有这事。
但慕充媛到底不如敏才人在天子心中分量重,因而他便轻易揭过一道用膳的事,只说了陪敏才人下山去逛。
到了这小镇之后,敏才人就好似个孩子一般,瞧见什么都觉着有趣,总要拉着秦淮瑾一道看。
秦淮瑾瞧她那灵巧动人的模样,不由地笑了。
“这些你尚未出阁时没见过吗,怎的眼下这般高兴?”
大恒民风开放,倒也没有未出阁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因此秦淮瑾才会说这话。
敏才人闻言娇娇一笑,笑声动听如银铃,眉眼也跟着一道弯弯,瞧着灵动极了。
“妾以前不过是自己逛,这些东西再有趣也不过是死物,如今有爷陪着妾一道逛,才叫妾心中喜悦。”
她看着对方,眼中映着对方的身影。
“妾高兴是因为爷,而不是因为这些死物。”
她的眼眸如秋水,波光流转之间,将秦淮瑾整个人都刻在了眼中,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个人一般。
秦淮瑾闻言不由地又笑了一声。
“你呀,总是这孩子气。”说着便要伸手,想要轻点她的鼻尖,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指尖微顿,接着又收了回去,“这里这样多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天子方才的举动敏才人自然注意到了,但她非常知机地没多问,反而当做没瞧见一般。
“这些东西妾都喜欢。”她脆生生地说了句,“爷愿意都买下来送给妾吗?”
眼见她这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秦淮瑾一摆手:“喜欢都买下便是。”
敏才人眉眼愈发欢喜。
她开始在每个摊位前都认真看起来,而天子跟在她的身后不发一言。但只要她瞧上的东西,下一刻便有跟在身后的侍从上前买下。
两人就这样逛了大半个时辰,眼瞧着日头上来了,到了要回行宫的时辰。
“爷,该回去了。”身后的侍从上前,低声说了句,恰好被敏才人听见。
她不由地“啊”了一声,有些失望:“时间过得好快,怎么就要回去了,妾还没逛够呢。”
秦淮瑾便道:“往后的日子长着,你若喜欢,过几日爷再陪你出来便是。”
敏才人这才高兴起来。
“那爷再等等,妾买最后一样东西便好了。”
说着便转身往回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没跟上来,她显然猜着了这会子天子心情正好,定会由着她。
果然,她走了没几步,就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唇边的笑意愈发加深。
她在一处小摊前停下,接着从上面拿起一样东西。
秦淮瑾跟上来后,才发现这小摊是卖首饰的,不大的摊位上林林总总摆放着各种首饰。
手钏、朱钗、耳坠、环佩、璎珞应有尽有。
尽管用料并不贵重,好在手艺巧,瞧着也颇有些精致。
秦淮瑾的视线顺着敏才人的指尖看去,发现她拿着的是一根绿檀雕牡丹流苏发钗,那发钗的最顶端雕刻了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牡丹的花蕊却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做了镂空处理,上嵌着一枚随型云英石,云英石的下方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整个发钗看上去精巧好看。
“你想要发簪?”看着敏才人拿着这发钗爱不释手的模样,秦淮瑾问了句。
敏才人便道:“这发钗做工精巧,叫人瞧了便喜欢。”
秦淮瑾闻言,眉心几不可察地微皱。
这发钗雕得是牡丹的模样,从古至今皆有牡丹代指皇后说法,尽管宫中没有这规矩,但嫔妃们在平日的穿戴时都会尽量避开牡丹,敏才人殿选前曾在彩丝院学了一段时日的规矩,照理应当知晓。
思及此,秦淮瑾心中对敏才人的喜欢忽然淡了些。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副含笑的模样。
“你既喜欢,爷买了送你便是。”说着便往旁边看了眼,跟在身旁的侍从忙上前掏了银子。
及至离开了那个摊位,敏才人手中一直握着那根发钗,显然爱不释手。
秦淮瑾心思却已经有些不在她身上了。
原以为她和旁人不同,不想也是个心思大的。
心中顿时有些索然。
“爷,您说夫人会喜欢这根发钗吗?”身旁,敏才人的声音将秦淮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不由地转头:“嗯?”
显然方才并没有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敏才人于是又重复了遍方才的话,接着道:“妾方才瞧见这发钗便觉得它同夫人般配极了,心中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买下。”
秦淮瑾这才明白,原来她买下这根牡丹发钗不是要自己戴,而是想要送给皇后。
“怎么想到送夫人东西?”他于是问了句。
“妾才不是要自己送呢。”
“怎么?你不自己送,难道要爷去送?”
敏才人便调皮地眨眨眼,有些揶揄地开口。
“爷这几日不是同夫人有些不愉快吗,正好用这发钗去哄夫人。”
秦淮瑾有些失笑:“你可别忘了爷是为了谁才和夫人不愉快的,你自己不去解决这事,怎么倒叫爷去替你解决了?”
敏才人便沉静下来,不再似方才调皮的模样。
“妾知道爷是为了妾,可妾何德何能?若是爷真个因着妾冷了夫人,那妾万死难辞其咎。夫人待爷一片赤诚之心,爷不能真的冷了她的心肠。这几日妾去晨省昏定时,都能瞧出夫人眼下淡淡的乌青,显然夜间难眠,若非夫人心系爷,又怎会如此?”
