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忙不及的摇头,“……不是。”
谢狰玉审视她许久,翻眼冷嗤一声,“不是最好,回去,今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
他是怪她在许府又惹了岔子,居然轻易地就中了别人的计。
刘氏与段淑旖坐在马车里,总觉得心上不安,已经着人问了许府的下人,有没有见到她带来的张媪与两个丫鬟,结果许府管事那边说,宾客已经清场了,下人更是都跟着自家主子离开了,没见到这几个仆从。
段淑旖安慰,“会不会是张媪怕胭雪弄出什么动静,所以先带着她回府里了,事情匆忙,没来得及跟娘你禀告。”
刘氏也偏向于女儿说的那样,但是没见到她预想的一幕,心里总是不大放心,她让含月去催促车夫走的快些。
可回程的路上总要慢些的,段府的马车夹杂在其他马车中驶向长安街,好不容易到了分叉路口,前头一空,车夫终于能加快些速度。
马车停在段府正门口,刘氏与段淑旖下来,二人还未走进门里,身后一阵响动,三个粗布麻袋被丢在地上,里头似有东西在不停蠕动,吓的段淑旖抓紧了她娘。刘氏也被骇了一跳,到底是谁青天白日,在他们府上就这样丢东西。
待她们朝周围看去,做这些的人早已没入人群中。
段府门口的这一幕引来不少路过百姓的注意,刘氏觉得颇为丢脸,赶紧命门房和车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绳子一解开,麻袋里头的人迫不及待一脸恐惧的钻出来,嘴里通通都被塞了东西,脸上各自有着不同的伤,待布一从嘴里抽出来,张媪对着震惊的刘氏失声痛哭,“夫人啊……老奴对不起你啊!”
张媪一开口,刘氏便觉得不好,俨然一副受惊又勃然大怒的脸色,顾及这还是在大门口,强压住惊疑的怒火,“闭嘴,都进去再说。”
在刘氏回府不久,段鸿也回来了,他径自去了书房处理公事,然而刚坐下不久,便想起在许府时一眼瞥见的面容。
他心上一噔,当时竟觉得一面之缘的婢子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待到刘氏过来,段鸿才收回神思,他觉得应该是看错了,这时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我来的可是不巧,扰了夫君清净?”刘氏亲自端来茶水放到桌上,绕到段鸿身后,替他揉肩。
“珮蓉。”段鸿忽然叫她。
刘氏一愣,低头看着丈夫,“夫君怎么了?”
段鸿想说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罢了,没什么。”
刘氏与他相处多年,育儿育女,早已摸透段鸿的心思,方才他明明是有话要对她说,怎么临到开口又不说了,定是有什么事。
她站在段鸿身后,让他看不到她此时脸上的晦色,刘氏预感很不好的沉着脸想到,今日在许府没把胭雪那贱婢带回来,已经是极大的失算了。
难不成,段鸿在许府已经见到了她?这样一想,她受惊的停下了手。
刚好段鸿开口,说:“我听账房那边说,你前日又支了一笔钱出去,走的还是你的私账,难不成你又拿钱去补贴了你弟弟?”
刘氏神色一变,没想到段鸿会提起这件事,“这……鸿郎,你知道,我弟弟他自小身子不好,娶妻生子之后更是为了养家劳心劳力的,他近来那学堂出了点事,我便借钱给他周转一用。”
段鸿:“话是如此,该帮的确实要帮,但这也不是一回两回。当然我也不是怪你,去年他做生意,你折了几块良田和一间铺子进去,钱到现在也没收回来,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劝劝你弟弟,还是要踏实下来过日子。”
刘氏面露忧色,想在段鸿跟前滴几滴眼泪,“这我知道……”
“我懂你想补贴你弟弟,但你要顾及自身,毕竟你和婉心不一样”话音截然而止,刘氏与段鸿共同愣住。
良久,刘氏幽声的道:“你怎么又提起婉心姐姐了,可是觉着我家世不如她,嫁进来家里给的嫁妆也不多,你现在想她了,要开始怪起我当初与你在一起了吗。”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段鸿心一软便开始哄她,“我没有那样想……”
刘氏依偎在他怀中,拿着帕子擦泪,遮住脸上的恨意,钟婉心都死了,却还不放过她,她有什么不如她的,段鸿却还对她念念不忘。
就在她把那人忘了时,还是会不经意的从他口中听见“婉心”这名字,刘氏自觉自己才是段鸿如今的妻子,更容不得他每每回忆前妻,嫉妒之心总让她觉得自己连个死人也比不过。
“鸿郎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我最先与你认识的……你我两情相悦,又碰上我爹殉职,因为家道中落,又在丧期便没议程亲事,你母亲本也不同意我与你在一起,还替你相看了婉心姐姐,我与她总被人拿出来比较。”
刘氏说的这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一旦她做错什么事,便会翻以前的事,拿出来让段鸿怜惜她。
这回也是一样,段鸿照旧也哄着她,只是思绪情不自禁就偏向了别处,提起钟婉心,他的原配妻子,就不得不想起今日见到的那双眼睛。
