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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杜城出来,棠钰唤了万超,鲍承泽和单希文一处,详细沟通了这几日在杜城的情况。
一座城,几日毕,而后复盘。
这一趟夏巡,万超,鲍承泽和单希文三人都对夫人莫名多了些敬意。
夫人虽是女子,但在前朝之事上分明拿捏得清。
起初从杜城出来的时候,夫人有些东西还不怎么懂,需要耐性提点;但一路走,一路去往各处城池,不知不觉间,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中,几人忽然发现,夫人早前不懂的那些东西,仿佛都慢慢轻车熟路了,而且同几人的沟通全然没有障碍,更或者说,这一行,夫人已经越来越像主导,而且平南诸多城池的官吏和情况都了然于心……
万超也好,鲍承泽和单希文也好,都对夫人从敬意到尊崇。
……
七月初,棠钰还带着小初六在夏巡中,有消息从淼城传来。
陈倏在三月初的时候就同晋博侯带了驻军中的一支先行到了湖城,当时湖城是两军交战之处,战事很激烈,陆冕诚率领的军队近乎被逼上了绝路,是晋博侯所带的驻军中的一支带了陆冕诚突围。
陈倏在湖城见过陆冕诚,而后晋博侯的驻军抵达湖城,双方才进入势均力敌的状态,陈倏也在湖城停留了将近一个月左右,其间既不开战,也没有退兵,双方一直僵持到四月中旬。
棠钰知晓陈倏应当在这段时间见了公孙旦……
无论是太奶奶口中,还是陈倏口中,公孙旦都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这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陈倏应当是一直在同公孙旦谈判。
称君侯不是易事,即便陈倏和公孙旦有共同的利益,但肯定会相互博弈,最后达成共识。
陈倏花了一个半月时间在湖城,四月中旬的时候才从湖城离开。
原本这个时候离开,六月初也应当抵达平南了。
但是并没有回来。
期间晋博侯安排了一支驻军护送,陈倏周围也有陈惑和陈枫在。
到六月初的时候,晋博侯还收到过陈倏的消息,也就是说,至少五月中旬的时候,陈倏还是有消息的,但从六月初起,也就是陈倏快要折返平南时,消息就中断了。
五月中旬的棠钰,万超刚好派了人去打听陈倏踪迹,所以差不多六月中旬的时候,确定陈倏出事了。
万超派出去的这支驻军搜寻的时候,找到不久前态州驻军厮杀的痕迹,那支驻军是负责护送陈倏回平南的……
也就是说,陈倏是出事了,但应当才出事不久。
没有陈倏的下落,陈倏应当是被劫了。
但是陈倏被谁劫了,眼下没有踪迹,也没有探出来。
万超脸色煞白,没想到侯爷真的在途中出事——就是六月初的事情。
夫人不提,许是那时都不会遣人去打探消息,也遣驻军的一支去迎候。
眼下侯爷失踪,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失踪是侯爷为了避开和新帝的冲突。
但这次,全然没有征兆。
棠钰也在一侧,唇色都有些泛白,指尖也攥紧。
从六月初到七月初,陈倏失踪一个月了……
***
一个月前,态州驻军护送陈倏返回平南。
途径荷城时,在远郊遇袭。双方激战,态州驻军一支近乎被全歼,陈倏也被擒。
若非对方早有预谋,不会提前在荷城远郊设伏。
而且手段干净利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给旁人搜索。
陈倏才和公孙旦达成协议,陈倏心中清楚,不是公孙旦的人……
叶澜之还要他制衡国中旁的诸侯,不会这个时候动他。
陈倏想不到谁会处心积虑在这里设伏抓他。
双眼被懵住,双手双脚皆被单独缚住,马车颠簸里,陈倏根本动弹不了。
片刻之后,陈倏被拽下马车,扔进某处。
脚步声想起,有人拽了陈倏起身跪下,陈倏吃痛,脸上黑布被揭开时,光线刺眼,陈倏还是认出眼前的人来。
“魏昭庭,你什么意思?”陈倏沉稳,“你做这些事,不怕叶澜之知晓吗?”
