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深:[在哪里?]
他又重复了一开始的问题。
姜嘉弥:[泊仙路的法餐厅]
周叙深:[好]
……“好”?“好”是什么意思?
她蹙眉,半是试探半是暗示地回:[今天真的来不及啦,下周见]
这一次周叙深没再回复。
“交男朋友了?”
姜嘉弥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梁荷,瞥见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没有啊,不是男朋友,我随便回一下消息而已。”她立刻不以为意地放下手机,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心脏却咚咚直跳。
“我又不是你爸,一想到你谈恋爱或者结婚就吹胡子瞪眼的,放轻松。”
“妈,真的不是啦。你也说了不在意我谈恋爱,所以我没有瞒着你的必要啊。”
“我也没有追问你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如果遇到拿不准的,可以找我帮你把关。”
“知道啦。”
见蒙混过关,姜嘉弥悄悄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总想着刚才周叙深那几条微信。
他总不会直接找过来吧?
出于某种微妙且不安的预感,她希望这顿饭能吃得更久一点,最好让周叙深等不及直接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点着急。
吃完饭后,母女俩坐着聊了会天。一直等到八点,梁荷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提前一点去,免得堵车耽误时间。”
“噢,好,”姜嘉弥慢吞吞站起身,“那我送你去机场吧,正好我开了车。”
“不用,你送了我还得自己孤零零地开回来,大晚上的我才不放心,也没这个必要。”
闻言,她挽住梁荷的手臂,两个人一起往外走,“那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机场,我也不忍心呀。”
“都是大姑娘了还粘粘糊糊的。”梁荷捏了捏她的脸,“行啦,这些年我出差的时候还少吗,早就习惯了,对我来说跟出一趟家门没什么两样。”
“好吧。”姜嘉弥这才打消了念头。
经过走廊时,她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跟周临还在来往吗?”
“在啊,怎么啦。”
“你的朋友除了陈嬗我都没见过,随便问问了解一下。”梁荷说,“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有时候会一起自习吃饭,偶尔一块儿参加社团活动。他性格不错——”
话音戛然而止,变成了低低的惊呼。
说话时梁荷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因此姜嘉弥快她两步,却在走过转角时迎面撞上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她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却被对方温热干燥的手掌稳稳扶住。
“抱歉。”磁性微沉的嗓音落在耳边,潮湿的木质调男香带着冷感的烟草味。
姜嘉弥震惊地睁大眼,一句“抱歉”卡在了嘴边。
男人收回手,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臂内侧,勾得她指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本能地想握住什么来消解这种战.栗。
“怎么了?”梁荷问,“是认识的人?”
“不认识!”她一颗心咚咚直跳,鸵鸟似地埋着头,“只是不小心撞到人了。”
她硬着头皮转身走回去挽住梁荷的手臂,拉着人往前走时步子不自觉迈得有点快,“妈,我们走吧。”
虽然她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将背后的人挡住,但两人在身高和身形上有着显著差距,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梁荷不解,“突然这么着急干什么……”
“怕你赶不上飞机嘛。”
视野被姜嘉弥遮住一大半,梁荷偏头避开,礼节性地冲拐角处的人颔首,目光却忽然一顿,“周总?”
“梁总。”男人扶正腕表,指腹轻轻摩.挲表盘边缘,不怎么意外地笑了笑。
姜嘉弥夹在寒暄的两人中间,僵住了。
既然都从商,还都在淮城这个圈子里,那梁荷肯定是跟他碰过面的。不说像姜言东那样深交,起码一定认识,对此她并不意外。
但是她没想过周叙深会选择这么光明正大的方式和她碰面。
他问她在哪儿,却不回复她那句“下周再见”,果然是打算赶到这家餐厅来。
梁荷轻轻拨开她的手臂示意她别挡着,姜嘉弥的手顿时手落了空。
她徒劳地往前面伸了伸手,紧张地转头看向几步外的男人,后者却根本没看她。
“好巧,周总也来吃饭?”
“朋友聚一聚。”周叙深抬眸,从语气到举止都优雅温和到了极点,总让人忘记他是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商人。
梁荷点点头,“这是我女儿嘉弥。”
“……周先生。”姜嘉弥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
几步外的男人望着她微微一笑,十足的儒雅与风度,“你好。”
从眼神到唇角的弧度,都让人找不出任何一分冒犯的意味。
梁荷虽然没和他深交过,但任谁也不会对这样一个人心生恶感,甚至很难不感到欣赏和赞许。
因此她语气也很温和,“那就不耽误周总应酬了,有机会再聊。”
“好。”周叙深颔首,出于礼貌稍微侧身往旁边避开,让母女俩先走。
姜嘉弥走在梁荷身侧,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往旁边多看一眼。
就在她们即将和周叙深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一张单薄微凉的卡片忽然被塞入手心,边缘稍有些硌手。
她大脑有刹那的空白,却条件反射地攥紧手,生怕卡片掉在地毯上、掉在脚边,然后被身侧的梁荷察觉。
姜嘉弥心跳急促,也不敢回头去看,只能趁梁荷不注意时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
她只看清了几个数字。
2501。
第20章 . 窗帘后 那你要乖乖藏好。
是一张房卡, 房号2501。
姜嘉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薄薄的卡片仿佛烫手山芋,可是又不能丢开, 她只能紧紧攥在掌心。
明明前脚还在跟梁荷礼节性地寒暄,后脚就在梁荷眼皮子底下把房卡塞给她……他真是把“坏事”做得光明正大, 肆无忌惮。
她悄悄抬起手臂,想趁梁荷不注意把房卡藏进包里,却冷不防听见后者开口:“周叙深这个人,我还挺佩服他的。”
姜嘉弥吓了一跳, 忙若无其事地顺着话头往下问:“为什么这么说?”
