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游船二层的时候,盛连旭的目光忽然僵了僵,很快回过神来,“陛下。”
陈倏也顺势看去,叶澜之已在圆桌落座。
不是一身天子龙袍,而是早前几人还在一处时,他最喜欢穿的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华袍。
陈倏尚未开口,叶澜之道,“今日没有天子,今日是我们四兄弟聚一处。”
叶澜之说完,盛连旭和陈倏都相视笑了笑。
陆冕诚道,“惊不惊喜,大哥说要你们接风!\"
陈倏顺势道,“你路上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冕诚道,“大哥说,许久没见你们了,不提前告诉你们才有惊喜!”
陈倏和盛连旭都清楚,只有陆冕诚才信。
但四人里,应当也只有陆冕诚是最喜欢聚在一处的。
“坐吧。”陈倏温声。
圆桌不算大,但四个人坐算宽敞。
落座时,游船缓缓驶离了码头,也有美姬开始斟酒。
叶澜之率先举杯,“难得有机会我们兄弟四人聚在一处,久了不在一处难免生疏,日后常聚。”
叶澜之言罢,先饮为尽。
陆冕诚也跟着饮了一杯,陈倏和盛明远也照做。
几人里,最高兴的是陆冕诚,有陆冕诚在的地方也从来不会冷场,“我记得小时候,到处闯祸,一直是跟着大哥,有大哥在,我连闯祸都不怕。”
其实今日的气氛比想象中的融洽,又尤其是陆冕诚回忆起小时候时,仿佛真的将众人带回来了那时候,在太奶奶跟前。其实各个都不大,闯祸也都在一处。那时候陈倏身子不怎么好,陆冕诚又小,盛明远诸事谨慎,所以无论什么事,都是叶澜之做主,叶澜之护着。
酒过三巡,陈倏去了甲板上透气。
他原本就不能喝太多酒,今日是因为有叶澜之在。
“长允……”叶澜之也上了甲板。
“大哥。”今日的都唤的大哥,没有君臣。
陈倏凭栏,叶澜之也凭栏,周遭没有旁人,叶澜之开口,“长允,大哥会一直记得,也会永远记得,当初是你陪大哥冒险走得这一程。”
陈倏道,“原本也要为家中报仇,是大哥帮了我。”
叶澜之叹道,“这大好河山,千疮百孔,若不是你在,这河山也守不住。”
陈倏应道,“有大哥在。”
叶澜之沉声,“长允,我不希望我们兄弟四人之后会生出隔阂来,特别是你。”
“怎么会?”陈倏看他。
“好。”叶澜之拍了拍他肩膀。
陈倏道,“大哥,我没带阿钰入京了。”
叶澜之颔首,“太奶奶喜欢热闹,你们都不在,她肯定想让人陪。”
陈倏笑了笑,“太奶奶喜欢她。”
叶澜之也跟着笑了笑,“许久不见了,有些想太奶奶了,她身子可好?”
陈倏道,“硬朗着,能打马吊,能煮茶。”
叶澜之颔首,“真想太奶奶。”
临末,叶澜之又道,“长允,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有难处,但不希望这些难处成为你我二人的分歧,我有时候夹在中间也难做。”
陈倏也看他,“大哥,你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分歧……”
叶澜之顿了顿,会意笑了笑。
……
下船的时候,陆冕诚整个人都喝多了,但明显很高兴,也在傻笑着。
“我送见明回去吧。”陈倏开口,叶澜之要回宫,盛连旭也喝得有些多。
“走啊,说了住我家的,我奶奶将房间都收拾了……”陆冕诚喝多了还没忘此事。
“也好。”陈倏一面扶起陆冕诚,一面照顾着盛连旭,盛连旭还好,就是有些多。
“大哥,我们先回了。”陈倏依次将陆冕诚和盛连旭弄上马车,叶澜之应好。
马车缓缓驶离眼前。
叶澜之目光微微敛了敛,想从陈倏身上探虚实很难,他像什么都知晓,但是不说,但又像什么都不知晓。
夜幕中,暗卫上前,“陛下。”
“说。”叶澜之淡声。
暗卫道,“陛下,刚刚收到的消息,敬平侯夫人有身孕了。”
叶澜之目光微滞。
夜色下,叶澜之目光睁开时,再次投到方才的那辆马车上……
第052章 出使 二更合一
京中许久未见敬平侯和建平侯世子身影, 陈倏和盛连旭早朝忽然出现,也让近来四方诸侯蠢蠢欲动下的朝廷仿佛吃下了一枚定心丸。
天子还有敬平侯府和建平侯府做依仗,陆家虽然不如之前兴盛, 但毕竟还有底蕴在。
叶陈盛□□家,惯来通气连枝,这个时候敬平侯和建平侯世子出现, 对安定朝中时局很关键。
迎春宴前接连几日,陈倏和盛连旭都在早朝出现, 朝中见多的也是君臣亲厚。
坊间也私下传言, 这一趟, 是天子特意邀敬平侯和建平侯世子入京的。
迎春宴前, 陈倏和盛连旭就去宫中拜见过皇后, 天子作陪。
皇后佯装气恼,“你们两个, 竟然一人都不带夫人来!”
