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屏幕换好的时间里,易倾在店内的公用电脑上看了一会儿游泳比赛的直播。
今天是第一决赛日,上午进行预赛,下午再是决赛。
男子400米自由泳,沈昂成功进入决赛,却是以第七这个危险的名次创造了自己在这项赛事上最差的成绩。
记者试图找这位种子选手聊聊,但沈昂出了泳池直接走人留下一个背影,接受采访的只有李教练。
易倾皱眉看完李教练完全是在打太极的采访时,店员拿着修好的手机走了出来:“您好,内屏已经更换好了,试一下看看使用感如何?”
易倾扫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谢谢,不试了。多少钱?”
付钱、订高铁票、驱车赶到高铁站、抵达锦标赛举办地点,这一系列行动都完成的时候,时间早就已经过了中午。
易倾最后确认了一眼下午的赛程表,从高铁站直接打车去了游泳中心。
“来看游泳锦标赛啊?”司机熟门熟路地和易倾聊天,“这几天可热闹,电视台都放广告!宣传!我这几天从火车站拉了好几个过来追星的,哎你说,明星也就算了,这运动员怎么还有粉丝呢?妹儿你也是哪个运动员的粉丝?”
“不是,”易倾朝他笑了一下,道,“我是运动员家属。”
……
易倾抵达游泳中心时,最先遇到的困难居然是因为没有门票被拦在了门外。
——她满以为自己可以在门口找到售票中心,谁知道这比赛票量有限,一票难求,外面倒是有不少鬼鬼祟祟的黄牛上前询问“票子要伐”。
易倾只好给李教练打电话,最后是被助教用多出的内部票给带进去的。
“你这次来得晚啊。”年轻的助教好奇地问道,“刚刚早上李哥想给你打电话打小报告都打不通。”
“手机坏了,刚刚修好。”
“啊,是不是昨天就坏了?”助教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自得道,“我就跟沈昂说你肯定是手机没电、坏了,才会一直找不到人,他还不信,就差去报警找你了!”
易倾怔了一下:“昨天?”
“对啊!”助教也跟着愣,“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不是回榕城,沈昂死活要跟教练请假,说要大老远跑去机场给你接机,但航班落地了也一直没找着你,他气得连带去的花都扔在垃圾桶里了,我好不容易才给拉回来的。”
易倾沉默着没开口。
榕城距离锦标赛的举办地点,高铁单程都得两个小时。
助教小声试探:“怎么,你们吵架啦?难怪他状态那么差、心情比平时还不好。”
“不是吵架的问题。”易倾摇头。
助教一脸惊恐:“等等,婚姻里说这句话,那不就是无法调和的原则矛盾,四舍五入等于要离婚了?!”
易倾失笑:“没有的事,一会儿我和他说说就好。不过我是不是进不去闲人勿入的备赛区?”
“嗯……”助教摸着下巴思考了下,笃定地说,“照理说是不行,不过决赛还有一会儿,而且沈昂又是头号种子,他状态这么差,李哥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和他见面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观众席入口处,正要分道扬镳,里面却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大喊:“医生!医生在哪里?他休克了!!”
助教一愣,喃喃地说:“刚刚沈昂也在里面热身……”
他话音未落,易倾就几乎要为话里的内容跟着一起休克了。
她一直就在担心沈昂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适不适合参加顶级赛事的争夺,结果可能是墨菲定律,最操心的坏事立刻就应验了。
易倾深吸一口气,往闲人勿入的通道里跑去,反应比助教还快上一点。
情况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易倾是混进来的非相关人员,硬是让她一路这么闯了进去。
泳池边围了一大圈人,中央空间很大,隐约可以见到地上躺着一个穿着泳裤的年轻男人,还有医务人员跪在一旁给他做心肺复苏。
易倾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腿软,但脚下步伐却一点也没慢下来。
事发地点围得人挤人,易倾根本看不见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只能踮着脚往里面张望、急得头上冒汗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易倾心急如焚,头也没回,火大地甩不知名人士的手,甩了两下不仅没甩掉,还被对方锁着肩关节直接抱进了怀里。
这架势可太熟了,易倾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了全胳膊全腿、安然无恙的沈昂:“……”
她又去看了看被围在当中急救的运动员,然后才泄了劲似的抓着沈昂的衣服长出一口气。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还是感天谢地那个人不是沈昂。
一缓过劲来,易倾就苦笑:“我腿都软了。”
这两百米的冲刺对于宅来说可谓剧烈运动,易倾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心脏正在狂跳,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的。
沈昂一言不发地弯腰将她抱起往外走。
瞥见周围全是镜头,易倾下意识地遮了遮脸。
沈昂将易倾送到观众席入口处不远处才放下她,插着双兜看她片刻,脸上流露出一点很不真实的笑意:“我现在是不是该诚意十足地脱下衣服,看看你是不是会因为这个而回心转意?”
