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这家成衣铺的老板说刚前段时间进了新款式的喜服,想请他们试一试,若合适再重新定制同款的,便今日过来了。
身后的苏宛菱已经握紧了手,她不敢动半步,怕自己的模样被谭家人瞧见。
而此时二楼另一人缓缓也缓缓下了来,一身红色喜服,头发以玉冠束在头顶,两缕青丝从从玉冠两边垂下来,顺着白色肌肤落在胸前,红衣黑发,姿态闲雅,俊美无比……是谭玉书!
谭玉书今日在这里试喜服?!
“阿武,你拿着我替换的衣服要去哪儿?”谭玉书的声音低低传来。
苏宛菱猛地一颤,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手指寸寸握紧了身上的披风。
阿武猛拍了一下头,急忙上前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我错了少爷,刚才我听见楼下有卖酥饼的,嘴馋了就下了楼。还把少爷的衣服也给带下来了。”
谭玉书在楼上本要将衣服换回,结果等了阿武老半天,没法子这才穿着喜服下了楼。
他接过衣服后,看见了大厅内的苏柔淑,立刻恭敬的行礼:“苏小姐。”
“谭公子。”苏柔淑微微屈身行礼,她护着身后的人,担心被谭玉书认出。
谭玉书的视线确实落到了苏柔淑身后站着的那个人身上,但也只淡淡一瞥,因对方戴着帷帽,又披着男子的披风,并没有认出。
谭母瞧见自家儿子穿着这身喜服又精神又好看,欢喜道:“这款式不错,待你成婚那日,苏二姑娘必然喜欢的。咱们就定这一件吧。”
“是,母亲。”
苏柔淑身后听到“苏二姑娘”四字的苏宛菱心神一震,她只觉得有一股酸涩和委屈袭上了心头,透过帷帽看到对面的的谭玉书,漫漫阳光穿过二楼廊道上的窗棂映照下来,落在他身上,仿佛覆了一层薄薄红纱,红桃杏色,瘦雪玉姿。
她不能让谭家的人发现她,不能让谭玉书瞧见她这副样子。
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苏柔淑的衣摆,苏柔淑知道苏宛菱的意思,便开口道:“既然谭老夫人和谭公子尚在挑选,今日我们便先回府了,等下次再来。”
“苏姑娘不急,我们已挑选好了,二楼且给你们用。”谭母之前就听伙计说有贵客来,又是女子,二楼需要清场。
苏柔淑一怔,她握住了苏宛菱的手,她的手冰冷颤抖:“多谢谭老夫人。”
无论是离开还是上楼,只要能避开谭家的人,妹妹就能安心了。
谭家人已经下了楼梯让开了路,苏柔淑拉着苏宛菱朝前走去……在与谭玉书只咫尺距离时,谭玉书忽然听到那戴帷帽的人发出的轻泣声。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她。
那一瞬间,苏宛菱也正好透过帷幔与他对视,帷幔遮住了苏宛菱的面容,却又仿佛能看清她的轮廓。
“宛菱?”
谭玉书似怔住般僵站在原地,怔怔开口。
边上的阿武道:“苏二姑娘今日似乎没有来呢。少爷你刚试穿喜服就想让苏二姑娘瞧呀?”
他是打趣,以为自家公子因见着苏大姑娘便想起了苏二姑娘。
谭玉书的目光直直盯着面前经过的二人,眼眸不知为何颤了一下。
谭母已经将定金支付了,瞧见自家儿子还站着,便道:“去将衣服换了吧,我们还得去采买旁的东西。”
谭玉书似乎沉默了许久,才垂了眼帘应下:“好。”
到了二楼,苏柔淑推开窗户往外看,直到见谭府的人离开成衣铺,才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他们走了,已经没事了。”
苏宛菱一直坐在边上默默垂泪,她已经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就像那些受了欺辱的人在外人面前能强撑着,却在亲人安慰面前一下子落了泪,她看到谭玉书,就觉得无数酸涩涌上心头,根本无法克制自己。
苏柔淑过来掀开了她的帷帽,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别伤心,一切有阿姐在。你告诉阿姐,太子他是不是……”
“他没得逞。”苏宛菱声音沙哑,“太子只是想让我难堪。”
“没想到他竟会做这样的事。”苏柔淑面色凝重,“此事不像临时起意,太子是如何知晓我们路线的?莫非他一直监视着苏府?”