“妾瞧得出来,在夫人心中,爷的分量极重,妾也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的心思。只要爷稍稍放下身段去哄哄,夫人便会高兴了。”
“这发钗,正好可以送给夫人。”
她说着伸手,抬起对方的掌心,接着将那牡丹发钗放在对方的手上。
秦淮瑾未料到对方竟是如此想的。
原来她这样喜欢这发钗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想着如何缓和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
再想到先前她被郑婕妤的人欺辱,反而替郑婕妤求情一事,秦淮瑾不由地缓声道:“你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
敏才人便柔声回了句。
“妾只是因着心中只有爷罢了。”
秦淮瑾没再说什么,一手将那发钗纳入掌中,接着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去。
回了行宫后,敏才人便先行回了甘露殿。
天子去徽猷殿理政,一直到夜幕降临,他的长案旁,那根牡丹发钗安静躺着。
“张彦。”眼瞧着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他停下手中的笔唤了句。
一旁候着的张彦忙上前:“陛下。”
“摆驾观风殿。”他说着起身,走的时候不忘将那发钗拿起。
另一边孟霜晚原本已经吩咐了传膳,正等着上膳,却忽听得陛下已到了观风殿外。
听见来传话的内侍说的,她不由地微怔。
几息后方回过神来。
“若月,同本宫迎驾。”
起身之后,她边往外走,指尖边微微收起。
因为她不知陛下为何会来,分明前几日还生了大怒。
以至于孟霜晚这几日都不敢去徽猷殿求见,她甚至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陛下。
若是陛下等会儿开口又是斥责,她该怎么办?
这样混乱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瞧见那道伟岸的身影。
当在朦胧的夜色和烛光之中看见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后,她一切的想法都忽然如烟而散,心上也不由地一酸。
她是真的想他了。
这几日的冷待叫她难受极了。
就算这回陛下是再来问责的她也认了。
只要能再看见他就够了。
第九章 多情因甚相辜负(一)
“你瞧着脸色不好。”入了寝殿落座后,秦淮瑾看着对面的人柔声道,“眼下有些许乌青,是没休息好?”
事实上这几日孟霜晚确实没怎么睡好。
她夜间总是惊醒,然后便再睡不着了。
“这几日天热了些,夜间便有些辗转难眠,不是什么大事。”见他关心自己,孟霜晚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她虽几年前小产过,每每信期也总是疼痛不止,可平日倒也正常,同旁人一样,天热了便觉着难受。
行宫本是避暑之处,原本应当比皇城要凉爽不少,可偏偏今岁不知怎的,天气愈热,竟到了连身处行宫都叫人有些难以忍受的地步。
孟霜晚这几日难眠,倒也有一部分这原因。
“若实在热得难受,叫人去取冰便是。”
虽则眼下是在行宫,储冰量并不如皇城,可身为皇后,想要冰倒也不是难事。
秦淮瑾说完后又想起一事,便又嘱咐了句。
“只是尚药局的人说了,你身子受不得凉,白日将冰放在殿内降温便罢了,入夜了记得叫人搬走,切勿贪凉。”
孟霜晚便轻轻应了声。
“臣妾一定记着陛下的话。”
她说话时,唇角带笑,眼波温柔,瞧着便是一副乖顺温良的模样,倒叫秦淮瑾心中悦然。
他想着敏才人说的没错,皇后始终是心系于他的,前几日倒是他言语有些严苛了。
思及此,他不禁开口道:“朕今日来,倒是来向梓童致歉的。”
孟霜晚微怔。
“陛下……”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便见对方已经起身,接着站在了她身前。
“前几日的事,是朕说的有些过了,你是六宫之主,过问郑婕妤的事本就应当。”
孟霜晚未料到他竟会主动提起此事,原本她都已经选择忘掉了的。
因为在被他冷落了几日后,再看见他时,心中所有的委屈便霎时烟消云散了。再者,他既是她的夫君,同时也是大恒的天子,又岂会因着这点小事而道歉?
谁知今日他不仅来了,还亲自开口跟她致歉。
孟霜晚便忙开口。
“前几日是臣妾鲁莽了,幸而陛下宽怀,并未同臣妾计较。”
“你是朕的妻,怎么算鲁莽?”秦淮瑾说着,从袖中拿出精巧的锦盒,“这是朕今日去山下时专程替你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修长的指尖将那锦盒打开,一只雕工精致的牡丹发钗静静躺着。
“这……”孟霜晚有些惊讶,“给臣妾的?”
秦淮瑾笑着颔首。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只是见着了觉着适合你,便买了回来。”
孟霜晚实在没想到陛下在同敏才人出去时还会想着自己,心中有喜悦蔓延开来。
“臣妾很喜欢。”她说着,指尖将那发钗拿起,接着细细端详着,“都说尚功局的手艺好,眼下看来,民间的这些首饰比起尚功局的,倒多了许多野趣,不似那些女官做的唯有精致,却少了心思。”
其实这发钗也不过是寻常手艺,和尚功局的人丝毫比不得,不过因着送的人是陛下,所以孟霜晚才格外喜欢罢了。
秦淮瑾见她这样喜欢,便高兴道:“梓童收了这发钗,便代表你不生朕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