魏昭庭是叶澜之的人,叶澜之不应当会让魏昭庭设伏,对叶澜之一分好处都没有,除非,不是叶澜之的授意,是魏昭庭自己……
陈倏心中飞快拿捏着。
魏昭庭阴冷笑道,“陈倏,你就是太聪明了,但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陈倏沉声,“魏昭庭,你想做什么?”
魏昭庭踱步上前,“敬平侯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
陈倏眉头微拢,一字一句道,“叶澜之的位置,你想自己取而代之。”
魏昭庭顿了顿,“啧啧,陈长允,什么都瞒不过你。”
第068章 可惜了 一更
陈倏噤声。
魏昭庭上前, 轻声笑道,“说来,也都是叶澜之咎由自取……”
魏昭庭临到陈倏跟前, 感叹道,“如果换成是我,我都相信你陈倏不会生异心。但叶澜之自己生性多疑, 他心中有鬼,所以信不过你, 最后弄巧成拙, 反倒将你逼急了, 将他自己置于万州和丰州的对立上, 好好的一副牌, 被他达成这样子。他这脑子,自以为几分聪明, 要做君王,边都沾不到……”
陈倏道, “那不也有你魏侯的功劳吗?”
魏昭庭笑。
陈倏继续道,“没有你魏侯, 叶澜之到不了今日的地步。”
魏昭庭半蹲下, 慢悠悠道,“所以我才说敬平侯是难得的聪明之人, 但太聪明了,就会遭人怀疑, 嫉恨,你又手握万州这一处肥沃之地,兵强马壮,驻军堪比半个国中, 叶澜之会忌惮也不为怪。但我是没想到,你助他得了天下,就要了一处平南,啧啧,当初你对他忠心到了何种程度?”
陈倏笑,“人不都有眼瞎的时候吗?”
魏昭庭也笑。
陈倏继续道,“在京中的时候,我就应当杀了你!”
魏昭庭叹道,“你不会!你不想和叶澜之冲突,就一定不会杀我!”
陈倏噤声。
魏昭庭目光阴狠看他,“陈倏,其实我原本不想要你性命的……”
陈倏看他。
魏昭庭继续道,“原本三足之势,可以相互牵制,赵文域在鎏城称帝,你在万州称君侯,叶澜之这里,我取而代之,这对我们三家都有好处,这也是我早前想过的。但陈倏啊陈倏,你太聪明了,你让皇后回安北,远离京中,安北原本就是皇后的嫡系,叶澜之也是借着皇后的缘故,才得了安北驻军的信赖,即便眼下已经跟随他至京中的这批安北禁军已经死心塌地,但是安北这块腹地,已经没有了,这便是断了京中的后路……”
魏昭庭眼波横掠,“陈倏,你断叶澜之后路,就等于断我后路。眼下不过一个皇后,就让朝中局势急转而下,日后放任你回万州,恐怕后患无穷……正好趁着眼下,没人觉得有人会动你的时候,取你性命,还可以栽赃给鎏城,让万州和丰州与鎏城死斗。”
魏昭庭轻哂,“洛老夫人过世了,只要你陈倏一死,万州只剩孤儿寡母,丰州也唇亡齿寒,届时各凭本事,谁拿下万州和丰州也好,还是瓜分了万州和丰州也好,都好过放虎归山留后患。”
陈倏眸色微沉。
魏昭庭道,“陈倏,你原本就是病秧子一个,多活了这么久,妻儿都有了,也该明目了。”
陈倏没有吱声。
魏昭庭继续道,“陈倏,还记得在朝中是如何羞辱我的吗?”
陈倏皱紧眉头。
魏昭庭笑道,“你说我纵容手下在宫中奸.淫掳掠,但宫门都破了,驻军都是一路跟随天子杀到京中的,天子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你一个敬平侯却从中作梗……我永远都记得,你当着所有的人扇了我一巴掌,然后杀了我下属,是为了杀鸡儆猴……但是陈倏,你当时就应当想到有这一刻,你落在我手上的时候……”
魏昭庭缓缓起身,“放心,敬平侯,我有的是时间,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陈倏攥紧掌心。
魏昭庭看得痛快,“你不原本就是病秧子吗?”
