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家的世子,被当朝大臣告状,当爹的端王也难辞其咎。
叫了他们父子,喊了钟闻朝,却唯独没有留下其中还有干系的段鸿,可见圣人偏向弟弟和侄子的心思。
圣人开门见山的示意宫人拿折子给谢狰玉:“给他看看,上面说的是否是真的,你小子,给朕如实回话,若是真做了,就将人好好还回去。”
谢狰玉拿到折子,果断道:“不用看了,伯父在上,钟大人这张奏折,说的都是真的。”
钟闻朝本是盯着地,闻言猛地抬头,就见谢狰玉面无半点愧色,理直气壮的道:“人确实在我那。”
谢世涥脸色当场和钟闻朝差不多,他瞪着谢狰玉,再也掩饰不住不悦,“我不是叫你将人送走吗?”
圣人一看,好了,原来他这弟弟也是知情的,只是唯一不知的,是自己儿子身边沦落为婢女的女子,真正的身份竟是段家和钟家的女儿。
钟闻朝更是从谢狰玉,看向谢世涥,这对父子一个出尔反尔,一个竟还对他家阿胭看不上。
谢狰玉回答谢世涥的话,“送了,又不想了。”
他话中堪称挑衅,直接惹得谢世涥和钟闻朝都变了脸色。
圣人注视着谢狰玉,少了些往日的和蔼,多了些许肃穆:“那是钟家的人,你留在身边做什么,既然是你无意收留的她,如今她身份又已明朗,该还给人家了,免得伤人清誉,你的也是。”
这番话,听的最舒服的是谢世涥,哪怕知道谢狰玉身边那个婢女身份不同,他也并不觉得对方能担当得起谢狰玉世子妃的身份。
何况,他们已对谢狰玉未来妻子有了人选,怎会放任他真正去娶一个做了多年的奴婢的女子。
有他大哥发话,谢世涥想,自己这个儿子应该听话了。
然而,在众人诧异中,谢狰玉居然对着圣人的方向跪了下去,他不顾谢世涥不好看的脸色,以及钟闻朝警铃大作戒备的瞪视,说:“我想纳她为妾,行侧妃之礼。”
钟闻朝再也忍不住了,“谢世子,那可是我们钟家的贵女,哪怕再不济,也不能由你这般磋磨做个妾室!”
他的话另圣人和端王两兄弟神色各不相同。
面对钟闻朝的阻挠,谢狰玉冷冷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他,忽的道:“可是钟大人,她早已经是我的人了,即是我的人,也不可能再叫其他人染指。”
“谢狰玉!你住口!”
谢世涥插嘴呵斥,“休再圣人面前胡言乱语!”
“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前些日子还在与朕说起你的婚事,你不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圣人敲了敲跟前的桌案,他问向压抑着周身怒气的钟闻朝,“要朕说,此事也与段家撇不清干系,既然人证物证具在,朕可先替那位姑娘恢复身份,至于婚事,不仅是媒妁之言,还要讲究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爱卿以为呢。”
虽然他问的是钟闻朝,目光却看向眉色尽是阴鸷的亲侄子。
钟闻朝垂眸,眼神也沉了下去,他与跪着的谢狰玉视线交锋片刻,回头也跪了下来,抬手行礼道:“臣谨遵圣言。还请圣上替钟家主持公道,恢复臣那可怜的外甥女的身份,另外,若是如世子所言,要纳臣外甥女为妾,门不当户不对,臣认为,确实不妥。”
让阿胭嫁给他做妾,这端王世子,哪有真心可言!
