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朝没搭他话,沉默地把烟掐了。
周五傍晚姜暮刚下6路公交车,三赖就瞧见她了,还主动拉开店门走到街边上,做好受到一顿猛夸的准备。
结果他造型都摆好了,姜暮却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压根都没认出他来。
小阳和铁公鸡狠狠嘲笑着,姜暮才感觉不对劲,又回过身来瞧着街边那位凹着造型的男纸。
姜暮本来就有点近视,加上三赖这改头换面的新造型和他原来的颓废风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导致姜暮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他来,直到她眯着眼睛瞧了半分钟之久,才把嘴唇喔了起来惊讶道:“三赖哥?”
三赖终于感觉站了半天没白站,想非常潇洒地甩一甩刘海,才发现已经没有东西给他甩了,头甩到一半生硬地拉了回来走到姜暮面前问道:“怎么样?”
姜暮当真把他认认真真瞧了个遍,三赖虽然比较清瘦,但个子不算矮,也有一米八了,只不过平时老喜欢撒着拖鞋弓着背,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样,姜暮压根没把他往帅哥那个方向联系过。
这猛然瞧见没有毛发后的整张脸,的确让姜暮眼前一亮,她终于体会到三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胡子拉碴了,因为他的五官真的很经得起推敲,画个眼线直接就可以花美男出道的颜值了,但这精致的五官多少有些阴柔之美,胡子的确可以增加点阳刚之气。
只不过三赖的性格气质又比较吊儿郎当的,所以倒是有种浑然天成的雅痞。
大概是为了配上他的新造型,他这几天连穿衣风格都变了,不再是邋里邋遢的,人都精神了不少,姜暮立马笑了起来嚷道:“三赖哥,你这是去整容了吧?你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我感觉我认识了个假的你。”
三赖看到了预期的效果,非常享受地高昂着头颅。
靳朝听见了姜暮的声音,侧头瞧了过来,然后就看见姜暮一直围着三赖,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最后还很自觉地跟着他回了店。
靳朝吐掉了口香糖,慢条斯理地下了手套,又走到水池边用肥皂洗了两遍手,往休息室走去对小阳说:“去隔壁把暮暮喊回来。”
小阳伸头喊了声:“姜暮。”
姜暮还没坐下,听见小阳的声音又走出宠物店过来了,不知道跟三赖聊了什么,脸上还挂着笑问了句:“怎么了?”
小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休息室,姜暮不明所以地往休息室走去,刚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的靳朝,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靳朝第一次主动找她,姜暮也有些意外。
见到她进来,靳朝抬了下眼皮,对她说:“门关上。”
姜暮回身把休息室的门带上,小阳和铁公鸡透过休息室的玻璃朝里面张望着,靳朝撇了眼直接抬手拽了根绳子,休息室的窗帘立即放了下来,姜暮还从来没注意过休息室这扇玻璃上是有窗帘的,她有预感靳朝要对她说什么,可是又猜不到,只能贴着墙边盯着他看。
第29章 29 朝朝与暮暮
本就不大的休息室里忽然暗了几度, 靳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姜暮面前,又缓缓靠在桌子上, 离她仅一步的距离, 姜暮抬眼望着他, 他低垂下眸,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拿起手边一个螺旋齿轮开口道:“听说你总向三赖打听我的事, 打听出什么结果了?”
姜暮有些心虚地拽着书包背带, 她这段时间只要有机会和三赖独处, 都会拐着弯打听靳朝的事,但她能绕, 三赖比她还能绕,两人有时候这太极能打到外太空去, 到头来什么都没套出来。
靳朝捏着齿轮中间, 另一只手轻轻一拨,齿轮在他手中慢慢转动起来,他轻扯了下嘴角:“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的事?”
