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日已经很晚了。”苏宛菱提醒道。
“再晚也要去。”
苏宛菱:“……好吧。”
……
半夜三更,苏宛菱被迫登上马车穿过大半个京都城前往谭府。
此时府内的宴席早已落寞,谭府的下人正在门口恭送客人。
原本这里是一条比较清冷的街,却也因谭玉书金榜题名而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人从里面笑容满面的出来,高高兴兴乘上马车离去。
苏宛菱的马车就停在边上比较远的地方,但门口蹲着的阿武却一眼瞧见了,脸上忙露出个笑脸来,高兴的迎上来:“苏二小姐来了,快些进来,少爷还在厅中呢。”
苏宛菱深吸了一口气,从车内取出了一件贺礼出来,进了谭府。
正厅此时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几桌空了酒席还陈设着,厅内大部分客人都已经走完了,苏宛菱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的谭玉书。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整个人不如从前见时那帮挺着身姿,而是轻轻靠在椅背上,合着眼帘。依旧是穿着那身青淡长衫,纤细的肩被边上的灯笼映照出了淡淡的红光,既清瘦又孤单。
阿武跟着进来,满心欢喜的喊了一声:“少爷,苏二小姐来了。”
他的这句话竟然让原本合着眼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眼眸清冷,却几乎是立刻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阿武识趣的上来取走了苏宛菱手中的贺礼:“苏二小姐你先坐着,我将这贺礼送到少爷书房去。”
他说罢便只留了苏宛菱在这厅中,自己先下去了。
苏宛菱僵硬的站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想到在宫中高巍奕对自己的威胁,就唯恐会牵连谭府,想着送了贺礼就直接走罢,反正谭玉书也是个闷葫芦:“是父亲命我送贺礼来的,今日府上出了点事,所以没有来参加谭府的贺席。”
她张了张口,先做了一个解释,然后又看看窗外的天色:“天已经很晚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刚准备转身走,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紧接着便觉得手腕被人用力一拉,直接往后拉了过去!
后背重重靠在了一个胸膛上,一股清冷混杂着酒味的气息传来,就在她的耳后:“你又嫌弃我了是不是?”
谭玉书的声音沙哑且有些颤抖,像是压抑了许久:“不是状元,不是榜眼,不是探花,所以入不了你的眼,就想要将我推开,是吗?”
苏宛菱整个人僵住,她显然没有料到向来沉默寡言的谭玉书会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双臂就将她拥在怀里,脸低低靠着。
“谭公子——”
“苏宛菱,”他竭力在压抑着什么,因为饮了酒,连声音都低沉了不少,像是在压抑着,又像是在乞求着,“对我仁慈一点吧……求求你……”
苏宛菱整个人僵立着,她从未见过谭玉书有这样柔弱的一面。
他似乎是因为醉了酒,整个人是弥朦的,青丝从身后垂落下来,拂过她的脖颈,她听到他低沉沙哑,又痛苦脆弱的呼吸。
“谭公子,你喝醉了。”苏宛菱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便转过身来仰头与他对视。
她触及他那俊美的面庞,看到了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面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海,深邃的、波澜起伏。
“我若不喝醉,今日怎么能见到你。”他垂下眼帘下,眸中有波光流转。
外面的天暗的遮挡了星辰,只有月光悄悄透过门缝洒落进来。
苏宛菱不知怎么就被他眼中的流光摄住,魔怔了一般呆滞的望着他,而眼前的人眸光全在她身上。
他一点一点靠了下来,嘴唇覆上她唇上,只一刹那,就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
砰、砰!
在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截然不同的温度让谭玉书几乎在这一刻瞬间清醒,他望着近在咫尺苏宛菱,几乎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松开手!
他干了什么!
第29章 为何亲我 谭玉书只觉得心忽然被什么东……
苏宛菱整张脸是滚烫的!