听了钟闻朝的话,谢狰玉嘴边隐隐出现阴冷的笑意。
第70章 终被雁啄。
钟闻朝思量的是, 胭雪始终是段家和钟家的女儿,婚姻大事由不得他做主,就是谢狰玉提出要和胭雪成婚, 他也不能一口答应,起码得告诉在南地的二老, 若是知道阿姐的孩子还活着,定然会很高兴。
当务之急, 是把人要回来,为钟婉心和胭雪讨个公道,让胭雪和二老团聚。
名分……他观圣人和端王的意思, 都有意要为这位世子婚事做主, 早有人选, 既然有了人选, 哪还有他家阿胭的位置。
就是他想为胭雪争个名分, 圣人和端王那里,肯定也不愿意,钟闻朝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死, 他希望先解决了段鸿纵容继室残害原配子嗣的事, 恢复了胭雪身份,至于与谢狰玉的关系。
他虽是胭雪的舅舅,但也如谢狰玉那般所说, 胭雪已经是他的人,做不做妾得看胭雪的意愿, 况且,这件事还得让南地二老知道,留个余地再论。
他是这样的想法,也同圣人说了。
好歹谢狰玉睡过了人家的女儿, 即便开始也不知对方的身份,收在身边做了奴婢,如今知道了,为了照顾臣子颜面,也不好真的就白睡了。
若是钟闻朝真的要争个名分出来,圣人和端王也只会看在他的份上,让她做了谢狰玉的妾。
可现在明面上就是钟闻朝不同意,谢狰玉硬要将人留下,圣人只好道:“来人,送钟卿到旁边偕芳殿休息,此事朕要与端王及世子仔细商议。”
钟闻朝知道他们是要私下商量,虽然犹豫,还是得听圣令到旁边偏殿等候。
等他一走,现在殿里便只剩伯侄父子三人。
“人在哪?”谢世涥憋着的话才说出来,“赶紧还给人家,要多少女子没有,为何偏偏是她。”
并不是胭雪恢复身份了,就能抹杀了她做了十几年奴婢的事实。
这样的女子只能是个玩意,她小时未能好好长大,命不好,她就是废了,在端王和圣人心中,是不能给他们对寄予厚望的谢狰玉做妻室的。
并非是要贪恋女方的权势,再尊贵也贵不到皇亲贵胄去,而是因为自身尊贵,便只追求尊贵。
谢狰玉如今有才有能,他是端王将来继承爵位的嫡子,是圣人看重将来辅佐太子的侄子,怎么能配一个没有才学不懂管家目无眼界没有城府的女子,不管是端王还是圣人,就是外面的人听了都会觉得他们不相配。
像她这样的人选首先就被剔除了,说不好听的,即便是将胭雪纳为妾室,也是抬举她了。
一是因为她沦落为奴,段家不认她,她只有一个母家,势单力薄,不够尊贵不够有分量;二是她毫无能力,撑不起王府的门楣,她做奴才时爬了主子的床,本身名声就是坏的,这就是事实。
圣人:“钟卿方才说的也对,这女子倒也可怜,本是贵女却被当做奴婢十几载,还是先让她恢复身份,你即便是想纳她为妾,也要让人认祖归宗团聚才是,钟家若是同意,朕也不拦你。”
端王:“大哥?”
谢世涥并不想让谢狰玉再与胭雪有任何瓜葛,像那样媚宠的女子,若是得寸进尺,日后反而会让家宅不宁,纳妾与正妻争锋。
他看的出来自己儿子对那个婢女有几分情意,这就是他不赞成的地方,妾本就是个玩意,正统应当在正房那里,他也不想看到日后自己儿子会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圣人:“你方才没听他说,已经是他的人了,名声已毁,好歹也要顾及钟家和钟家老太守的颜面。”
他指着谢狰玉道:“此事朕不予你做主,你非要纳她,自己去同钟家商议,若是叫那女子答应,让钟家也心甘情愿也成。”
谢狰玉本也没有要他们同意的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让他们知道他要留人。
他眼中微微透着几分不逊,圣人其实比端王还要了解谢狰玉,好歹养过几年,他当下警告道:“不可阴奉阳违。”
“先将人送回去,钟闻朝也是当时之才,朕还要用他。”
谢狰玉藏在袖子中的手用力捏紧,他确实是圣人说的那么打算的,面上答应,私底下并不想真的将人还回去。
“听见没有?!”
谢世涥在旁喝问,引来谢狰玉容色冷厉带煞,看了眼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亲兄弟,不得不敛下眼眸,“侄儿领命。”
还不够,这样的尊威权势地位还不够,他从大殿退下,与钟闻朝在殿外遇见,谢狰玉准备走人,被钟闻朝叫住。
“世子。”
谢狰玉并未回头。
钟闻朝:“还请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你与阿胭,皆好聚好散。”
他这样说,不过是想劝说谢狰玉罢了,却见会引起谢狰玉不小的反应。
钟闻朝眼睁睁的望着谢狰玉掉头走向自己,他身后的宫人都为此捏了把汗,紧张的望着他二人,要是有一点事,他就要马上跑回殿里禀告了。
就连钟闻朝都以为谢狰玉要找他麻烦,但结果,朝他气势凛然疾步走来的谢狰玉只是在他肩膀处停下,两人错着身,谢狰玉在他耳边道:“你是不是以为接她回去,恢复她身份,从此她就能安然无恙,忘了自己十几年来怎么过的了?”
