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景玉想代克劳斯回答:“丰——”
克劳斯微笑着和老板说:“不着急。”
景玉:“嗯?”
不着急?
明明是不可能的嘛。
转念一想,景玉也能理解,毕竟现在老板如此热心肠,总不能让她白白失望。
先生这样委婉的说法,其实也不伤害老板感情。
老板娘颇为认同:“也是,现在年轻人都不想结婚太早。”
她长舒一口气,又问:“你怎么和我们大玉玉认识的哇?以后打算在哪个国家定居啊?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啊?家里长辈都还好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有点太多了,景玉阻拦住老板继续追问,拉了拉她衣袖:“丰姨,您今年沏辣椒油了吗?我想尝尝您做的辣椒油,可想死我了。”
老板哈哈大笑,念叨着她小馋猫,短暂放过景玉。
景玉喝了口奶茶,听到克劳斯笑了一声。
她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炒饼,看到克劳斯拆了筷子的包装,用热水烫了一下后,才并不怎么标准地拿起来。
克劳斯先生拿筷子的姿势其实也有点奇怪,手拿的很远,但对于一个并不常吃中餐的人来讲,能够用筷子夹起来丸子、汤圆、小饺子也很不错了。
景玉咬了口炒饼。
脑子里又想起来刚才他笑着说的那句“不着急”。
字正腔圆,语气柔和暧昧,说的就像真的考虑过之后结婚的事情。
景玉感慨。
克劳斯先生可真会讲话。
其实先生漂亮的嘴不仅仅会讲话,还可以用来做些其他的事情。他曾经考虑过蓄须,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会扎伤龙腿和臀。克劳斯先生的手也很巧,能够修理好旧八音盒,能够包饺子,还擅长插花。而当先生“言行不一”的时候,才最令人煎熬。
先生如此矛盾,在严厉询问她的时候,总会及时给予安慰;而有时候,又会温柔地用甜蜜话语来安抚她。
言行一致的时候少,克劳斯先生与她磨合的很好,摸透她脾气。
大部分时间,景玉在危险边缘疯狂大鹏展翅的时候,克劳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着瞧她闹腾,顶多看不下去了捉回去教育一顿。
景玉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老实认错几天后继续疯狂口嗨、试探。
景玉也渐渐熟悉先生的一切,他那朵品种为“景玉”的花朵纹身,纹身旁侧,有几根很明显凸出的、可以摸到的血管,用手指轻轻贴上去,能感受到心跳脉搏。先生皮肤白,血管也是显眼的青色。
当紧绷时,纹身图案会更加愈发清晰,景玉没办法继续贴近,但她能看得到。克劳斯先生越来越喜欢抚摸她头发,要景玉去认真看这朵和她名字一致的纹身,看那些因她而暴动的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声音。
纹身下方,浅浅金色一直蔓延到深处,好像漂亮的流萤点点。
看上去,就好像纹身上的牡丹花盛开了,牡丹周围溢出灿烂绚丽的金色光芒。
景玉还喜欢克劳斯先生常用的香水气味,他的头发虽然比景玉要硬,但摸上去的手感很好。克劳斯并不介意她触碰自己的卷发,不过要在他心情好的前提下提出申请。大部分情况下,克劳斯不会拒绝。
克劳斯先生的睫毛很浓密,景玉喜欢把手贴上去,要求先生眨眼——她喜欢金色睫毛擦过手掌心的感觉。在事后,先生很容易说话,他很乐意满足景玉这点可可爱爱的小癖好。
不过。
景玉最喜欢的,其实还有来自先生的拥抱。
在她成长过程中,一直缺乏男性长辈的正确关爱和教导,景玉喜欢不含杂念地和克劳斯拥抱,裹着浴巾被他完完整整地搂在怀中,克劳斯会给她低声哼德语的《摇篮曲》,会讲胳膊垫在她脑袋下面,会亲吻她的额头。
彼此的心跳,呼吸,气味,抚摸,互相依偎。
他温和的声音,无论是中文还是德语。
等到景玉享受着拥抱入睡,第二天,克劳斯才会和她进行理性、严肃的沟通。
他不会隐瞒自己的偏好,而景玉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他自己更喜欢的方式。
今晚同样如此,按照以上的流程充分过一遍。
第二天的景玉,在晨起后,趴在克劳斯腿上看了回书,又在他怀抱中看完一个电影。
