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羡鱼松了口气,飞快地伸手检查了一下,“还疼吗?”
更亲密的事明明已经做过了,可他依然在为短暂的接触而紧张不已:“已无大碍。”
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止上了血,这无疑是个重大的突破,令人窘迫的是,伤势并没有好全。
眼看着篝火将熄未熄,金羡鱼犹豫了一下,选择先将篝火点起来再说。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说话,篝火将她的脸映照得红通通的。
凤城寒险些以为她在生他的气。
他后悔,甚至开始痛恨自己薄弱的自制力。
在金羡鱼的面前,他自少年时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他面色惨白,忽而想到自己刚刚的样子一定很丑陋,下面也一样的丑陋。
更痛恨心里油然而生,不可阻挡的甜蜜,这患得患失的甜蜜,更显他痛悔的可笑。
金羡鱼知道凤城寒这个时候陷入了一种自责、自虐的情绪中。
“对不起,”他未尝不知道此时的言语苍白,凤城寒垂眸望着篝火,“寒会负起责——”
“你要怎么负责,和你师父决斗吗?”金羡鱼拨弄着篝火,认真地说,“我是自愿的。”
凤城寒抬起眼,怔怔地望着她,眼里甚至有些困惑。
少女含睇笑道:“你真以为什么人我都乐意帮他们治伤吗?”
“我其实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
金羡鱼坦白道:“我曾经……曾经囚禁过你师父,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很困惑,毕竟你师父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你只要听着就好。”
凤城寒:“好。”
这些事压抑在她心里也足够久了,金羡鱼干脆趁这个功夫,不吐不快,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常人回忆过往的时候可能会多加美化,但金羡鱼非但没有美化,甚至还颇有丑化之嫌。
凤城寒是个很合格的听众,他听得十分认真专注,未曾出言打断,未曾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直到金羡鱼闭上嘴,他这才摇了摇头,目光静静,“这非是你的错。”
金羡鱼咋舌:“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不肖之徒。”
凤城寒呼吸很轻:“你很好。”
金羡鱼:“我不好。”
“你不觉得我有些……”金羡鱼顿了顿,“放荡?”
“你不放荡。”凤城寒道,“这世上三妻四妾,出没于秦楼楚馆的男人比女人放荡百倍。”
金羡鱼:“我很偏激。”
“你不偏激。”
“我……”
凤城寒打断了她:“如果是我,未尝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你是说你也会小黑屋?”金羡鱼自暴自弃地问。
凤城寒:“将爱之如命的珍宝置于匣中,隔绝常人的窥伺,是人之常情。”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凤城寒望着篝火,嗓音润而静:“人都有私心。”
“你的意思是?”
他捡起柴火放入篝火中。
噼剥作响。
伤痕累累的纤白的指节合拢,又放松。
“哪怕你在世人眼中,在自己眼中,再狼狈不堪。”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目光静静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之后,终究还是用一个字代替了所有。
“你也很好。”
他忍不住去看金羡鱼的神情,金羡鱼朝他微微笑,看上去不似生气失落的模样。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她没有斩断情丝说不定会喜欢上他,正如她刚刚所说,不是什么人她都愿意奉献自己帮忙治伤。
即便这样,她与凤城寒也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并不好。
她不自卑,金羡鱼并不认为自己配不上凤城寒,她只是觉得,她不是他的最优解。或许在内心深处,她反感着自己,哪怕她昔年所作所为很一大部分是受剧情的控制。
凤城寒踟躇半秒,闭上眼,将嘴唇与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依然是分量极轻的一个吻。
“天下三分月色。”
在有情人眼里,月明无赖,此生至死不渝。
金羡鱼:“你伤还没好全。”
凤城寒:“嗯。”
他“嗯”了一声,“或许我们可以换另一种……姿势。”这两个字说出口,脸颊上不由火辣辣。
狗血的霸总言情小说里有句话,是得不到你的心,也有得到你的人。
可得到人之后,却不可避免地想要得到更多,患得患失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稍感宽慰,反倒愈加剧烈。
迫切地将要将自己的心意,一字一字都撞入骨血。
金羡鱼有点儿受不住,深到尽头的时候,她抓住突起的石块,肚皮一耸一耸,她好像成了张烙饼,被压在墙上,翻来覆去地煎了一晚上。脚尖踩不到地面,唯一的着力点只有凤城寒。
一直到天明的时候,才堪堪喘口气。
一早,金羡鱼找到一条小溪,蹲在溪水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拍了拍脸。
溪水倒映出她肌肤上的斑斑红痕。
星星点点,如同散乱的梅花,是凤城寒一一烙上去的。
金羡鱼捋起两只袖子,看了一眼又一眼,
冷不丁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刷”——
袖子拉下去的瞬间,她面前已经多出了道人影。
“魏道友?”金羡鱼错愕地与同样错愕的魏天涯,四目相对。
魏天涯愣愣地望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金羡鱼认出来这是胡小山的同伴,她不大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附近只有这条溪水,我来取水。”少年说着走到她身边来,“让让。”
溪水附近这么大的空地,他偏偏走到她身边来叫她让开。
金羡鱼大脑混乱,真的就让开了半步。
“哦,那你取吧。”
少年蹲下身,解开腰际的水囊,浸入了水里,目光望着潺潺的溪水。
看着看着面色忽地就变了。
“你身上怎么回事?!”