姜暮盯着旋转的齿轮,声音闷闷地回答:“因为…是你。”
靳朝点了点头, 声音里带着些疏离感:“那天晚上我让你少来这, 看来你没有听懂。”
姜暮对上靳朝黑而沉的眼眸,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永远摸不到边际。
她的眉轻轻拧了起来, 水润的脸颊青涩中带着中不服气的倔强,靳朝单手转着那枚齿轮,齿轮的震动发出细微的声音,伴随着他低磁的嗓音:“你现在也清楚我们两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虽然小时候和你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候你只是个小孩,现在……”
靳朝的眼神无声地撩着她,锋锐的眼缘里带着很轻很浮的光,裹挟着微小的电流隐在空气中。
姜暮从来没有被靳朝这样打量过,也从来没有见过靳朝的这一面,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松散,神态轻佻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感觉自己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甚至有种无法自拔的紧张感。
靳朝手中的齿轮没有停,声音也继续弥漫在两人之间:“你老往这跑,就没考虑过靳强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有什么,我个大男人倒无所谓,你呢?”
姜暮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靳朝会把他们之间这层关系直接捅破,将两人尴尬的处境放到台面上来,她紧紧抿着唇,满眼满心都是难堪。
靳朝手中的齿轮却忽然停下了,休息室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他渐渐直起身子,呼吸越来越近,直到低下头将她圈在方寸之内,滚烫的眼神压了下来声音佻薄:“还是你想跟我有什么?”
姜暮倏地抬起眼睫,眼里的光不停颤动,靳朝双手撑在她身边弯下腰,他的眉眼就在她面前,下眼睑弧度弯着的时候太过冲击力,透过姜暮的眼眸射进她的心口。
姜暮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墙上动不了了,就连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盯着靳朝紧合的唇,泛着淡淡的血色,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现在的他,靳朝从前的样子在她脑中已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鲜活的、高大的、让人沦陷的男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唇角弯了起来,姜暮的心脏也跟着发颤。
……
小阳和铁公鸡不知道靳朝和姜暮关在休息室里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十分钟后姜暮涨红着脸几乎是从休息室跑出来的,然后一路逃荒似的走了。
自那天以后姜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来过,靳朝不可能当真对姜暮说出什么重话,冷落她对她来说似乎并不管用,但他知道怎么样能让她主动退缩,并且效果显著。
姜暮近来的确不太敢去车行了,她一想到靳朝滚烫的眼神,整个人就恨不得找个洞钻一下,明明很想将这个画面格式化,但偏偏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好几次,无论吃饭、写题、睡觉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想起那天的场景,甚至好像还能闻到靳朝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姜暮并不知道那天靳朝是嚼了口香糖,她只是费解明明每天干着脏活累活,为什么他身上还能有好闻的薄荷味呢?导致她现在已经闻不得这个味道了,一闻到就感觉羞涩得不行。
那天课间潘恺给了她两颗口香糖,她顺手扔进嘴里,到后来越嚼感觉味道越熟悉,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潘恺还莫名其妙道:“姜姜,你怎么了?不会发烧了吧?”
姜暮恼羞成怒地把口香糖吐掉:“就因为你的口香糖。”
潘恺还把口香糖小盒子拿出来研究了半天,嘀咕道:“没过期啊,我早上才买的。”
后来整节课姜暮齿间都是淡淡甜甜的薄荷味,以至于靳朝的样子也在她脑中跑了一整节课,她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她看待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哥哥不再单纯了,这种想法让她觉得羞耻无比。
三赖也发现姜暮有好一阵子没过来了,周五的时候还特地发了条信息给她,告诉她晚上弄火锅,喊她放了学过去吃。
姜暮随便找了个理由塘塞过去,告诉三赖不过去了。
三赖觉得反常,到隔壁问靳朝:“你跟丫头说了什么?怎么都不肯过来了。”
靳朝手臂青筋爆出,将螺丝拧紧,丢掉扳手起身,望着街对面的公交站台出神道:“嗯,是说了些。”
三赖将烟扔给他:“她在铜岗孤孤零零的,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靳朝接过烟盒,弹了一根出来,将烟盒扔还给他,只是把烟夹在手中没有点,声音低沉:“过去的事一旦被她撕开一道口子,迟早会给她摸到我今天的事上,她来这里是过渡的,不能被卷进来,而且我后面经常不在,她总会起疑的。”
三赖默不作声地点燃烟,靳朝侧过视线瞧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三赖吐着烟吊儿郎当地回视着靳朝:“我能有什么想法?”
