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菱原本想安慰他,见但他似乎真的不愿聊这话题,便也不再继续说此事了。
此时院中已有白雪落下,细细密密从空中飘落下来,苏宛菱站起身,看向了亭外:“下雪了。”
“嗯,马上就要过年了。”耿宏应道。
听到过年二字,苏宛菱面色微微一凛,显然是想到了还在地牢里的谭府一家,也不知道圣上的调查还有多久能结束,更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变得如何……若一切都能在过年前结束就好了。
“去年过年时,父亲命人宰杀了一整头牛,我们吃了整整一个冬天,耿平侯府去年时下人还不多,连全部分发了一遍都吃不完。今年应该能吃完了。”耿宏胡乱搭话。
苏宛菱听后笑了笑:“我想你父亲今年应该不会再宰杀牛了,也许会换几头羊。”
“也是,我也实在不想吃了。”
“哈哈哈……”
两人有说有笑的交谈着,却各自揣着心事。
等耿宏走后,苏宛菱命下人备了马车。
如今太子也被幽禁了东宫,她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危险了,苏柔淑与她相约前往鸡鸣寺,为谭家祈福。
马车乘雪停靠在了府门外,苏宛菱与苏柔淑上了车,轧过满地的霜雪,前往了山寺。
雪后的石阶格外难走,苏宛菱却分外虔诚,她觉得自己此生能得重生或许是佛祖给予的机会,因为她重生时苏醒过来的就是在鸡鸣寺的石阶上。
她一跪一叩首,一直从鸡鸣寺的山脚跪拜到山顶。
她的衣裙早已湿透,身上也满是冰雪,浑身冻得瑟瑟发抖,等到了山上时,连点香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柔淑看得心疼,她握住她的手呵着气:“等会儿先去庙内的厢房换了衣裙,烤烤火。”
“阿姐。”苏宛菱寻了一个借口,将苏柔淑支开,“能不能帮我打一盆热水,我觉得我的手都冻得握不住了。”
“好。那你记得先将湿透的衣裙换下来,千万不要冻着。”
“嗯。”
苏柔淑走后,苏宛菱将冻僵的手收回了衣袖中,立刻转身进入了寺庙一处的小门。
鸡鸣寺佛法精深,香火不断,每日前来参拜者数不胜数,寺庙中有一处石塔,这些石塔供奉着高僧设立,耸立在一处密林之中。
苏宛菱沿着石子路进入了寺庙,因为石塔林是禁地,平常香客不允许去。所以苏宛菱需要找到引路的僧人。
她走了片刻,远远便看见前方树下,有一背手而立,素衣僧服的僧人等在那儿。
苏宛菱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道:“师父,有人让我在此等候相见。”
那僧人视线调转过来与她相接,脸上表情温和,眼里十分疏淡的平静:“请问是苏家二小姐吗?”
“是。”
“施主随我来吧。”他微微颔首,随后侧过身,为她引路。
苏宛菱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两人相隔一丈远,一前一后终于进了石塔林。在石塔林的路十分难走,且四周石塔高耸,常常走不对方向,容易在原地打转。苏宛菱必须跟在这僧人后面,才能走对路。
二人行了许久时间,终于远远看见有一棵树伫立在眼前,那棵树似乎就屹立在石塔林的中间,枝繁叶茂,异常高大。冬日树梢上挂满了白雪,、风一吹簌簌落下来,像鹅毛一般飘洒着,把树冠下都铺满了白色。
“施主,到了。”僧人将她带到了树下,便慢慢转过身就要离去。
苏宛菱看着树下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一脸茫然:“师父,那个寻我来的人在哪儿?”
她转过身来想要询问,却发现这僧人已经离开了,进了石塔林中,见不到半个背影。
她怔怔站着,风吹得脸十分冰凉,冻得有些无知觉。
怎么回事?
