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赖头眯着眼打量了苏宛菱几眼,瞧她一身金贵,又看她身后也没什么别的怪人,这才换了一张脸,露出谄媚的笑来,忙将门拉开:“姑娘,是不是掌柜有什么活计让我做?”
苏宛菱停在外面没有进去:“一共两件事,一是帮忙寻一个人;二是替掌柜收一件货来。”
王二赖头见她忌讳,便知是村里人说了他染病的事儿,立刻解释道:“姑娘别担心,我没染病,不过是欠了一些债,被人催上了门。所以才对外面的人说自己生了病,还会传染,将那些催债的吓唬出去。”
他说罢,又问道:“寻的是什么人?收的是谁家的货?”
苏宛菱立刻道:“前段时间有没有一名书生从外面来过,他是来调查水患一事的。”
谭玉书既然是暗查,自然不会暴露是官身一事,他看模样也更像书生一些。
王二赖头思索了一番:“也不知道为啥,这段时间来咱们村的人有不少,你说的书生我得好好替你打探打探,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话里开始暗示要辛苦费了,苏宛菱冷笑一下:“若能找到人,自然会犒劳你,钱也不会少你半分。”
王二赖头立刻提起了精神:“你说的书生我确实不大清楚,不过这段时间易发水患,县里派了不少人来各个村视察,其中也有一些书生模样的人,他们还去了水库那边查看情况。具体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再替你打探,差不多半天功夫就能知道……你要打探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姓谭。”苏宛菱沉默了半晌,回答道,“名玉书。”
王二赖头明显愣了愣,然后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来:“莫不是那个咱们村那鼎鼎大名的进士之子?”
“嗯。”
“那我知道,他确实在咱们村里一阵过,现在具体在哪儿,我立刻想法子帮你问出来,应该很快就能打探道。他前些天进村的时候,咱们村的人可都出来欢迎了。”
谭玉书已经来过磐寿村了?
苏宛菱一下子握紧了手:“他有说自己回村是来做什么的吗?”
王二赖头道:“也就是问问咱们村里近几年过得如何,水灾严重不严重,粮食够不够吃这些事儿。谭家可真是好人,谭公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辆车的粮食,专门分发给了咱们村民。”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三天前。”
“这些天有瞧见他吗?”
“偶尔有。”
苏宛菱心中奇怪,谭玉书来磐寿村的目的是调查赈灾款的情况,若无水患,那自然便不用再调查赈灾款的下放问题了。若是三天前他就已经到了磐寿村,这种一目了然就知道并无水患,那便完全可以直接回京都城向谭父禀明,可为什么他还留在这里?
难道是在调查别的什么东西?
苏宛菱沉默的思索着,边上的王二赖头见眼前这姑娘一直在打听那谭公子的事,便好奇的瞧了她一眼问道:“您是他……”
“他是我夫君。”
“呀!原来是嫂子,这可是自家人。”
王二赖头原本就是一副谄媚模样,如今得知眼前这女子是谭家的人,自然狗皮膏药似的凑上来,巴结道:“难怪看着这么尊贵,与咱们县上的人都是不同的。”
苏宛菱只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对苏宛菱而言,若他能立刻帮忙找到谭玉书,就算是喊她亲妈都行。
他推开门出来,搓着手又问了第二件事:“刚才嫂子说的收货,是收哪家的货?我先带嫂子过去,您先收着货,我立刻帮你去找谭哥回来。”
苏宛菱掏出信:“是这信上之人。”
“哎,嫂子,我不识字。”王二赖头瞅了一眼,不过他很快看到了信上那个图案,“虽不识字,但这玉佩我认得,是李三家的。李三家祖上也算是有钱人,不过后来没落了,李公子有一个吃喝嫖赌的爷爷和爹,把家里都霍霍干净了,现在就他一个老娘还活着,偏偏他娘几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一直医不好,把家里剩余的钱都给医没了。”