皇后早前就是陈倏和盛连旭二人的大嫂,也都亲厚, 所以一处说话时也不如旁人生疏。
盛连旭应道,“太奶奶病了, 我爹娘不在, 只有袁柳在家中照顾太奶奶,等下次, 一定将袁柳带来见娘娘。”
皇后叹道,“我许久未见袁柳了, 她现在身子还好?”
听说袁柳之前小产的事,皇后关心。
盛连旭道,“养了几月,慢慢好了。”
皇后颔首, “你多陪陪她。”
盛连旭应好。
到陈倏这里,皇后温和笑了笑,“你怎么也不带人来?”
陈倏知晓是瞒不住的,“阿钰有身孕了,不宜奔波,等下次,带阿钰一道来。”
皇后还不曾听说,“这么快?”
陈倏还未吱声。
陆冕诚抢先道,“大嫂,你不知道三哥同三嫂有多好。”
陈倏看他。
陆冕诚噤声。
皇后笑道,“还没恭喜你,都要快做父亲了。”
陈倏笑了笑。
叶澜之道,“朕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你们都抓紧些。”
又朝陆冕诚道,“尤其是你,什么成亲都不知道。”
陆冕诚哈哈哈笑了几声。
……
许久未见,留在宫中一道用了饭。
天子同皇后一道,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陈倏抱了小太子和小公主,爱不释手。
陆冕诚道,“看看,这就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陈倏确实喜欢这对孩子。
也确实在想,他和阿钰的孩子,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很想他们,想尽早回到万州陪他们母子。
儿子女儿都好,他都喜欢。
他和阿钰的孩子。
他会宠上天。
陈倏放下小太子和小公主,两人还都喜欢陈倏,缠着和陈倏一道玩。
皇后朝陈倏道,“这两个孩子许久没这么缠人了,趁你们还在京中,多来宫中看他们几次。”
陈倏和盛连旭应好。
出宫的马车上,陆冕诚还感叹着大哥大嫂琴瑟和鸣的事。
陈倏没有吱声。
等出了宫,陆冕诚才道,“三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盛连旭也见他从宫中出来没怎么吱声,不像在宫中陪小太子和小公主的时候。
陈倏看了看盛连旭和陆冕诚,沉声道,“大嫂在演戏,她并不好。”
盛连旭和陆冕诚都噤声。
陈倏目光黯沉,“是做给我们看的。”
陈倏看向陆冕诚,“你平日入宫看大嫂的机会多吗?”