她赶紧绕着树走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传信息的那个人等在了别的地方,就在这时身后石塔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苏夫人果然大胆。”
第97章 寺庙之人 苏健柏没有再开口,而是垂下……
苏宛菱一怔, 她立刻转过身来,看见有一人立在石塔下,阴影遮挡了那人全部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此人身姿挺拔, 像一个军人模样。
她微微蹙眉, 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 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何人?为何约我来此?你说会有一个能让谭家必胜的把握,到底是什么?”苏宛菱直截了当问。
她不喜欢这种藏手藏脚,躲在暗中操纵的人。
那人轻轻一笑, 抬脚从暗中一步跨出。
只见光笼罩而下,洒在那人身上,露出了他的容貌,如军人一般挺拔,五官深邃,黑色的头发微卷,容貌俊美与太子高巍奕有几分相似……
是三皇子高修然!
他竟真的活着?!
苏宛菱虽然心中有猜测,但在看到活生生的人立在她眼前时,还是有些震惊:“三殿下。”
高修然笑了笑:“我以为苏夫人一直有所察觉。”
“我只是……只是无法相信, 之前也只是略有猜测。殿下是如何活下来的?”
“太子要设局,我自然要入套。当然, 这得多亏了苏夫人的夫君,替我先入局查探, 才让我有把握瞒天过海。”
高修然说的, 是谭玉书故意投靠高巍奕,以获得通钱山庄内所掌握的消息和人数。
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否则若是真的葬身大海, 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既然殿下还活着,为何这几天不出现?”苏宛菱担心的是在地牢中的谭家,高修然如果一直不出现,圣上便极有可能对高巍奕重拿轻放!毕竟眼下能继承王位之人,唯有高巍奕。
高修然见她恼怒,便回答道:“苏夫人稍安勿躁,我此时才回来,实则是要为京都城的安危扫除障碍。苏夫人还记得太子殿下所藏的数万私军吧?”
苏宛菱一下子抬起头来。
“倘若我在前几日随同谭玉书一同出现在京都城,恐怕我那位太子皇兄应该不会像如今这般乖乖呆在东宫里,而是调兵遣将直接围了京都城。以他现在所掌握的兵力,要抢夺皇位当然轻而易举,只不过历来君主都希望自己登基能名正言顺,所以在还有一线希望之际,我那位皇兄便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我必须提前一步,将他全部的私军都解决了,才能安然返回京都城。”
“殿下的意思是,太子的私军已经在您的掌控中?”
“这也要多亏了郗大将军借给我的兵符,若无强大的郗家军,我也无法制服太子那批军械精良的私军。”
环环相扣,以保万事无虞。
苏宛菱一直悬着的心其实在见到高修然的那一刻,已经放下了,如今听到他和谭玉书这般筹谋安排,才真正舒了一口气:“那殿下是准备回宫了吗?”
“太子虽然困在东宫,但城防军还有他的人,苏夫人今日回城时可以看看有无人仔细检查你们的马车。”高修然答道,“我此番要进京都城,恐怕比当日苏夫人与谭大人闯城还难。”
“三殿下需要我做什么?”苏宛菱立刻道。
高修然笑了笑:“我喜欢与苏夫人这样的明白人说话,七日后是每年一度的祭典,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国家的事父皇必然不会延缓,届时还请苏夫人带陛下来此处。”
苏宛菱沉思片刻:“好。但此事我得先问过夫君。”
“自然可以。夫人谨慎是好的。”
她得与谭玉书确认,三皇子此言真假。
只是如此机密的事,她无法让人传信,最好是自己能进地牢去见谭玉书。
……
苏宛菱从鸡鸣寺回来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
她想寻办法进地牢,但奈何地牢的看守十分严谨,即便是用钱也无法进去。唯一能打探到消息的只有耿宏,而耿宏能帮她的也只能到此了。
好在过了没多久,谭家被从地牢转移到了大理寺,陛下对谭家的审判即将下来了。
到了大理寺,苏家便有人脉可以使。
苏宛菱在苏柔淑的安排下,于三日后进了大理寺探望,她终于见到了谭玉书。
谭玉书并没有想象中受到酷刑拷问,他与关进去前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消瘦了很多。苏宛菱隔着铁栏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眼眶有些湿润:“你还好吗?”
“嗯。”谭玉书站起身来,他穿过铁栏牵住了苏宛菱的手,感觉到她手有些冰凉,便替她暖了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来找我了。”苏宛菱暗示道,“他让我帮忙,将宫中那人引出去。我需要配合他吗?”
