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多梨
多梨  发于:2021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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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是新年。
  新年如此热闹,快乐团圆都是邻居的,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有眼下这个有着时间期限的温暖胸膛可以短暂依偎——
  喔,还有银行卡中急剧增加的欧元和她刚起步的线上啤酒品牌。
  想到这里,景玉又没有那么伤感了。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我和您提过我母亲吗?”景玉主动问,“先生?”
  “提过,”克劳斯说,“上次你发烧的时候。”
  景玉恍然间醒悟:“我记起来了。”
  “她是个很单纯的人,”景玉慢慢地说,“您可能没办法理解,但她真的被家庭保护很好。结婚之后,有人提醒她,做人不要光看表面,还得看男人对待弱势群体什么态度。母亲傻乎乎地偷偷观察仝亘生好几天,发现他对待工作单位的一个孕妇悉心照顾,从来不在乎单位中的流言蜚语,就认定他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景玉顿了顿:“后来才发现,那个孕妇肚子里是仝亘生的孩子。”
  克劳斯沉默了。
  “所以,我没有办法按照您的期望,长成一个对所有人都友善的女孩,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单纯柔顺的淑女,”景玉直言,“您会失望吗?”
  克劳斯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可以成长为你任意想要的模样,”他说,“没有人能对你下定义,要求你必须成为淑女或者公主。你不需要去习惯社会或者家庭对于女性的认知,也不必考虑接受旁人眼中的定义。”
  克劳斯亲吻她的头发:“作为女性,你具备攻击力,具备欲|望,具备野心,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好事情,你很优秀,不必为此感到困扰。宝贝,人生意义不需要通过别人的看法来证明,你是完整、独立的个体。”
  景玉怔怔地贴着他。
  克劳斯说:“你始终属于你自己。”
  -
  农历新年最后一天,景玉去买了些面粉、机器打碎的新鲜猪肉、葱、香菇等等佐料。
  回家之前,景玉碎碎念念,极力向克劳斯科普新年习俗:“对于中国人来讲,新年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我们会放鞭炮,驱赶年兽——喔,当然,现在城市禁止鞭炮烟花,所以我们最重要的活动就成了发红包——”
  “新年的时候,晚辈会早起向长辈拜年,最重要的活动就是发红包——”
  “春晚您知道吗?每年年底的综艺性节目。最重要活动就是发红包——”
  “大家都有新衣服,以前都做,现在是买的。最重要活动就是发红包——”
  ……
  克劳斯打断景玉:“宝贝,除了发红包之外,新年还有其他重要活动吗?”
  景玉说:“对别人说有的,对我来说没了。”
  克劳斯笑了一声。
  他热爱自然,热爱挑战,锻炼良好的身体自然是景玉所不能比拟的。
  低头看景玉的头顶,克劳斯问:“你想拿我的红包做什么呢?甜心?”
  景玉说:“买衣服。”
  “这个用途不错,”克劳斯赞扬,“我很乐意帮助你度过一个愉快的新年,不过,甜心,如果你打算拿红包去给某位姓王或者姓什么的邻居买礼物,那我只能遗憾地收回红包了。”
  景玉不理解。
  克劳斯思维好跳跃啊,这关王及什么事情?
  她只当这是什么神秘的中德文化差异,嗯嗯几声,眼巴巴地盯着克劳斯。
  克劳斯说:“明天早起,小龙公主摸摸她的枕头,或许能发现一些惊喜。”
  景玉欢呼一声:“谢谢老板!”