“你怕是不了解她半分。她可不太聪明,肤浅爱哭没脑子,事情总是想当然,毫无心机和城府,心里想的脸上一看便知,在你们没来之前,我才是她的依靠,没了我便活不下去,你是没见过她多奴颜婢膝的样子。你敢说,接她回去你们钟家不会为此对她失望?”
钟闻朝听着听着便冷下了脸,“我们钟家非是那种嫌弃自家子嗣不堪的人家。”
谢狰玉开始话语间刺他,“要我说,你们钟家才是虚情假意好不到哪去,若非是我戳破这事你会知道?这么多年,怎么不见钟家细查当年的事,轻易就被敷衍过去,现在才想来弥补,未免可笑。她跟我一天就是我的人,轮不到你们同我争抢!”
“多年前钟家也不知道段鸿是那样的人,他们做的天衣无缝,根本无人通风报信又如何得知,更何况他们也在承受丧女之痛。如今知道了,我们也会倾尽全力弥补阿胭这些年受到的伤害,并且,你原本就说好,将她送还给我们钟家,是后来你食言……”面对谢狰玉的冷言冷语,钟闻朝脸色越发不好,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借着官职向圣人讨个公道,让他朝谢狰玉施压。
“谢世子,阿胭还活着这件事,实际上我钟某也很感谢你,若你能将她还回来,日后如有需要,我钟家也会记着这份恩情。”
谢狰玉面无表情的低沉出声:“你以为我惦记你钟家的报恩?我要的,是她的人。”
倒不是谢狰玉突然情深起来,而是他本就是为了了断胭雪的情丝才送她走的。
如果不是她小产那场变故,也与谢狰玉计划照旧,送她回了钟家。
可那日当场亲眼见着胭雪血淋淋的滑胎一幕,千算万算以为自己算策无疑的谢狰玉,无疑也被这种意外狠抽了一巴掌。
这才抱着试着把她留在身边护着她的心思,成全她对他的情意,想要修补彼此之间的关系,认为可以回到以前那般模样。
他以为这很轻易,然而胭雪的反应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热衷。
她越是提钟家,越像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他一样,与当初那副死缠烂打的深情样子毫不相干,这怎么叫怒火中烧的谢狰玉允许,轻易就放她走呢。
在他想对她好的时候,她怎能不再给他机会,真当他谢狰玉是个十足的好说话的大善人么。
傍晚黄昏,胭雪正在心不在焉的用晚食,她对红翠摇了摇头,一副不想再吃的样子,再抬眸,就见午时出去了的谢狰玉又出现在门口。
胭雪一口气提到了心头,很快谢狰玉已经进来,走到了她身旁。
她不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谢狰玉去了很久,她以为他今日不会再来了,胭雪眼中出现一丝防备,就怕谢狰玉发话,跟上午一样,叫人马上要带她去私宅关起来。
谢狰玉一来,胭雪便忍不住浑身僵硬。
红翠被他挥退了下去,桌上还盛着一碗汤,是先前太烫没喝的,被谢狰玉端了起来,他拿着勺子撇了油花,忽然喂到胭雪嘴边。
胭雪被他这一举动惊着了,谢狰玉早上出去,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语气也变了,多了一丝温柔在里头,“怎么不喝?”
胭雪低着头,发现了谢狰玉手背上指骨处一片红痕,其中还有破皮了的痕迹,像是拿拳头砸了什么东西受的伤。
“在看什么。”谢狰玉翻过来手背瞥了眼,像是不在意的道:“这伤要不了紧,你那舅舅受的伤可比我严重的多。”
不肯与他对视的胭雪终于看向他,“你……”
谢狰玉对上她饱含惊讶,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冷冷的低声轻嗤,“蠢,诳你罢了。”
胭雪为自己轻易就上他的当感到气恼,同时又悻悻的想,希望谢狰玉没有骗自己,他这人蛮不讲理,还真怕他对自己那位亲人动手。
谢狰玉话音一转:“把这个喝了,不然明日我就去找钟闻朝麻烦。”
胭雪受他威胁,怔怔的看着他手指拿着的勺子,在谢狰玉再次把汤喂到她嘴边时微微张口喝了下去。
她差点呛着,可见谢狰玉对做这种事的生疏,从来都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哪有他这样喂人吃喝的时候。
胭雪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就听谢狰玉霸道的道:“我今夜不回去了,就宿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