谭玉书一下子就意识到苏宛菱说的是三皇子,他暗暗点了一下头:“此事是我与他一同周密,然而未必要你出手,你且去郗府,找郗延将军相助。”
“郗延将军……会帮忙吗?”
“当年他利用沂虎国一事几乎让郗家背负叛国之名,郗家必会想办法扳倒他。毕竟若是他登基,日后郗家不会好过。”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通知郗延将军的。”
能让圣上从京都城出来,一年也屈指可数,而今年的祭典,正巧是他会携领全部当朝官员去祭台祈福的日子。
只是往年祭典都会有太子主持,这一次太子被幽禁东宫,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态度。
倘若皇帝放出了太子,那便代表了他已经决定对太子所犯一事轻轻揭过,届时所有人的导向都会发生变化,哪怕安山县的铁矿和大坝被毁百姓生灵涂炭都是真的,在帝王眼里也不过是能被原谅的小事。
而控告太子的谭家,则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陛下对祭典安排的态度,苏府也一样。
唯独苏宛菱心中有第二道保险,那就是祭典当日能让陛下见到三皇子,只要三皇子还活着,陛下就不会再对太子网开一面。
苏府此时也分外紧张,尚书苏健柏也在等祭典的结果,他虽然在府中严斥了苏宛菱,但到底心中也在掂量圣上的态度。若是圣上态度坚定,朝中风向就会变化,只是他心中大概对圣上的心意有所猜测。
凤氏也来打探过他的口风:“老爷,你说陛下到底会怎么安排?会将太子在祭典前放出来吗?”
苏健柏沉思了片刻:“应该会。”
“老爷的意思是,圣上不打算追究太子的责任?”
“若陛下仍决心让太子殿下继承王位,便不会让他身上有污点,关于安山县所发生的一切,都会被驳斥。”
“若……若被驳斥,那谭家岂不是……”
岂不是完了?!
苏健柏没有再开口,而是垂下了眼帘。
凤氏眼眶都红了,她是十分喜欢谭家那个孩子的,谭府的人也都不错,若真是如此,那是害了这么一家良臣了。而且到那时候,苏宛菱该怎么办?她在宫门口做的事情,太子眼下不说,心中必定会有一根刺,到时候会不会苏宛菱会不会也受到伤害?
“老爷,你一定要帮帮宛菱啊,宛菱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若太子日后即位,记恨当日宛菱在宫门口所犯之事,她就完了啊!”凤氏乞求道。
苏健柏缓缓皱了眉,他又何尝不想救苏宛菱,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又是苏家的人,若太子这口气顺不下去,岂不是代表他们苏家得罪了太子?
可如今他又能怎么做呢?如今太子殿下被幽闭在东宫,圣上到底没有下明旨,谁也不能去见殿下。
“你晚上去找宛菱谈一谈。”沉默半晌,苏健柏缓缓开口。
凤氏有些诧异:“谈什么?”
“如今她最要紧的是与谭家撇清关系,谭兄为人我很清楚,若能救苏宛菱,他必然不会不替玉书给那封休书。”
“老爷!你是让……是让谭府把我们家宛菱休了?”
“他们若一日不休妻,宛菱就一日是谭府的人,到时候陛下将罪责加在谭家身上,你觉得她能躲得多?”
凤氏听到此,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可她才成婚不到一年……若就此被离弃,日后还有谁肯要她。”
“能活着,能不牵连我们苏家,就不错了!”苏健柏冷冷道。
凤氏心痛不已,她又怪苏健柏只顾着苏府名声,又疼惜苏宛菱这些遭遇的事。
谁能想到谭家能牵扯进太子在安山县的事情里,又有谁能想到苏宛菱能这般义无反顾。
但正如苏健柏所说,若要求得一条生路,还是得先让谭家人给出一封休书。只要有了休书,苏宛菱就不再是谭家的儿媳,加上当日苏宛菱在宫门所犯之事陛下并未追究,等调查尘埃落定,即便陛下决定保下太子牺牲谭家,苏宛菱也不会被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