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然是河, 却临近入海口,水面上依稀几艘游轮,亮着五彩的霓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缓慢地转动着。
途经一处广场,很热闹。将近十一点,还有人在开阔的空地上唱歌,音响很大声。是英语的民谣,坐在车里也能清晰辨别出歌词。
谈隽池漫不经意瞥向窗外,却同时察觉到,一旁的人醒了。
-
温兮语睡过两觉精神明显好了些许。
她酒意未消,比平常更加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尴不尬,继续揪着谈隽池的袖子,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轿车驶离广场,音乐声渐渐远去,河岸旁更大更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温兮语瞠大双眸,有些兴奋地侧过脸,指着摩天轮道:“我想坐那个。
醉得不轻,连咬字都有些连带含混,但听上去更有种软糯的质地。
谈隽池深长眸色掠过她,嗓音淡淡:“不行。”
罕见的直白拒绝,温兮语像雨打的小白菜蔫了下来:“为什么?”
“你需要休息。”他简扼回。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困了。”温兮语为自己声辩。
“不可以。”
“……哦。”
小姑娘垂头丧气地低着眼,兴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葱白的指尖也跟着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布料,昂贵的衬衫袖子被解放出来,还有些皱巴巴的。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却胜似为自己声辩,谈隽池修挺的眉峰微颦起来,却也没出声收回刚刚的话。
温兮语这下确定他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去了,方才那些刻意营造出的委屈此刻竟都有些实质化,突然难过起来。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没陪我一起坐过摩天轮。”
“……”
安静的车厢内,她喃喃道:“我很想去,但是他们不带我去……所以到了后来,即便我自己也有机会,却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遗憾弥补不了。”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在母亲离开以前,曾经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是温兮语童年最幸福的时刻。
在她印象里,她的妈妈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回忆起的时候总是有橘黄色的暖色,那是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妈妈在窗边作画,朦胧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像精灵在起舞。
暖调红,苍雾绿,碧海蓝,画布上各种各样鲜艳的颜色。
温兮语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副《日出》,火红的太阳沿着海平面升起,看到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极致的色彩也能够给人带来生命正在燃烧的感觉。
妈妈是个画家,她创作的是艺术,用简单的笔触就能绘制人间最美的景象,跨越所有的虚实,描绘万物存在。
可惜生活不是。
生活不是艺术。
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并不符合她对婚姻的期待。
不顾父母劝阻嫁给当初还是个穷小子的温伯承,本是遵循自己的心,然而,当她发现他能给她带来的并非想象中的那种风花雪月以后,她毫不留情地抛下了曾立下海誓山盟的丈夫,和尚且年幼的女儿。
简而来说,母亲跟着一个富商,跑了,从此杳无音讯。
她性格里的偏执、自私和神经质,早已有迹可循,但是温兮语毫无察觉。四五岁的孩子,只知道撒娇讨要父母的陪伴,若是他们不依,就哭,就闹。
每次温兮语假意通过这种方式博得母亲的注意时,女人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当时她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很温柔。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过来——那时母亲看着她,是在评判。像是在审视一件东西,琢磨着用完之后,究竟要不要当垃圾扔掉。
温兮语望着河对岸兀自出神,却不防温热的液体滑至唇边,咸咸的,夹杂着苦涩。
她抬起手背蹭了一下,但是更多的泪涌了出来,越抹越多,好像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视野模糊,摩天轮离她越来越远了,温兮语始终没有哭出声,但眼眶中沾染着的浓厚水意却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无助。
忽然,冰凉的指尖被人握住。
那人的手修长有力,带着温热,将她严严实实包裹在内。
“只是今天时间不合适,怎么还哭上了。”
他的声音低缓沉静,却好似一声叹息。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循了过来,指腹在她通红的眼尾下方轻轻蹭了一下,拭去淌落的泪珠。
温兮语一言不发地抿着唇,男人又倾身靠近了些,细致地凝视她的眼睛。
平常这双眼总是清澈灵动,水润狡黠,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像月牙,也像是落了星子,亮晶晶的。
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不该是用来掉眼泪的。
“带你去,好不好。”
谈隽池低眉看着她,漆黑眼底略显幽微:“不要哭了。”
-
在近处看,摩天轮很大,悠悠地转,通体发着蓝紫色的光,夜幕中好看得不得了。十一点多的光景,底下排队的人还不少,司机停了车,去买了vip通道的票,有优先乘坐权。
温兮语得偿所愿,情绪好了许多,跟在谈隽池身侧检票,余光偷觑男人轮廓分明的清隽侧脸,小声道:“谢谢。”
他睇过来一眼,没说什么。
工作人员介绍,摩天轮足有四十层楼高,近两百米,转动一圈约半小时,在高处可以把新加坡繁华的城市风光和滨海湾的美景尽收眼底,再往远了,甚至能看到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部分岛屿。
周围都是前来观光的旅客,大家排着队依次进了座舱,大约等了十来分钟,轮到了他们。
座舱完全密闭,周围四面都是玻璃,视野很清晰,温兮语还是选择和上次坐缆车一样,坐在了谈隽池的身侧。
新加坡的夜晚确实很美。
一条宽阔的河镶嵌中间,风景开阔,两岸却都是极致繁盛的城市文明,璀璨缤纷的光映在河面,五光十色,极为漂亮。
他们在缓缓上升。
这样静谧的夜色,容易让人卸下防备,袒露心声。温兮语鼻尖嗅到雪松的沉香味道,心神微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男人却先侧过脸来:“温兮语。”
外头浮光变幻,在他面容上落下浅薄的影。长的睫,隼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的唇,没有哪一处不好看,她喃喃应:“嗯?”