  克劳斯口中的惊喜,从来都不会缺席。
  譬如之前在法兰克福度过的圣诞节,次日清晨,景玉在空靴子里发现了沉甸甸的金块,还有水头十足的一对手镯,这手镯成色甚至比克劳斯给她订制的同比例玩具还要好,金镶玉的平安锁,沉甸甸的钻石项链,还有大把大把的欧元钞票。
  有了克劳斯这句话,景玉满怀着快乐回到家,开开心心包饺子。
  克劳斯也参与进来。
  对于心灵手巧的克劳斯先生而言,这种用面和肉馅塑形的事情并不困难。
  毕竟他连结构复杂的八音盒都能够轻而易举地修好。
  新年一到,很多店铺都早早关门,下午,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家里。
  电视上播放着一些公益节目、以及去年的相声小品,景玉被逗得笑个不停。
  而文化和生长环境不同的克劳斯,看着电视节目上,沈腾放弃破自行车,正在和老太太细数寓言故事名称——《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郝建与老太太》。
  克劳斯还在思考这些名称相对应的故事时,旁边的景玉已经笑到直不起腰。
  事实上,克劳斯不喜欢太闹腾、性格夸张的家伙。
  他不喜欢大哭大笑,不喜欢身侧人表现出太过于强力的情感。
  不喜欢被别人的情绪感染,不喜欢吵闹。
  但——
  克劳斯将鼓囊囊的饺子放在撒了一层面粉的托盘上。
  他将托盘拿的远一些,以免被景玉的笑声震翻。
  景玉一直在开心地看电视节目,她手上的饺子已经捏了快一分钟。
  贪财的小龙笑起来的模样还挺讨人喜欢。
  -
  煮饺子这种事情由景玉负责,但等待水烧开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景玉刚刚往锅中加入冷水,点开燃气灶,站在客厅的克劳斯拿了叠红色的纸过来:“这些还需要贴吗?”
  景玉转身看了眼。
  这些东西还没有拆,大概十几张,塞在同一个塑料袋中。
  “啊,那些呀,其实贴不贴都行,”景玉说,“都是卖对联的老板送的——不过要注意喔,福要倒着贴,寓意着’福到了’。”
  克劳斯问:“春字呢?倒着贴寓意着什么?春天到了?”
  景玉言简意骇:“蠢(春)到家了。”
  这个简单的双关终于逗乐克劳斯,算得上是第一次在中国度过春节,他找到固体胶棒,饶有兴趣地将这些东西贴到一些空旷的地方。
  景玉站在厨房中,正低头洗清晨买回来的新鲜圣女果,掰开圣女果底端的绿色叶柄,在水下洗的干干净净,沥干净水,放在一个印着草莓的干净盘子中。
  刚刚盛好,景玉听到身后克劳斯夸赞:“宝贝,门口的对联贴的好工整,一个人贴很辛苦吧?”
  “没啊,”景玉脱口而出,“隔壁帮——”
  等等。
  她终于缓慢意识到,似乎,不该提这个。
  迟疑间,身后的克劳斯已经走过来了。
  他面色如常,好像她的回答并没有激起他的半点不悦。
  “还剩最后一张,”克劳斯给景玉看那个长条的赠品,“这个应该贴在哪里?”
  是的。
  克劳斯先生不会吃醋,这是一场契约。
  景玉探身去看。
  红色的底,金灿灿四个大字。
  出入平安。
  “啊,这个呀,一般会贴在大门口,或者车子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希望出行和归来都能够平平安安,出入平安,”景玉和克劳斯解释,“不过我们墙壁上不适合贴这个,我也没有车子,所以暂时用不到,您收起来吧。”
  克劳斯应了一声,随手放在旁边,他低头,看着景玉手里的圣女果:“好吃吗?”
  景玉捏了一个,递到他唇边。
  克劳斯张口,景玉感受到他唇的温度,只有一下。
  而在这时候,与这厨房仅隔一个墙壁的位置,邻居家的厨房中,除了炒菜声和咳嗽声,还传来了邻居阿姨的声音:“小及啊,你觉着住咱对门的景玉咋样啊?”
  听不清楚王及怎么回答的,只听见邻居阿姨的笑声:“嗨,你上了两年大学,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我觉着那女孩挺好的,模样标志,脾气也好,要不试试?晚上要不请她过来咱们家一块吃饭,你和她再接触接触……”
  景玉绷紧神经。
  克劳斯没什么反应,他好像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毕竟不是母语。
  还有油烟机、锅铲的声音。
  克劳斯慢慢地品尝着圣女果的味道:“不错。”
  景玉松了口气:“是吗?”
  她觉着此地不宜久留,主动提出:“先生,我们去客厅吃圣女果——!”