溪水倒映出她的脖颈上的红痕一直延伸到胸口,令人浮想联翩。
魏天涯面色遽变,水囊重重砸落入溪底,他大踏步地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动作实在太过突然,金羡鱼一愣之下就被他抓住了手臂。
魏天涯抿紧了唇,去剥她袖口。
袖口那片红痕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他眼底。
少年呼吸骤然停顿了一拍,面色难看地举起她胳膊,眼底阴晴不定,似乎有风暴在酝酿。
“……这是怎么回事。”
清早的冷风吹在裸露的胳膊上,彻底将金羡鱼给吹清醒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和魏天涯根本就不熟。他这算什么反应?
这感觉就像被不熟的邻居发现了硬是,金羡鱼有种被冒犯的不自在和愠怒,扭着胳膊往回缩。
她往回缩的动作,在魏天涯眼里,仿佛成了一种确凿无疑的证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呼吸好像都慢了一拍。
一字一顿,每个字砸下来仿佛都带着冰渣,魏天涯的神情有种濒临疯狂的压抑。
金羡鱼皱眉道:“这与你无关。”
少年睁大了眼,攥着她胳膊的手掌好像都在微微发颤,“金羡鱼!这怎么会和我无关!”
金羡鱼终于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点儿异样,他的嗓音里充斥着指责。
她反问说:“我认识你吗?”
魏天涯眼里发冷,不依不饶地质问:“到底是谁干的——”
他的话并没有问出口,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人影上。
是循着金羡鱼踪迹走出来的凤城寒。
“金……”凤城寒先是看到金羡鱼,第二眼又看到了魏天涯,
顾忌在人前,他顿了顿道:“师母。”
魏天涯看了看金羡鱼,又看了看凤城寒。
凤城寒的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血色抓痕。
察觉到魏天涯的视线,凤城寒一愣,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快步挡在了金羡鱼面前。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魏天涯眼里掠过了抹不可置信的荒谬,他一连往后退了数步,用一种古怪地目光凝望着金羡鱼,脸上血色渐失。
这是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少年眼角发红,执拗地望着他俩,尤其盯着金羡鱼的时间最长。
这过程中魏天涯的目光也渐渐变得令人不适。
像是冷血的动物在盘算着要从何处下口,要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就连凤城寒也觉得不对劲,蹙眉道:“这位道友——”
魏天涯将目光从金羡鱼脸上收起,旋即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第91章
可还没等魏天涯走出去几步,从林间竟又走出了几个人出来!
“天涯!”胡小山从林间钻了出来,神情焦急道,“我又见到那东西……金道友?!凤道友?!”
这一声打断了目下诡异的气氛。
“什么东西?”金羡鱼脱口问道。
望着胡小山、白岐和柴柔的脸,金羡鱼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们三人像是刚被什么大型的妖兽追杀过,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衣服上一块一块的暗红色血迹。
胡小山愣愣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如梦初醒:“不、不对,有妖兽!金道友这附近有妖兽,这里不安全。”
凤城寒蹙眉:“你说的妖兽是不是长得人脸豹身?”
“对,”白岐冷声说,“你们也见过这玩意儿?”
金羡鱼和凤城寒对视了一眼。
看来那东西追他们不成,转头又去追了别人,胡小山他们不巧正是那几个倒霉蛋。
这就糟糕了,微山秘境此时正处于封闭状态,内外隔绝。秘境里修士三百,这简直就像狼钻进了羊圈吃自助。
他们都是羊。
白岐:“我们前不久才从它手底下逃出来。”
“还是多亏了天涯,要是没天涯帮忙,我们几个已经是死人了。”柴柔轻声细语地说,“天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少年抿了抿唇。
他脸色是显而易见的苍白,连柴柔都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细细问询,脚下的大地突然又震动起来。
金羡鱼也察觉到了这股震动,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目目相对。
说曹操曹操到,是那妖兽,它来了!
尘烟滚滚间,那道眼熟的黑影阴魂不散地从林间蹿出,数不清的鸟类从树梢间惊起。
饶是白岐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操。”
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大家快跑!!”
他们四个之前在这东西手下吃了不少亏,眼见这东西再度出现,柴柔骇得面色都白了,仍没忘冲金羡鱼喊道:“金道友快跑,我们知道有个地方它过不去!”
胡小山在前面狂奔带路,金羡鱼和凤城寒紧随其后,心里狂跳不止。
这个时候什么情情爱爱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金羡鱼不是恋爱脑,显然,凤城寒和魏天涯也不是。
胡小山、白岐在前,凤城寒和魏天涯断后,柴柔陪着她在中间。
在场的五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都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虽然金羡鱼很想说她其实没那么弱,需要人保护,但眼前这个情况说这么多也没用,只能选择埋头狂冲。
几个人狼狈地一路冲到了个狭窄的山谷缝隙间,胡小山就地一滚,将金羡鱼和凤城寒往山缝里一藏。
“这里,它进不来!”
凤城寒反问:“那道友你们?”
白岐、胡小山几人对视了一眼,“我们不能放那东西四处去害人。”
金羡鱼:“你们要对付它?”
“是。”胡小山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这话说得很是热血,可金羡鱼却不为所动,冷静得甚至有点儿冷漠,“可你们修为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柴柔道:“但我们既然遇上了,就不能放着它不管。”
山缝外面传来了魏天涯不耐烦的嗓音:“说完了没?”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竟然还真的就出了山缝,连带着魏天涯,分别向四个不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