魏昭庭戏谑,“这种感觉,你一定不陌生。”
周围的侍从端了汤药上前,陈倏挣扎不开,一碗汤药下去,陈倏五脏六腑都似揪到了一处。
周围的人也将他松开。
他这幅模样,是做不了旁的了。
魏昭庭道,“慢慢来,敬平侯,今日才第一日。”
浑身得疼痛袭来,似剜心蚀骨,额头的冷汗倏然冒起,也根本不用旁人在做什么,眼前天旋地转,但疼痛却未消失。
屋中关门的声音响起,已经没有旁人。
陈倏眼看着眼前渐渐暗了下去。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还带了不甘……
并着蚀骨的痛。
***
五里开外,赵文域听探子回报,“应当是敬平侯。”
赵文域眉头紧皱,陈倏怎么会落在魏昭庭手中?
他这一趟私下来螺洲,是因为早前螺洲城守付明智同他有过交情,而且他还帮过付明智,如果他出面,螺洲极有可能会投靠鎏城。
螺洲虽不是交通要道,但是群山峻岭,道路险峻,易守难攻,如果螺洲投靠了鎏城,日后对京中也好,对万州也好,都是天堑和屏障。
公孙先生也觉得他值得一来。
早前叶澜之的人和公孙先生在湖城打得激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湖城上,他私下来螺洲并不显眼,而且为了避开所有人的眼线,他行事谨慎小心到极致。
但在今日,忽然探子来报,说有两方军队在峡谷处激战。
一方人多势众,且占据了峡谷的高处埋伏。
另一方只有驻军的一支,被堵在峡谷中截杀。
他没有贸然上前,打草惊蛇。
但是事后派探子看过,回的话说,很有可能是魏侯和敬平侯。
眼下,应当是魏侯埋伏了敬平侯,将敬平侯生擒了。
赵文域意外。
魏侯是叶澜之的人,叶澜之这个时候应当不会动陈倏才是,陈倏一死,他后苑势必起火,对他一分好处也没有,叶澜之生擒陈倏做什么?
要挟万州?
不可能,棠钰和陈倏有儿子了,叶澜之只要不是脑子糊涂了,都不会这个时候选择拿陈倏开刀。
魏昭庭擒陈倏做什么?
赵文域是没想明白。
其中一个心腹道,“陛下,此事不宜查收,此行应当尽快回鎏城找公孙先生商议。”
另一个心腹道,“不可,如果敬平侯死在这里,鎏城也危。”
赵文域没有应声。
心中想的是,如果叶澜之的目的不是生擒陈倏,而是要陈倏性命,这群山峻岭中,陈倏死在何处都不会有人知晓……
不知为何,赵文域心中别扭。
在他心里,对陈倏很矛盾。
陈倏同叶澜之一道造反,害死了父皇,害得赵家的江山改姓!
而且陈倏是人渣。
他在京中动过棠钰,然后强娶了棠钰,就算眼下棠钰已经敬平侯夫人,也和陈倏有个儿子,但也不能改变事实。
他还记得在黎城驿馆,他被陈倏所擒,陈倏居高临下的态度,还有衣领处欢好的痕迹,最后同他说,日后见他一次,杀他一次!
但陈倏救过母妃,也放过他性命……
眼下,公孙先生也说过,需要陈倏在万州称君侯,鎏城才安全!
他巴不得陈倏死,又不想陈倏死。
矛盾中,身旁连个心腹也争执不下。
赵文域心中一横,沉声道,“别争了,无论要不要救陈倏,但魏昭庭我是要杀的!”
当初魏昭庭和手下险些辱了母妃,是陈倏……
赵文域心中矛盾着,却也定下心思来,“眼下绝好的机会,杀了魏昭庭,反正这笔账,叶澜之也会算到陈倏头上,我们不亏。”
魏昭庭是叶澜之身边的智囊,也是如毒蛇一般的人物……
确实!
杀了魏昭庭,一劳永逸。
这一点上,赵文域身边的两个心腹都没有意见。
赵文域身边跟随的亲卫不少,要拿下魏昭庭不在话下,只是他的行踪也不易节外生枝。
“越快越好!”赵文域吩咐。
身边的将领领命,“夜里偷袭。”
赵文域颔首。
***
子夜时分,屋中大门推开,有侍卫去看陈倏。
陈倏已经昏过去。
额头上都是冷汗,身上也在打着抖,但轻易不会死。
那人看了看,也不在担心了,阖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