说道这里,他大约是明白了什么:“掌柜真是好心,他那块玉佩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却跟宝贝似的。很早之前他家中实在没钱给他老娘治病,就想当了这玉佩,我推荐他去了恒远当铺,他不感恩也就罢了,回来还气冲冲的说掌柜不识货,硬是不当。如今可好了,就他那破玉佩,其他当铺连收都不愿收。也就掌柜好心,看他母亲一直病着,家里揭不开锅了,还愿意再收那破玉佩。”
“这户人家离得近吗?”苏宛菱着急找谭玉书,若离得近,倒不如让这王二赖头先去打探谭玉书的消息,自己去这李三家收玉佩。
王二赖头道:“近、近,李三家与我算是邻居,不过十几步路而已。”
他说着,走到木阶下,指着不远处一个冒着炊烟的房子道:“就是那儿,那李公子是个童生(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场考核的学子),他们家的匾额就是他所写,姑娘瞧见李家便是。”
苏宛菱应下:“既然如此,我先去李家收玉佩,你立刻帮我打探谭玉书的消息,找到了他,就回来告诉我。”
“好,我一定立刻将他找来。”王二赖头说着,目光有瞧了瞧苏宛菱腰上的钱袋。
苏宛菱只暗笑一声:“你若三个时辰内能将我夫君寻来,我便给你五两银子。”
“别说三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够!我立刻去寻。”得了应承,王二赖头立刻精神头十足了起来,“我这就去!”
王二赖头走后,苏宛菱深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看向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想到那掌柜所言之事,还是决定先去办一趟。毕竟这是救人,二两银子算不上几个钱,但若能延缓那书生母亲的性命,也算功德一件。
想罢苏宛菱便起身,朝着那炊烟升起之处走去。
第71章 大水袭来 “这是我未婚妻……”书生压……
两天前的京都城, 太子府。
侍卫凌祁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府里。穿过一条漫长冰冷的廊道,终于到了一间书房外。
“你在这里候着。”凌祁提醒他。
那中年男人卑躬屈膝应下:“是是。”
随后凌祁上前,敲了门禀道:“殿下, 洪康胜来了。”
书房内一直没有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的两人才听到一句淡淡的声音:“进来。”
“是。”
凌祁带着身后的中年男人进了书房, 中年男人一见到里面坐在案几前的太子高巍奕, 当即跪了下来:“草民洪康胜,参见殿下。”
高巍奕刚才正在批阅各个州县呈上来的奏报,他摆了摆手, 免去了他的行礼,“谭府那边情况如何了?”
那中年男人立刻道:“呃……回殿下,谭丛虽然草拟了奏疏,但一直没有上报……许是还有疑虑。”
“你有没有催促过他,让他尽快呈上奏疏?”
“草民也曾暗示过几次,但谭丛一直比较警惕……许是有什么顾及……”
高巍奕冷笑了一下:“本来想一箭双雕,这老东西倒是谨慎的很。”
他说罢,抬起头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磐寿村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 然后开口禀道,“村里得病的人越来越多, 恐怕瞒不住事情。”
“瞒不住就把那些人都解决了,不过是一场天灾人祸而已。”高巍奕眼眸阴冷, 就像毒蛇一样牢牢盯住了下面的人。
中年男人吓出了一身冷汗:“殿下是想将打开水库大坝……”
“打开岂不是让人知道此事是人为的了?”高巍奕薄唇冷冷勾起一道弧度, 却无半分笑意。
他这意思,是要炸毁大坝?!
中年男人瘫坐到了地上,现在安山县虽并无严重水患, 但连日的大雨已经让许多人寸步难行,许多地方更是岌岌可危了,若炸毁了大坝,水势必将淹没大坝下的十三个村庄!