从谭府回来, 她在马车中一直怔怔发愣,手指触上自己的唇瓣,仿佛刚才那异样的温度再次出现。
当时在厅中, 谭玉书几乎是落荒而逃,而她也羞红了脸, 赶紧跑回马车上。
阿武那个大傻子还追在后面不断问着:“苏二小姐不多留一会儿吗?我们家少爷一直在等您过来呢。苏二小姐再喝个茶吧。”
喝什么茶喝!
苏宛菱只觉得车外所有旁的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砰、砰。
谭玉书怎么会做那样的事……谭玉书怎么会……
回了苏府, 苏宛菱躺在床上,脑海还在不断闪回刚才正厅自己被谭玉书亲时的画面。
她羞的一下子抱住了枕头,拼命把自己钻进柔软的枕芯里:到底怎么回事?!谭玉书为什么会忽然亲她?他喜欢她吗?可是从前也没有啊!
她印象中前世他与她只有几面之缘, 似乎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难道是这一世二人接触的多了?
可是谭玉书性子一直很冷冷淡淡,她也没有看出半点他喜欢自己的样子。
“啊啊啊啊……好烦……”
苏宛菱抱着枕头滚了三圈,愣是无法将脑海里那亲吻的画面忘掉。
不但忘不掉,反而还越来越清晰,那被拥在怀里的触感,那淡淡清冷的气息,还有亲吻下来的炙热……
“二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太热,奴婢给你打个扇子。”青荷在屋里守夜,听到苏宛菱的叫嚷声, 立刻进了来,手中拿着扇子。
苏宛菱身子一歪坐了起来:“青荷我问你, 你觉得谭公子对我怎么样?”
“谭公子对小姐挺好。”青荷挠了挠头,她虽然是苏宛菱的贴身丫鬟, 但谭公子和小姐两个人说话的时候, 她自然是退避的,所以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个好法,但是就觉得谭公子望苏宛菱的眼神格外的关注。
“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与他定了婚的缘故?”
苏宛菱目光炯炯的盯着青荷问。
青荷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哪里知道这些, 只能道:“这个……二小姐都已经与谭公子定了婚,日后是要嫁给谭公子的,自然是有喜欢的。”
不对。
苏宛菱摇了摇头,她记得前世时自己毁了阿姐的婚约,抢了太子妃的名头,嫁给了高巍奕。
那个时候她也是高兴的,欢喜的,但却没有像这一次一样的悸动。
她应该是喜欢高巍奕的,但这种喜欢同样有附加值,她喜欢高巍奕的地位、喜欢太子妃这个身份,所以她觉得自己就是喜欢高巍奕。看到他收纳侧妃时心生嫉妒,看到他将耿筠捧在手心里时又怨又恨。
她对着高巍奕也有过心跳,但那种心跳不一样,是因为高兴,是因为兴奋。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面对谭玉书……面对他酒后的胡言乱语,面对他对自己的冒犯,她却觉得胸腔里的这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烘托着、笼罩着,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波动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去思考其他任何东西。
青荷打着哈气给苏宛菱扇风:“小姐早些睡吧,日后反正你是要嫁给谭公子的。”
“我睡不着。”
“那奴婢陪着您。”
***
在谭府,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失眠着。
谭玉书坐在书房内,他酒醉未完全醒,但不知道为何意识却十分清晰。
笔直的脊背就这么挺坐着,望着窗外被风微微吹拂的树影。
上一世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翻了出来——
那是一个大雨天的傍晚,宫中下起了大雨。
他因赈灾一事与已当上皇帝的高巍奕在尚书房争执了许久,待出来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
于是站在尚书房外的廊道上,等待着雨停,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撑着伞从雨中来的苏宛菱。
她应该是去尚书房拜见高巍奕的,但被拒在门外,不得入内。
于是她就在门口一直站着,放下了伞,任雨水打湿了她的发和衣襟,他从前见惯了她明媚张扬的模样,却是头一次见她这般落寞悲伤的样子。她安静的站着,就像一支竹、一朵花。
她在雨中站了多少时辰,他就在廊道下等了多少时辰。
后来她在转身离开时,看到了立在廊道中的他,或许是隔得太远了,她并未将他认出来,而是淡淡一瞥视线,便离开了尚书房外。
但是有一个宫人拿着她丢弃的那把伞走了过来:「大人,我们家娘娘说这把伞她用不了,就先借给您了,不必还。」
那一刻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曾握过的伞柄,慢慢攥紧。
他想,若是苏宛菱当初所嫁之人是她,她还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他喉结微微滚动,合眼收起了妄想。
桌上的茶水已凉,回忆中的谭玉书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世已重来,而她的选择,依旧还是高巍奕吗?