她家中没有专门影音室,用的平板。
景玉原本订了明天的机票,但因为克劳斯先生的“拜年”,又改成后天。
克劳斯特“体贴”地主动提出,下午允许景玉喝一杯奶茶,用来奖励。
然后顺便买些景玉想吃的东西。
后天马上就要离开,而学业让景玉不可能时时回到故乡。
克劳斯思考后决定,让她短暂放纵这么几天。
只是今天不太走运,奶茶店和蛋挞店前面都排起长龙,景玉想了想,还是先去买蛋挞。
中间出点小插曲,有个红毛男想插队,景玉礼貌地提醒他去后面排。
旁边人也盯着他,在景玉前面的人也防备着往前贴了贴,明显不准备给人插队机会。
插队未遂,红毛男明显不太乐意,有些横横地盯着景玉。
但瞧见克劳斯和景玉说话,犹豫几秒,灰溜溜离开。
景玉还在两杯奶茶的种类之间纠结。
她很喜欢喝上次点的国王奶昔,味道非常棒,但新出的乌龙烤奶听起来也很吸引人,她还没有喝过这个口味呢。
果然,还是国内好,奶茶种类多,新品随便挑。
可惜只能喝一杯。
“算了算了,”景玉自暴自弃地把两种奶茶名字都告诉克劳斯,“先生,您替我决定吧。”
克劳斯微笑着说好,去奶茶店点单。
蛋挞卖的很快,几乎没有多久,就轮到景玉。
景玉不太清楚克劳斯喜欢吃哪种,她点了一大堆,装了满满一整个纸袋,刚抱起来,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男人冷不丁地问:“跟老外,拿的钱挺多吧?”
景玉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刚才的红毛。
身高不到170的男人,打着唇钉,黑皮衣,铆钉堆在衣领和袖子上,紧身裤豆豆鞋,一脸的愤世嫉俗。
景玉不会以貌取人,她认为用长相来评价一个人是很失礼的行为。
但这位仁兄的确长的颇为惨烈,好像就是挑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方向、狂野生长,令人不忍细看。
景玉说:“嘴巴放干净点。”
“你都舔洋大人了,还叫人干净点?也是,找老外不都图一刺激?”红毛鄙夷地说,“端架子给谁看呐?以后打算找个老实人接盘?”
景玉说:“滚。”
红毛记恨刚才景玉阻止他插队,觉着她让自己丢了面子,现在打量着她:“没化妆?素颜就出来,挺自信的嘛。”
景玉终于看向他,讥讽一笑:“不化妆就自信?那你穿裤子是因为什么?自卑吗?小吊子。”
最后这句击中红毛死穴,他恼羞成怒,只是气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冷不丁瞧见拎着奶茶的克劳斯过来,气焰顿时灭了下去。
红毛这种人还是欺软怕硬,看到比他高、壮的男人就怂,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辱骂克劳斯的“黄毛鬼子王八蛋”,又怕被打,一溜烟儿飞快跑开。
景玉抱着刚刚买到的红豆挞,香香软软的味道一直飘了过来,刚刚做好不久,正是香味儿最浓郁的时候。
这些糕点的温度并不高,顶多算得上是暖和,隔着一层纸袋,景玉却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
明明知道,不应该计较。
她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对着克劳斯笑笑,看到他手里两杯奶茶,眼前一亮:“先生,您买了两杯吗?两杯都是给我的?”
“小龙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怎么可能一天让你喝两杯奶茶?”克劳斯笑着接过她抱着的纸袋,让她得以有空余的手选择奶茶,“另一杯是我的。”
景玉肉痛地选了乌龙烤奶,还好没有盲选错,同样的香喷喷。
她很快喝光一整杯。
但一杯奶茶不足以填满龙腹,景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克劳斯手中的国王奶昔。
他没有喝,一下也没动。
连吸管都没拆开。
正惆怅着,克劳斯将手中的国王奶昔递给她,自然而然地说:“忽然不想喝了——果然我还是不适合甜品。为了避免浪费,温柔的龙淑女,能替我解决掉吗?”
景玉如获至宝,飞快伸手,将他那杯飞快拿走:“尊敬的先生,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她拆开吸管,戳进去,刚刚喝了一口,听到克劳斯问:“刚才那个红头发的男性在和你聊什么?”