胭雪浑身一颤,猛然惊醒,看见谢狰玉无悲无喜的黑眸,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然靠着他睡着了。
马车停下,三津在外面说已经到了,谢狰玉懒懒的看她一眼,动了下肩膀,这才出去。
胭雪望着他刚才的动作,有些受宠若惊的想,难不成刚才她靠着谢狰玉睡了很久,知道她疲累了,才没有推开她。
不然谢狰玉做缓解肩颈的动作又是为什么。
她这般大胆猜想着,脸上的喜色肉眼可见,拖着今日受了大罪的身子赶紧跟上。
许府的寿宴,作为女婿的端王自然也去了,只是没有与儿子谢狰玉一道回来。而唯一没去的,只有谢修宜。
庶长子与嫡子在回院子的路上相遇,一个回去,一个正要出门,正面对上,一开始谁也不让谁,气氛变的剑拔弩张。
两方的下人,谢修宜那边的则要势弱一些,三津等人面无表情站在谢狰玉身后,堵了去路。
谢狰玉要进,谢修宜要出,只有一条通往大门的路,现在就看谁让了。
“世子果然是太尉大人的亲外孙,这刚从太尉大人府上回来,承袭了太尉大人掌管军务的威风,还把这威风带回到家里来了。”谢修宜张嘴便不客气的讽道,他亲舅舅家的子弟出了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谢狰玉让人做的。
那些个调查司尽是一些饭桶,到如今还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不过也不妨碍他们把凶手指向谢狰玉,定是他知道了他与他娘用胭雪算计他的事,方才对堂弟高俊等人痛下杀手。
这人如此心狠手辣,做法果决到让谢修宜震惊心寒,如今他娘高氏因为舅舅家出了这事,自觉做错了愧对于他们,整日伤怀哭泣,谢修宜对谢狰玉的意见,也一日比一日来的凶险。
面对谢修宜的嘲讽,谢狰玉神色冷若冰霜,气态却雍容淡定非常,他甚至都没有再叫谢修宜一声大哥,勾着唇衅味颇重,“太尉自然比统领要威风,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
谢修宜遭到反讽,沉下脸色,目光一扫,便看见立在谢狰玉身后侧的胭雪。这是多日来,她躲在静昙居半步不出,谢狰玉又在静昙居坐镇,谢修宜还是这么久再看见她。
对于胭雪,谢修宜心思还是有些复杂的,这本是与他私底下背着段淑旖偷情私会的婢女,却被谢狰玉抢去了。
本想利用她对付谢狰玉,人是送去了,结果却没达到预想中的效果,白白丢失了一位本该是他要享用的美人。同时,胭雪的不听话也让谢修宜对她有些迁怒和不悦。
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同,这么长些天了,她竟然还能在谢狰玉身边好好活着,莫非那日夜里她并未勾引的谢狰玉碰她。
谢修宜打量的眼神幽深了不少,让接触到他视线被盯着看的胭雪不适的往谢狰玉身后藏了藏。
这让谢修宜更加不悦的眯起了眼,他本是要急着出去,结果却故意喊了声“胭雪”,他脸上的怒色忽的消退,望着她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故作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在世子身边过的还好吗。”
胭雪搞不懂谢修宜突然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是做什么,但不妨碍她发觉身边谢狰玉的气息陡然变的冷厉下来。
谢狰玉嘴角挂着逐渐轻佻的冷笑,余光横眼扫向不知所措的胭雪。
“怎么,当日你还说想到我院子里伺候我,今日见我,便认不出我是谁了吗?”谢修宜当着谢狰玉的面,对有些花容失色胭雪一脸虚情假意的说:“看来是在世子身边过的不错,让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吧。你家小姐还经常让人传话,向我问起你的安危呢。”
胭雪从没想过会有一个男人,像谢修宜这般嘴碎过,他居然,居然无耻的将她说过的话,都吐露出来给谢狰玉听,他简直不安好心,既为了故意刺激挑衅谢狰玉,也是为了报复她没有去他院子里复命,与他里应外合对付谢狰玉的惩罚。
可他知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会害死她,她已经能感觉到谢狰玉看她的眼神,冷的犹如在看一个物件,又或是一个死人了。
胭雪涨红了脸,声音都颤了,刺痛的口腔,沙哑的嗓子反驳谢修宜,“不是,都,都是没有的事,大公子听错了。”
谢修宜更是想不到胭雪会有胆子不承认她说过的话,他直接不理会胭雪,与沉默着冷着脸的谢狰玉道:“世子可小心了,这婢子果然和淑旖说的那般,品行不良,善于说谎。对了,她可是还送了我一样东西,一个姑娘家的香包,只可惜我今日没戴在身上,不然也能给世子你看看。”
胭雪瞪大一双美目,不可置信谢修宜这么不要脸的出卖她。
她更是不敢去看谢狰玉此时的样子了,因为这些她确实做过,而她当时也是为了寻找出路,不得已才向谢修宜示好的,要是早知如此这人这般无耻,她就是在谢狰玉身边日日夜夜吃苦,也不会那么做的。
现在问她如何,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后悔!