  克劳斯将她抱起来,放在比较高、一般用来随手放些杂物的料理台上。
  现在,这上面的东西被清理掉,干干净净,只有冰凉的白色瓷砖,隔着裙子熨帖。
  景玉仍旧不能和他平视,但她的腿已经和克劳斯的腰差不多平齐了。
  景玉背部已经贴到身后冰冷的瓷砖上,她甚至能更加清晰地听到隔壁的声音。
  “男人嘛,得抓住机会,”邻居阿姨循循善诱,“当初要不是你爸抓住机会,也就没有你。你现在给我抓好机会,争取让我早上几年抱孙子。”
  景玉不确定克劳斯先生有没有听懂。
  克劳斯先生礼貌地问:“你想尝尝圣女果吗?”
  景玉说:“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景玉说:“好吧,我想吃。”
  克劳斯拿起一枚圣女果,像景玉刚才做的一样,递到她唇边。
  景玉咬了一口,很诚实地皱眉:“这个好酸。”
  “没关系,”克劳斯微笑着拿着圣女果,“我们蘸些糖就可以了。”
  景玉绷紧脚趾,她身后的瓷砖很冷,坐着的瓷砖也很冷。
  厨房中没有空调,门开着,全靠从客厅里渡过来的暖风。
  她看着克劳斯先生绿色的眼睛,里面倒映出身后的一点红——那是贴在她身后、墙壁上的红色“福”字。
  这点红一点点侵占着克劳斯先生的绿色眼睛,他离景玉更近,宝石般眼睛中映衬出的红色面积更大,而景玉看不到的地方,冰凉的红色与她接触的面积也越来越多。
  水槽旁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一滴一滴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敲击着碗中盛着的圣女果。
  啪嗒。
  景玉神经高度紧绷,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声音。
  “好凉,”景玉说,“先生,瓷砖好凉。”
  克劳斯俯身与她接吻。
  他口腔中还有圣女果的味道,并不酸,甚至还有点甜甜的味道。
  看来,的确是景玉不走运,吃的那颗圣女果比较酸。
  隔壁的谈话声还在继续,邻居阿姨畅想着自家儿子和新邻居乖乖女的未来,显然易见,她对景玉的印象非常好。
  却浑然不知,她眼中的乖乖女,此刻坐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搂着金色卷发绅士的脖颈,与高大的男人接吻。
  克劳斯抽出手,拿了那张写着“出入平安”的红纸,贴在景玉上衣衣摆位置。
  他屈起手指,弹了一下红纸。
  纸张发出不堪重击的清脆响声。
  “小龙宝,”克劳斯微笑,“我想,我找到最适合它的位置了。”
 
 
第31章 三十一颗
  在青岛,这座滨海城市上,年夜饭上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海鲜。
  什么熏黄花鱼、鲅鱼饺子、白菜丝拌海蜇皮、油焖大虾、刀鱼……
  年年有鱼,年年有余。
  隔壁大吉大利,这儿万事如意。
  邻居家阿姨和自己丈夫,儿子在厨房里一起准备年夜饭。现在两家人的厨房只隔了一堵墙,还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怎么好,这边刚刚把螃蟹绑好上蒸笼,就听到隔壁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砸墙。
  邻居家阿姨正和儿子聊着天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愣了一下:“大玉那孩子,现在该不会是在剁馅儿吧?”
  王及正在开罐头:“可能吧。”
  话音刚落,又听见声音,好像是不小心碰倒了什么,哗哗啦啦响了几下。
  还有呲啦好几声,像是布料被撕开,又像是拆包装盒。
  大概是暴力拆开包装,又重重地往墙上压。
  邻居阿姨放下刀,丈夫还在炒菜,油烟机开的迟了,即使开着窗透气,可辣椒和花椒的麻香味仍旧远远地飘了出去,呛得人想掉眼泪,嗓子也痒,不住地想咳嗽、打喷嚏。
  阿姨咳了几声,走到窗户旁边透气,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大白天听到,她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再凝神听,什么都没有了,应当是幻听,也或许是风声。寒风吹动一些管道裂缝,的确会有些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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