***
一夜未眠,到了第二天早上,床边的青荷早已睡着了,苏宛菱却还睁着眼睛坐着。
她的心绪不断翻涌,就像一条从水中跃上岸头的鱼。
如果没有谭玉书昨日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她或许会选择自己跳入高巍奕所设下的沼泽泥泞里,她可以重走前世的路,然后想尽办法为苏家争得一丝未来的微光,只要可以保护阿姐,只要可以让苏家不面临日后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就在昨日那一刻,她忽然想替自己再努力一下,再豪赌一把。
她知道自己她前世所犯下的罪孽,理所应当承受这一世的痛苦,哪怕再次人头落地,也是罪有应得。
可是……可是她还是想再自私一次……
为自己争一次幸福。
「好,我会和我的小阿菱一起,永远平安幸福的。」
阿姐,我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
我真的还有这个资格,得到幸福吗?
……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滂沱大雨,街道上有行人匆匆奔跑着,没有伞具斗笠的则立在了两边去。
苏府的大门忽然开了,有一个身影从里面跑了出来。
“二小姐,你要去哪里?早膳还没有用呢。”
青荷匆匆追出来,却看见苏宛菱已经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闯入了雨帘中。
守门的仆人还打着哈气:“一大清早还下着这样大的雨,二小姐要到哪里去?”
青荷立在原地焦急:“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忽然叫的备车。”
马蹄在街道上奔驰着,载着车上的苏宛菱。
有雨从车檐上落下来,滴答滴答流过车窗,偶尔因为车的晃动洒入几滴,落在苏宛菱的手背上。
她闭着眼睛缓缓呼吸着,雨声夹杂着她的心跳声,砰砰地回荡在耳边。
她的胸腔被什么东西堆砌满,就仿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为岩浆涌现:她想见谭玉书,要见到他,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并为了这个答案为自己的幸福搏一个未来!
“苏府的马车来了。”
谭府门口,刚打开门的门卫看见一辆马车匆匆赶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里面跳了下来,她身上沾了雨水,头上的白玉发簪却透着明亮:“你们家公子在吗?我想见他。”
门卫愣在当场,显然没料到苏家的二小姐会一大早出现在门口:“公、公子在……”
“好。”
她提起裙摆跨了进去。
阿武正好早期在院里锻炼身体,瞧见苏二姑娘忽然进来了,也愣了愣:“苏二姑娘早。”
“你家公子呢?”
“在、在书房。”
苏宛菱直接问了路,然后就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阿武呆愣着挠了挠头,显然也如门卫一样诧异:“怎么回事,这一大清早的。”
……
“砰”一声,苏宛菱推开了书房门。
谭玉书正立在里面,他也同样一夜未眠,甚至没有坐下,而是就这么立着,像屋外的琴丝竹。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忽然出现,原本清冷的眼眸一下子怔住。
苏宛菱几步走到他面前,昨日那股酒气已经变得极淡,但因为靠得很近,她还是可以感受的到:“谭公子。”
“昨日你为何亲我?”
苏宛菱问的直截了当。
她眼中迸出的强烈的光,让此刻的谭玉书有些炫目,他不知为何往后退了半步,半个身子靠在身后的窗上:“苏二姑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