“才三十岁就有这样的能力和眼光, 天之骄子的出身和这么些年的经历也没让他刻薄自傲,反而早早收敛了锋芒, 待人沉稳有风度。这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姜嘉弥有点讶异,怔怔出神两秒才想起来要紧事, 趁着两人前后脚走出餐厅门的功夫一下把卡塞进包里。
急促的心跳终于慢慢变缓。
“妈,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夸一个人。”
“那些老油条都说‘后生可畏’, 可见他的确优秀。”
“照你这么说, 他这个人岂不是完美啦。”
“完美?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完美的人?”梁荷失笑,“我和他又没有深交, 只是说他给人的印象很绅士很君子。”
绅士?君子?
姜嘉弥莫名替某人脸红, 因为心虚而没有吭声。
梁荷要是知道她夸的这个人刚刚竟然塞给自己女儿一张房卡, 估计会后悔用这些词去形容他吧。
“好了, 就送我到这里吧, 我直接打车去机场。”梁荷回过头,“你自己开车要小心一点,知道吗?”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天开车。”
“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知道啦。”
姜嘉弥站在路边, 目送载着梁荷的出租车汇入车流,余光留意到周围琳琅的霓虹灯盏,又默默地转头环顾一圈。
好一会儿过去,她迟疑地转身,把那张薄薄的卡片从包的夹层里抽了出来,硌手的边缘让她又回忆起刚才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感觉。
房卡上写着酒店的名字,和不远处那栋高楼上亮起的几个字一样。
姜嘉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却显示没有任何新消息。
和周叙深的对话还停留在那句“下周再见”,他一言未发,就好像刚才在走廊上的人不是他,他也没有给她这张房卡一样。
都不问她到底要不要去吗?
她轻轻摩.挲着卡片的边缘,低头看了眼腕表。
快到八点半了,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一点点榨取这一天所剩无几的光阴。
姜嘉弥迈开步子,随着人群一起走向街对面。
……
电梯在25层停下。
顶层的客房数量明显要少一些,入住率也不如其他楼层,深色地毯淹没脚步声后,整层楼就显得更加安静。
姜嘉弥听着自己刻意放平放轻的呼吸声,一直走到尽头的那一扇门前。
2501,是这里了。
她捏着房卡一角,垂眸站在门外。正磨蹭着,身后某套客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的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
姜嘉弥顿时心虚,立刻把房卡贴近感兴区,解锁开门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后一鼓作气地推门进去。
“咔嗒”一声,门在身后关上,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好吧,这架势更像偷.情了。她讪讪地收回手,将房卡放到一边。
客厅落地窗帘大开,沙发上坐着个人,只不过闭着眼后靠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在假寐。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就那么随手搭在一边,没有换鞋,连领带也没松。
姜嘉弥怔了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说话,最后选择默不作声地走过去。
虽然她尽量放轻了步子,但走在没有地毯的区域时脚步声难免还是有点明显,沙发上的人却仿佛一无所觉,根本没有睁眼。
她张了张嘴,隔着大概半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好像有些疲倦,也可能是头顶吊灯光线的缘故,显得他眼下与颊侧的阴影有点明显。
然而明暗对比一旦鲜明,男人英俊的骨相也随之更加明晰,尤其是从眉骨到眼窝再到鼻梁的起伏线条,看上去格外适合作为肖像素描的范本。
姜嘉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光影掠动,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呼吸轻而平稳,哪怕是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也几乎听不见。
真的睡着了?那要是这时候突然醒了看见她站在面前,不会吓一跳吗?
她动作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到落地窗边,掀开遮光窗帘躲了进去。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幼稚,但是谁让他刚才故意让她心惊胆战的,那她也试着吓一吓他,礼尚往来。
姜嘉弥只犹豫了片刻,接着就抿着唇悄悄笑起来,一边偷乐一边关掉手机的声音与振动提醒,然后给周叙深发微信消息:[今晚我不来了]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见外面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但是周叙深似乎还没醒。
她想了想,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接连不断的振动声在客厅里响了起来,她屏息留意着窗帘外的声音,直到听见了沙发上的人起身的动静。
她立刻挂断拨出去还没被接起的电话,一动不动地站着。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周叙深回拨电话给她。
姜嘉弥没接也没挂断,伪装成在开车不能接电话的假象。
周叙深改为发微信:[不能来,还是不想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刻意等了一会儿,才学着他以前给自己发微信时那样说:[我在开车,等一下再说]
这样应该不会显得太可疑吧?
反正一般人怎么会猜到她这会儿正故意躲在窗帘后面呢。
正想着,窗帘外忽然响起了细小而熟悉的动静,她一愣,蓦地联想到前两天打电话时那个小小的乌龙。
他这是在脱衣服吗?可是他外套都已经脱了,再脱下去的话……
姜嘉弥呼吸一顿。
明明窗帘两侧都透风,她却仿佛被关在了某个不能透气的狭小空间里,自己呼出去的热气渐渐蒸得脸上发热。
下一秒,她听见了皮带扣松开时的“咔嗒”一声。
……不是吧?
这是要把身上的衣服都换掉吗?在客厅里换?可是窗帘都还没拉呢!
忽然,有人“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吓了她一跳。
又是一声金属扣碰撞的动静响起——男人重新将皮带扣好,走过去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