那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他根本一点都不想笑。
完全就需要心理疏导。
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易倾叹了口气,左右看看,拉着沈昂去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以气势把一八七的沈昂堵在了里面:“不要想贿赂那一套。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答应我两件事。”
“好。”沈昂温顺地同意。
易倾按着沈昂的胸口、像要凭自己细弱的臂力把他钉在墙上似的,视线不偏不倚:“问题是,你想清楚了吗?”
“我不该隐瞒你,”沈昂说得很慢,但字句流利,“……但我那时候很害怕。我不够好,不够健康,无法成为你的伴侣。等终于得到你以后,我又开始患得患失。本来明明想对你坦白,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我又让你失望了吗?”
易倾冷静地纠正:“没有失望,但我很生气。因为你本应该……?”
她引导地拉长声音,而沈昂垂下眼睫:“我本应该相信你。”
“很好。”易倾点点头,“第一个要求,以后乖乖接受治疗,不许再隐瞒病情,能不能接受?”
沈昂眼睛也不眨:“能。”
“好,第二个要求。”易倾顿了顿,眯着眼睛威胁地问,“你心里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沈昂轻轻握住易倾的手腕,他的手指都在细微颤抖,像在等待审判:“……是。”
“那就要做到。”易倾踮高脚盯着沈昂的眼睛,“——比赛,你要赢给我看。”
沈昂愣住了。
“我绝不想成为你的败因,”易倾拍拍他的脸颊,“如果你能把竞技状态找回来,比赛结束以后,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昂还没回过神来,他任由易倾拉扯自己的脸肉,口齿不清地说:“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赢啊!”易倾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不是。”沈昂呆呆地说,“我以为你会要跟我离……”
他及时咬住最后一个字,但这不妨碍易倾听懂整句话。
“……?”
“……”
易倾和沈昂对视几秒,冷漠地收手退开一步:“沈昂,刚刚那句话再说一次,我就立刻让你知道我对马上要决赛的运动员也是能家暴的。”
沈昂沉沉死水的眼睛里终于耀起明亮的光,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起,最后化作一个少年气十足、意气风发的笑容。
“一定会赢。”他笃定地说着,弯腰捧住易倾的脸,亲了她还带着薄汗的鼻尖,起身重复道,“一定会赢!”
远处传来李教练暴怒的喊声:“沈昂!沈昂你小子跑哪里去了!还不快回来!!”
沈昂充耳不闻。
易倾往那边看了一眼,朝沈昂勾勾手指。
沈昂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朝她弯腰侧耳倾听。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就记住这句话。”易倾附在他耳旁轻声说,“我本来根本不想要一个家庭。但是你主动闯进我的生活,住进我的家里,硬要成为那个给我留灯、等我回家的人。
“我接受。
“作为交换,如果你以后再觉得后悔、想要离开我身边……
“沈昂,我很可能会想方设法让你身败名裂。”
这番话易倾早就藏在心中,只是影影绰绰的念头,从未成形;可说出口的时候,却异常流畅,好像早就构思了无数遍,只差脱口而出。
易倾自忖这番恐吓是怪吓人的,但沈昂却越听眼睛越亮,在“身败名裂”四个字落下后倏地转头看她,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原来天天都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喜欢我,”沈昂笑嘻嘻、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易倾本想板住脸,但实在没忍住一起笑了,轻声唤他:“沈昂?”
“嗯?”
易倾端详沈昂半晌,心软地笑着亲了他的嘴角:“……谢谢你也一直这么喜欢我。”
——请你从此以后也一直这样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