“何止如此。”苏宛菱勉强坐直了身躯,“今日太子对我说过一句话,即便我嫁入谭府,也要看谭公子会否真心待我……他说了这话后,我们便到了这成衣铺,遇上了他。”
苏柔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今日之事,包括我们来成衣铺,也是太子谋划的。”
“嗯。”苏宛菱道,“恐怕我们今日去郗府,他也是知晓的。从郗府到苏府,那条巷是必经之路,在那里出了事后,为了让我更衣,阿姐必定会选最近且是苏家常去的成衣铺,便是这里。”
苏柔淑手都发抖起来,她终于明白之前苏宛菱是在面对怎样一个人,狠辣且不折手段……她无法想象自己的阿菱以前所遭遇的一切,当初她在被太子逼迫时该是何等胆战心惊和无助。
而且恐怕这次太子也绝非只是报复苏宛菱这么简单。
“刚才谭公子可有认出你?”
“我不知道……”苏宛菱声音憔悴,她与谭玉书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早已浑身僵硬。
苏柔淑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我们先换了衣服回府去,此事我们慢慢商量,既是圣上赐婚,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太子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只要谭公子与你心意相通,我们便没什么好怕的。”
“嗯……”
……
苏宛菱更换好衣服后,便随苏柔淑回了府。
马车快到府门的时候,远远瞧见苏健柏和凤氏立在门口,正与一名妇人说着话。
那妇人衣着华贵,面带微笑着道:“我那儿子虽少不更事,但好歹在他父亲教养下学了些道理,也算孝顺有担当,若这门亲事能成,也算聊了我们一家的心愿。”
是给阿姐说亲的?
苏宛菱坐在马车中,悄悄撩开了车帘。
那妇人有些面熟,看着也和蔼,却想不起来是谁。
苏柔淑也听到了那妇人的对话,但眼下她只想尽快将苏宛菱送回府去,不想让她今日发生的事被旁人所知,便让车夫转道了后门处,将苏宛菱搀扶进了院内。
门口的凤氏也瞧见了她们的马车,本想趁机让苏柔淑露一面,却见她们的马车径直去了后门方向:“这两个丫头,怎么来去匆匆的。”
“刚才那辆马车里,便是苏姑娘吧?”门口衣着华贵的妇人开口道。
凤氏立刻说:“是的,正是我那两个女儿,一早上就出了门去,现下刚回来。许是看见有客人,不好意思见面。”
妇人笑了笑:“无妨,日后有缘分,自然能见到的。那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送御嘉县主。”
马车旁的小厮搬下了脚凳,那妇人便上了马车,又寒暄了几句后,终于驾车扬长而去。
凤氏见她走远,这才舒了一口气:“真是怪事,这我才着急为淑儿挑选亲事,这御嘉县主就上了门来,为她的儿子求亲。”
苏健柏道:“这要多谢太子殿下。御嘉县主是御氏一族,也就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我们淑儿之前与太子殿下议过亲,如今宛菱又得圣上赐婚,若淑儿是长女,妹妹比姐姐更早成婚,自然不妥,皇后娘娘便替淑儿说通了御嘉县主,让她上门来提亲。”
“是太子殿下安排的?我以为……那件事后,太子殿下会对我们苏家不满。”凤氏脱口而出。
苏健柏淡淡瞥了她一眼:“太子殿下何等人物,不会拘于这些小节,殿下想求娶宛菱,应当也是想和苏家联姻而已。”
他说着,自己心中一块大石也放下了,太子殿下心胸宽阔,并没有把之前宛菱一事放在心上。
第63章 亲亲热热 “一会儿被苏伯父瞧见了,怕……
若苏健柏的话让苏宛菱听见, 恐怕得狠狠吐上一口唾沫!
高巍奕这狗东西心胸宽阔?前世他登基之后但凡与他作对的一应贬黜,贬黜之后没过几年那些官员死的死惨的惨,没一个落得好下场!即便是在夺位之争中辅佐了他的苏府也因他的忌惮而败落, 他哪来的B脸心胸宽阔?!