但高巍奕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他的那句话是命令,而不是寻求他的意见。
“是。”
他无法拒绝,只得垂首应下,然后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出书房时还几乎被绊倒……
洪康胜走后,凌祁上前禀报了一件事:“安山县那边来报,几日前谭玉书入了县内,一直在调查水患赈灾款一事。”
高巍奕冷笑一声:“难怪谭丛一直未上奏疏,让本宫等了那么久。”
“殿下准备怎么办?”
“他既然自己要寻死,本宫便成全了他。无论他查出什么,都走不出安山县。”
***
京都城那情况如何苏宛菱并不知道,她眼下只想尽快找到谭玉书。
等待王二赖头调查的消息还有一段时间,她便先替那恒远当铺的掌柜跑了一下腿,去李三家收那典当的玉佩。
李三家的屋舍与王二赖头家不同,虽也只是木屋,却格外干净整洁,且有一道石栏圈出了个院子,院前还有一道门,门上一块横着的棕色牌匾,说是牌匾,其实只是一块锯开的木牌,都未曾抛光。
木牌上写着“李家”二字。
她刚要上前敲门,正巧听见“咯吱”一声,院门被打开了,有一名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大约二十出头,容貌干净疏朗。
他看见门口忽得站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微微蹙了眉,声音干硬:“你是何人?”
苏宛菱看到他脸上有些污渍,双手沾着炭灰,像是刚生了火的模样……她忽然明白为何这书生撞见他脸色不太好了,《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这书生家中因母生病,不得不自己下厨做食,却被外人撞见,自然不高兴了。
看来王二赖头说的没错,这书生确实有些恃才傲物、自恃清高。
她听到院子尽头的木屋里还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因眼前这书生不好的态度而升起的不悦也挥散而去,她何必不高兴,权当给人跑个腿而已:“是恒远当铺掌柜让我来的。”
那男子一听,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后硬邦邦吐出一句:“你先进去,我去拾些柴。”
苏宛菱便候在了院子里,因院中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她就一直站着等了许久。身后的木屋中不断传来咳嗽声,声嘶力竭,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咳掉了性命一般。
大约站了有半个多时辰,那书生才回来了,手中抱着几根木柴,还是半干的模样。
“姑娘稍微再等等,我马上出来。”许是已经做好了心里架设,书生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先钻进了厨房去,将这些木柴放在灶头里烘着,然后出了来。
他的手已经洗干净了,用一块布擦拭了片刻后,才从袖冲掏出了一枚玉佩:“这是恒远掌柜要的玉佩。”
苏宛菱伸手接过,举到半空透着天空微亮的光仔细打量:这是一件模样古怪的鱼形莲花玉佩,两寸大小,乳白玉质地,表面有赭黄色斑,上面的花纹是一条无鳞的鱼,鱼身弯成弧状,昂着首尾上翘,有双翼,鳍短而厚,上面有手工雕刻的痕迹。
且不说这玉佩的做工如何,单看这玉的质地,竟有些奇怪,看似确实像岫玉……
岫玉既是岫岩玉,因为出产丰厚,与翡翠和其他玉石相比,价格确实便宜,岫玉的质地通常朴实凝重,色泽淡黄偏白,这一块也是如此,但这块玉佩的重量却有些奇怪,仿佛是铁矿一般握在手中非常沉重。
而且仔细看去,这块玉中还有一些黑色的地方。
她疑惑的看了半晌,那书生还以为这块玉佩她看不上,涨红着脸说:“掌柜之前已经验过了。”
苏宛菱这才反应过来,想着自己只不过是给掌柜收货,管它什么质地,便付了二两银子。
那书生这才舒了一口气:“多谢姑娘。”
他急着用这钱去买药,所以片刻都不想耽搁,便作揖对苏宛菱拜了拜,走出了门去。
苏宛菱收起了手中的玉佩,抬头看看天色,王二赖头离开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按道理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她如此想着,心中又焦急寻找谭玉书,便准备去村口等。
却不料还没走到村口,就看见许多村民一蜂窝的朝村内跑来,边跑边喊:“大水来了!大水来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