陆冕诚忽然仔细回忆,“……没有,有一次想去,说大嫂病了,后来,一直说没好……再后来就是年关,然后一直没怎么见到。”
三人都短暂沉默。
陈倏没有再出声,天子刚登基的时候,并未将皇后接来,时局稳定后,才将皇后从安北接来京中。皇后抵京是腊月中旬的事,等皇后来时,宫中的已经有许多妃嫔。
早前的安北侯夫人只有一个,如今妃嫔都齐了,皇后不可能开心。
方才同他们一道,是许久没有人这么同皇后说话,也是天子在一侧,要装给他们看……
皇后过得并不开心。
陈倏想起早前去安北的时候,那时候的大嫂并不是这幅模样。
大哥登基,很多事情都变了。
……
“想什么?”入夜,盛连旭到陈倏苑中。
“见明呢?”陈倏看他。
盛连旭道,“心情不怎么好,回屋中睡觉了。”
两人短暂沉默。
陈倏今日一番话,让陆冕诚重新回到了早前的冷静,之前棠钰同他说了一番话后,陆冕诚确实仔细了许多。但当天子说要几兄弟聚一聚的时候,陆冕诚重新抱起了幻想,而这几日,陆冕诚也确实很开心,但今日陈倏的一袭话又打醒了他。
陆冕诚最小,几人里,早前皇后最照顾的就是陆冕诚。
陆冕诚心里不怎么舒服,回屋去了。
盛连旭则来寻陈倏。
“大嫂是大哥枕边人,在以前最难的时候,一直是大嫂陪着他。如今到了宫中,不过短短的时间,什么都变了。对自己枕边人尚且如此,会怎么对我们?”陈倏沉声。
盛连旭环臂,“长允,这一趟回去,你我都需小心些。”
陈倏垂眸。
***
很快是迎春宴。
这是新帝登基后,宫中举办的第一次盛大的宴会,不仅京中有品阶的官吏携了家眷参加,各地诸侯都纷纷遣了子嗣前来。
迎春宴,就是最好的粉饰太平的工具。
尤其是众人见到陈倏还在同新帝一处,知晓万州同新帝的关系尚且牢固。早前建平侯虽未参与谋事,但只要盛连旭尚同天子和陈倏一处,那三人就是牢牢成团的。
整个迎春宴,获益最大的是天子。
陆冕诚一直跟在皇后身侧,盛连旭周围有不少官吏和诸侯子弟围上说话。
叶澜之邀了陈倏一处,“长允,朕有难处。”
“大哥说,长允看看是否能分忧。”陈倏温声。
叶澜之叹道,“一年时间,如今燕韩国中算是太平了,但是各地诸侯蠢蠢欲动,若不是你和连旭在,大哥这皇位也岌岌可危。”
“大哥想说什么?”陈倏问。
叶澜之转眸看他,“国中有万州和丰州制衡,局势不算乱,但是临近诸国都虎视眈眈,新朝建立不久,都在观望,若是局势打不开,燕韩局面很被动。长允,我想你替朕去趟南顺。”
去南顺?陈倏意外。
叶澜之道,“南顺与我们燕韩并不接壤,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只要燕韩主动示好,南顺是最容易破局的一个。只要南顺同燕韩重新建交,临近诸国也会陆续同燕韩冰雪初融,所以,南顺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朕只能让稳妥的人去……长允,燕韩国中建平侯是随新帝谋事的,你去,才等同朕去,换了旁人,走不通。朕只信你。”
陈倏看他,淡声道,“大哥,若是去南顺,我赶不上阿钰临盆了,我答应过她回去陪她……”
叶澜之微顿,既而颔首,“朕知道了。”
言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恭喜你,长允,你要当爹了。”
陈倏也一饮而尽。
叶澜之道,“你若是有个女儿,就是日后的太子妃,若是生个儿子,朕将公主嫁你万州,永世之好。”
“等孩子出生。”陈倏淡淡笑了笑。
叶澜之道,“朕许诺你的,就不会变。”
陈倏饮酒。
叶澜之沉声道,“长允,朕不想让天下觉得我们兄弟不和。你未留在京中,只要了平南,旁人已多猜忌;如今东边在闹,西边也不安稳,若是南顺不是你去,朕怕生出异端,说我们兄弟不和,暗潮涌动,你让朕如何处置?”
陈倏眸间微滞。
……
待得陈倏离开,魏昭庭才上前,“敬平侯会去吗?”
叶澜之笑,“他会,因为他聪明,知道不能不去。若是不去,就会激活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他孩子要出生了,他眼下并不想万州不太平。”
魏昭庭也似反应过来。
叶澜之又道,“拖到五月,再让他出使南顺,途中来回再加南顺的时间,等他回京已经十月了,孩子已经出生了……是儿子,就是他自己命薄,是女儿,就是他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