她两世为人,都栽在高巍奕手里!前一世自己被他困在宫里耗了十年韶华, 还被他处斩人头落地;这一世她好不容易抓着自己的幸福得了皇帝赐婚, 这狗东西又来捣乱!
苏宛菱一开始的颤栗恐惧在回了苏府后直接淡去, 转而变成了滔天巨浪般的怒不可遏!她甚至想豁出去算了,干脆就鱼死网破!
直接把高巍奕今日的所作所为告到御上去,但又想到苏柔淑, 她丢了脸面不要紧,但这一世阿姐要好好的,她绝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刚才路过府门口的时候她们看见了御嘉县主,她的口吻显然是想要替他儿子来给阿姐提亲的。
御嘉县主那个儿子她有些印象,为人怯懦胆小,所有事情都由御嘉县主做主,前世他似乎连娶了三任正房,但每一任都惨死,有些是病的有些是得了癔症寻了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绝对不能让阿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苏宛菱这头还在为今天遇到的事儿烦躁, 那一头谭府已经送了聘礼上门。
凤氏兴高采烈的前去迎接,只见门外站了一帮谭府的下人, 有些手中抬着箱子, 有些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金器玉件,纷纷鱼贯而入, 整齐的将所有东西摆放在院中。
站在最跟前的是一袭素雅长衫的谭玉书,玉姿挺拔,隽秀若画。
凤氏越看这个女婿越满意,忙上前道:“怎的今日就送了聘礼来,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因没看见谭家母,她便关切了一句。
谭玉书拱手彬彬有礼道:“母亲身体近来康健了不少,今日是与我采买了一些东西,有些疲累便回了府,命我将聘礼送上。”
他说罢递上了礼单。
凤氏接过后也不看,径直交给了身后的管家。她知道谭家清贫,自然不在乎他们送来多少东西,只要女儿喜欢能嫁的舒心,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慈爱的上前一步拍了拍谭玉书的手:“辛苦你来一趟,宛菱刚好回府,你且去瞧瞧她吧。”
凤氏的这句话让谭玉书明显一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底波澜起伏:“是。”
凤氏的丫鬟引着谭玉书去了后院,他沉默的跟着,脑海却已是翻江倒海……他在成衣铺所遇到的那个戴着帷帽之人,果真就是苏宛菱!
苏宛菱并不知道谭玉书在府上,她因为白天遇到太子袭击,状态并不好,喉咙上又带着伤,只能用高领遮掩。
苏柔淑命人煮了梨茶来,给她温润养喉。
她端着茶正拂着盖,却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抬起了头。
就在院前的拱门下,谭玉书就站在那里。
微风吹过,拱门上枯黄的树叶瑟瑟发响,落下的叶片交错在空中,淅淅沥沥落满一地。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清情绪。
苏宛菱一下子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她见到谭玉书这样的表情,便知晓成衣铺里他已经认出了他来。她手微微发抖,连茶杯都握不稳:“我是被太子诬陷的,我清清白白。”
谭玉书只静静站着,让苏宛菱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就是为了让你我心生嫌隙!你那样聪明,办成了那么多大事,怎么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你想一想,我若真与太子有私,为什么还要拼命嫁给你?”
“太子诡计多端,他算准了你们今日在成衣铺,才故意让我——”
苏宛菱后面这句话尚未说完,忽然谭玉书走上了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他哑着声音,“纵然知道,我心中也难受。”
他是男人,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子披着其他男子的衣服,他如何能不吃味?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子故意所为,但他就是忍不住难受,忍不住想要将苏宛菱身上关于太子的全部东西都撕扯掉,让她只属于他。
苏宛菱僵站着,抱着他的谭玉书忽然低下头来,他的眼眸直勾人心,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卷进去。然后他慢慢靠近她,然后俯下身,亲吻在了她的唇上。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手紧紧将苏宛菱环在怀里,如同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躯。
“苏宛菱,这一世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要想着再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若还与旁的男人有瓜葛,我宁愿将你永远囚起来,让谁也看不到你。”他压抑着,声音嘶哑,“你最好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