对于谢修宜的话,谢狰玉本是无所谓的样子,冷然又轻佻的看着谢修宜被他挑衅的薄怒又不能做些什么,直到他将矛头对准胭雪,说起两人之间的旧事,谢狰玉才开始心情不好。
等他说出胭雪送他香包时,一张俊脸的表情更是让人见了想惊呼阎王,因为香包这个东西,胭雪也给他送了一个,还有一个是他主动打回去,让她重新做的。
他戴了好些日子的香包,谢修宜也有一个,还是他不常戴或许根本没戴过的东西!
谢修宜一心是只盯着胭雪打击,转眼一看谢狰玉,心里一惊,不知他气势怎么这样恐怖,让他感到危险,不由得更加挺直了腰背如临大敌。
他说什么了,谢狰玉为什么就变成这样,往日他讽刺他都不怎么生怒,到一说胭雪送他香包,就这副脸色。
谢修宜观察琢磨之际,低眸无疑瞥见一样东西,登时睁眼与谢狰玉对视,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谢狰玉反倒脸上阴的出水。
那双寒芒毕露的眼睛已经看出了谢修宜要说什么。
“这是,这是她送你的香包……?”在谢修宜说出这话时,在谢狰玉心中他已经死了。然而怕自己死的不够快,谢修宜甚至还放声大笑出来,丝毫不见他平日里自称长子的沉稳做派。
他笑完谢狰玉,又笑胭雪,甚是觉得荒唐,“枉我与你因她争不罢休的,原来她送完我,又把香包送你了么,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将我们二人戏耍在指掌中。”
“我以为她有多专情,你是没听过她献媚时说的话有多好听,没想到啊没想到,连世子你都没逃过这婢女的玩弄,到如今还好好戴着她绣的香包……好啊,好的很啊!”
谢修宜笑的有多大声就有多讽刺,谢狰玉的脸色便有多难看,而胭雪更是夹在两人当中瑟瑟发抖,不知道要怎么与谢狰玉解释她已经改邪归正,下定决心一心一意的侍奉他了。
她满脸后悔,焦虑不安的看看笑的跟个疯子般的谢修宜,又看看脸色冷着冷着,便忽然扬起唇角,微笑起来的谢狰玉。
下一刻,还在发疯的谢修宜膝盖一软,毫无防备的便上前扑倒,谢狰玉更是麻利的往旁边一让,速度快的连谢修宜身后的随从都没能及时拉住他。
头差点嗑在地上,双手撑住了的谢修宜笑容截然而止,接着震怒的暴呵,连名带姓的骂道:“谢狰玉你敢!你不敬兄长,视兄友弟恭为无物!”
谢狰玉撕下了冰冷的面具,方才谢修宜耻笑他有厉害,现在的他便有多恶劣嚣张,“我有什么不敢,我给你脸了,让你敢用这贱婢来取笑本世子!”
被唤作“贱婢”的胭雪捂住嘴里的惊呼,神色受伤的抖了抖。
谢狰玉也没忘了她,看她的眼神冷酷无比,接下来便当着胭雪的面,一把扯下腰上的香包,“果然出自下贱之人手的东西,如何能戴在爷身上,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