谈隽池垂下眼,神色不明,眸光似有些深。
“不要再想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温兮语愣了下,睫毛轻颤了颤:“知道了。”
她看着他,片刻后咬唇问:“那你呢?”
“什么。”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也许是冲动了,越界了,但温兮语没想停止,遵循着最本能的意愿,微抬眼睑,轻声道:“我也想知道,你的心事。”
“……”
“你从来没主动对我说过什么。我对你过去的事一点都不了解,全部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温兮语抬起手,在谈隽池西装左边的翻领处轻触了触,语调绵软得像梦中呓语,“老师,这里……可不可以放我进来?”
小姑娘仍有醉态,眸光迷蒙又带着天真,谈隽池眼眸蓦地眯起,没有接话。
温兮语不像平时,胆子不小,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不出声,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一定得要到一个答案。
谈隽池攥住她伸过来的纤细指尖,交握着带下去,搁在腿上。
“学期早就结束了,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他语气淡淡的,声线却极低沉,“不需要再这样称呼。”
“那叫你什么?”
指尖相触的那个点开始蔓延温热,温兮语的心跳逐渐加速,仰起小脸,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男人的眼眸如清冷的深泉,注视久了,容易沉溺陷落进去。
摩天轮晃了晃,眼前光影交错,温兮语醉意酝酿,就那么顺势一倒,双手撑在在谈隽池的肩上。
厢内的空间很是狭小,他抬手扶住她,从旁的角度看,就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了似的。
距离好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也能够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温兮语出神地盯了片刻,眨了眨眼,软糯叫:“隽池哥哥。”
谈隽池黑眸倏然压下来,神色深而沉。
他们还在不断往上升,繁华的城市一览无余,霓虹莹亮,在光怪陆离中编织璀璨的梦境。
眼前便是男人英俊深邃的面容,随着夜色的斑斓光华流转。温兮语想,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时刻,让她像现在这样得他纵容,无需收敛任性。
她视线几近迷离,半晌像只小狐狸一样勾起嘴角笑了。
——温兮语攀住他脖颈,倾身吻了过去。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停息了。
微风拂动,城市喧嚣,机器轰鸣,一切都悄然寂静。
柔嫩的唇蹭过他嘴角,温度相接,霎那间有什么被催生,像是沙棘地里开出一朵娇艳玫瑰。
与此同时,摩天轮在近乎最高点驻足。
万丈光芒似乎在这一刻流溢,砰的一声,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绚丽又灿烂,惊艳之至。
时间也按下暂停键。
光线昏暗,身影重叠,磁场胶着又无限暧昧,夜幕中空响一声再接一声,如同鼓噪的心跳,经久不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亲!上!了!
(还记得重要法则吗,他没拒绝就是同意啊啊啊啊!
ps:我今天一鼓作气更了好多章,还有还有,记得往后翻!!!!!!!!!给我评论!!!!!码字累死!!!!
第49章 追着跑 [VIP]
温兮语在学校统一定的酒店房间里醒来。
简单干净的白色天花板, 宿醉后的头痛,已经更换的睡衣,纷乱交叠的记忆, 庞大的信息量向脑海中涌去。
下楼吃自助早餐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不在状态, 取了一盘食物坐下来,神色怔忡地思考着。
乔杏和刘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温兮语掰着一块全麦面包,口中念念有词。
“亲了……”
“没亲……”
“亲了?”
“不不不, 肯定没亲!”
乔杏好奇问:“什么轻不轻的?你在减肥?”
“没、没什么。”温兮语下意识否认, 话音落下又见两人疑惑望着自己,禁不住问道, “我们昨天……是去KTV了吧?”
“对啊,然后好像我们都喝醉了。”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刘璐道, “然后就回酒店了呗。”
温兮语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可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啊?”
“断片嘛, 很正常的。”
是这样吗?
温兮语半信半疑地看着盘中掰成块状的面包碎, 试图回忆昨晚的事。
东西都在,人也好端端的, 但回酒店的这一段路, 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反而有记忆的是……
拥抱、牵手、霓虹、光影。
暧昧、心动、摩天轮、接吻。
温兮语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从理论上来看, 这是做了一个春梦。而且梦里细节丰富, 感官真实,很有代入感。
百八十年都没法遇到的好事……
呜呜呜温兮语, 你出息了!!支楞起来了!!!
回到酒店房间的温兮语心情很好, 脸上挂着笑, 活像个小痴汉。今天就要回国, 她哼着小曲儿收拾行李,目光不经意掠过某处,忽然顿住,瞠大了眼眸。
睡衣。
谁……给她换的睡衣?!
一时半会想不清楚,温兮语翻开手机,发现微信有很多条未读消息,基本是庆祝她比赛获胜的,乍一看,混在其中的还有昨晚凌晨和今早哥哥给自己发的信息。
温砚:【[对方已取消]】
温砚:【兮兮,还和同学在KTV?】
温砚:【别玩到太晚了,好好休息】
……
温砚:【兮兮,起来了吗】
温兮语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哥哥,昨晚没看消息,已经起来啦!】
温砚:【嗯,回来见[太阳]】
温兮语陆续回完消息,又看了眼通话记录,发现差不多十点多的时候,自己和谈隽池有一通几分钟的通话记录。
嗯嗯嗯?
什么时候打了电话?!
刚才看微信的时候,好像也没见他发来什么,难道就是随便寒暄几句?
想着下午就要走了,还没和谈隽池见上一面,温兮语心里就有点失落。更何况昨天给他发的他也没回,真的有这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