靳朝深看了他一眼,撇开视线,三赖低着头淡淡地笑了。
月影慢慢爬上星空,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夜总是很漫长……
自从姜暮不去车行后,在靳强家的时间倒是变多了,有天赵美娟买完菜回来还突然问她:“你怎么不去靳朝那了?”
姜暮别扭地反问她一句:“你觉得我总去他那合适吗?”
赵美娟大大咧咧地说:“你又不是跟他处对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竟无法反驳。
本来姜暮还在拼命调整自己对待靳朝的心态,赵美娟一句话直接把她心态讲崩了,然后那一整晚她脑中都飘荡着“处对象”三个字,越想就越羞耻,干脆早早蒙头睡觉了。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姜暮像往常一样坐公交车回靳强家,赵美娟早上已经跟她说过吃完饭会带靳昕去澡堂子,还问她去不去?姜暮果断拒绝了。
事实上她依然无法适应他们隔三差五要往澡堂子跑的习惯,在她看来那么多人不穿衣服坦诚相待,一年偶尔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常年在一种裸着对看的环境中待着,她会直接被社死淹没。
本来靳强今天应该是夜班,然而当姜暮进家后厨房的灯竟然是亮着的,油烟机发出轰轰的声音。
她换了鞋喊了声:“爸,你没去上班啊?”
没有人回答她,她奇怪地放下书包和手机往厨房走去,又叫了声:“爸?”
油烟机的声音停止了,就在她刚要拐进厨房时,一道人影正好走了出来,姜暮差点直接撞上去,她抬起头,靳朝的轮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姜暮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瞳孔骤然放大。
那个反应太过反常,靳朝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姜暮默默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太自然地说道:“你…炒饭啊?”
“啊,给昕昕送药,这次方子改了,怕他们搞不清楚,打电话没人接。”
姜暮的视线飘向锅里,告诉他:“她们去洗澡了,可能一会就回来了吧。”
她之所以会盯着炒饭,是因为压根不好意思对上靳朝的眼,明明之前经常在一起也没觉得怎么,可一阵子没见,突然在这逼仄的过道碰上,家里还没人,怪尴尬的。
靳朝见她看着锅,问道:“吃吗?”
姜暮的思维有些僵硬,还没回答,大门响了,赵美娟带着靳昕洗完澡回来了,姜暮匆忙地回了句:“不了。”
然后拿起书包回了房,她进了房间把题册一一拿出来摊在桌子上,不一会赵美娟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她:“暮暮,你手机响了。”
她才想起来手机丢外面了,于是又拉开门走到鞋架边上拿起手机,看见是姜迎寒打给她的,她立即接通了往厨房门口走。
姜迎寒问了她几句最近怎么样,铜岗冷不冷,然后又聊了聊她那边的情况,说她和Chris叔叔已经订好了机票,会在过年前回国。
姜暮和妈妈通电话时,不时还能听见Chris的声音,姜迎寒会让她等等,然后回上Chris一两句,貌似除了Chris旁边还有其他人,姜暮问妈妈都有谁,姜迎寒告诉她一堆她压根都没听过的陌生名字。
明明才分别短短几个月而已,她却突然感觉妈妈离她好远,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好像适应得还不错,她应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可眼里却掩饰不住一丝沮丧。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姜迎寒向她介绍着那里的学校,眼神不禁瞟向客厅,靳朝吃饭真的很快,一盘炒饭已经吃完了,她有时候觉得靳朝似乎做什么事都很快,好像每天都掰成很多瓣做不同的事,永远在和时间赛跑。
姜暮拿着手机余光落在靳朝身上,两个人有将近半个月没见了,靳朝好像剪头发了,短短的有些凌乱感,不过挺利落有型的,虽然他每天几乎都要和那些脏兮兮的零件底盘打交道,可不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客观上来讲,姜暮觉得靳朝应该算是修车界的颜值天花板了,在没来铜岗之前她大概不会留意任何一个修车工,可来铜岗后,她竟然觉得这些动手能力很强的修车工很男人,当然,这种危险的想法源于那头握着笔的人。
赵美娟似乎看不懂医生开的单子,于是靳朝便找来纸笔一边跟她说一边又给她手抄了一份,他握笔的姿势这么多年倒是没变过,还是那么端正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