景玉喝了一大口,这杯国王奶昔,克劳斯先生仍旧选择了半糖,一口喝的多了,里面有点巧克力的苦,涩涩地在舌尖蔓延开。
“没什么,”景玉主动握住克劳斯的手,攥紧他手指,轻松地说,“先生,他只是问路。”
——这并不是景玉第一次借助语言不通而对克劳斯先生撒谎。
——但是她第一次以维护先生为目的。
第34章 三十四颗
从读小学开始,景玉就在跟着一位德语老师上课。
一开始是一对一,从景玉启蒙到后来写作,都是这个老师教的,带了她好多年。
后来家庭变故,景玉外公负担不起昂贵的语言教学费用,无奈只能停课。
但德语老师后来主动提出,可以让景玉继续免费旁听她的课程。德语老师和人一起合伙开了个语言辅导机构,景玉的位置就安排在窗边,能够继续进行语言学习。
景玉的德语和英语很好,这些多亏了那个善良的德语启蒙老师。
在景玉记忆中,她是一位很温柔、优雅的女性,后来她去深造,选择去做翻译。在景玉刚升高中时候,两人曾经见过一次面。
德语老师赞叹景玉语言天赋高,那时候她以为景玉会同样选择做外语翻译,提前告诉过她——为外国人提供翻译工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尤其是当你的外国雇主和自己的同胞产生矛盾时,作为夹在其中的翻译是最为痛苦的。
那时候是12年。
遗憾的是,景玉并没有如德语老师期望,踏上翻译这条路,而是读了商科。
但她如今能够理解当时德国老师说的话。
她没有在蛋挞店前和对方把事情闹大,克劳斯先生也不必听到这种污言秽语的言论——恶臭的男人有很多,垃圾男是不分国籍的。景玉在德国做侍应生时候遇到过各心怀鬼胎的男客人,来自哪个国家的都有。
景玉选择克劳斯,也并非因为他的肤色或者国籍。
而是因为,对方的修养,谈吐,三观。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钱。
但是人不能因为臭水沟里的阴暗而错过路边的风景,景玉深深呼吸吐气好几次,慢慢地感觉自己放松下来。
她又重振旗鼓、精神抖擞了。
刚烤出来的蛋挞香味儿十足,景玉晚上和克劳斯一起看了《窈窕淑女》,这个基于皮格马利翁传说而改变的故事,其中一段被选中作为教学内容、放在了高中英语必修上。
克劳斯也看电影,不过对于讲爱情的故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对陪着景玉看爱情片这件事,倒是还有些兴致。
加了花生、粉丝、豆腐丁的甜沫,肉馅或者素馅的馅饼,皮脆酥香,搭配小菜和豆腐乳,景玉认真地教克劳斯,如何品尝西镇人的早餐;还有鲅鱼馅儿和虾仁馅儿的水饺,景玉最喜欢而克劳斯避之不及的是墨鱼水饺,饺子皮里都掺了墨鱼汁,颜色很深;酱好后放到冰箱中的特色猪蹄,拿出来的时候,外面一层肉冻,又脆又软。
景玉尽到了东道主之谊,就像克劳斯带她去德国各地儿兜风,景玉也认认真真地用自己家乡的美食来招待他。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比较令景玉开心的一件事,是生物学上的父亲再没有过来打扰她。
景玉只听说,对方出口的一批货物,在抵达德国后被抽查产品质量,发现这一批次的染色完全不合格,某种成分严重超标,现在被扣下来,需要交涉。
这事让仝亘生刚过年就睡不安生,现在正着急忙慌地处理。
景玉不想和他再有其他牵扯,完全也没有去留意。
在离开青岛的前天晚上,景玉刷微博,刷到一条本地同城的新闻,一群职高辍学的男学生打群架,其中几个已经成年的人被依法拘留。
景玉一眼就看到熟悉的红毛,虽然脸部打了码,但对方还是顶着一头熟悉的红发,穿着熟悉的衣服。
她关掉手机,钻进被子里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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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玉大二结束、即将迎来大三的暑假中,她也终于到了可以合法进入赌场的年纪。
事实上,说对“罪恶之城”毫无兴趣是完全不可能,认识克劳斯先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半、十八个月,耳濡目染,景玉也被先生培养出了极为强烈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