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清气爽地穿着黑色衬衫,头发有着金子般的光泽,看上去好像久旱逢甘霖,枯木逢春。
确认过景玉的身体健康状况后,他亲亲景玉的脸颊,盛情邀请她品尝午餐。
在新德式烹饪和多元文化的影响下,虽然德国菜不再是卷心菜、土豆、肉类和香肠,但也无法和饿美食之国扯上联系,更不能和故乡的美食相比较,景玉吃了口醋焖牛肉,眼睛不自觉看向透明白瓷盘中的东西。
她放下筷子,惊诧:“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饼,介于焦脆和糊之间,边缘发黄。
“煎饼,”克劳斯微笑着问,“你的故乡,不是人人都爱吃煎饼吗?”
景玉:“……”
克劳斯说:“这边没有来自中国的厨师,按照教程只能做成这样。”
他怜惜地看着景玉:“昨晚委屈你了。”
景玉客气地说:“不委屈,我也有快乐到。”
说到这里,她再度看向那盘奇怪的“煎饼”,思索两秒,决定和克劳斯好好聊一聊刻板印象这个严肃额的话题。
“首先,您应该明白,”景玉认真地告诉他,“您对我的家乡有很多奇怪的印象,这么说吧,我的家乡并不是人人都练武,也不是人人都能会开挖掘机。”
克劳斯问:“什么挖掘机?”
景玉思考两秒,放弃和对方解释这个梗的来源。
毕竟广告土成这个样子的电视台实在不多见,有损形象。
景玉只想将自己故乡的优点展示给别人看。
景玉重新切回正题:“直接来说,我们并不是天天都吃煎饼的。”
克劳斯:“嗯?”
“举个例子,”景玉举例说明,“就像你们德国人,难道天天都在吃香肠吗?”
“是的,”克劳斯回答,“每天都吃。”
景玉:“……”
克劳斯问:“你想说什么?”
景玉慢慢地说:“我在想,多好的一个天啊,就这么被您给聊死了。”
克劳斯:“嗯?”
景玉没有解释,文化差异让她没办法为克劳斯解释的这样清楚。
她只吃了一点点那份煎饼,回去继续补眠。
昨天体力透支实在太过严重,半夜噩梦惊醒,外加过度精力消耗,仰卧起坐锻炼到腿发抖,现在的景玉只想好好地休息,睡上一觉。
下午,有人将克劳斯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开走,进行内饰的清洗、保养,或者更换。
克劳斯微笑着和人解释,他用车运输红鹿肉时不小心出了差错,导致其中一个皮质座椅上全是红鹿的血。
负责开车的人看到了后车座上的红鹿血迹和明显破损掉、装着红鹿肉的袋子。
这些东西让车厢内有股浓郁的血腥味,其余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他并没有怀疑,向克劳斯先生保证,会重新换掉车内饰。
这次狩猎只持续了三天,克劳斯总共成功猎杀五头红鹿、三只野猪,收获颇丰。
克劳斯酣畅淋漓地成功狩猎,而可怜的、敛财的龙宝宝精神却有些吃力,精神有些些萎靡不振,眼下有点点黑眼圈。
还好,算不上太明显。
但狩猎结束,克劳斯并未返回慕尼黑。
在征求景玉意见后,两人前往佛罗伦萨,参加五月音乐节。
景玉暗自揣测,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她和米娅提到了音乐?
所以克劳斯以为她热爱音乐吗?
这个猜测只在脑海中转悠了半天,景玉晃晃脑袋,很快压下去。
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算得上是意大利最古老的艺术节了,节日庆典期间,有舞蹈、爵士乐、古典乐和世界级的戏剧表演,只可惜景玉的艺术细胞并没有那么丰盛,和表演比起来,她更爱热情奔放的意大利美人儿和特色菜肴。
景玉很喜爱在这边居住的酒店,屋顶很高,四柱床,镶花地板,有一个建于1780年、带着漂亮壁画的休息室,还有个漂亮的露台,能够一边吃巧克力口味的冰激淋,一边眺望完整的佛罗伦萨大教堂。
作为女伴,景玉不可避免地被受邀去参加克劳斯的社交圈子,她穿着玫瑰红的连衣裙,将头发挽起来,脖子上佩戴着祖母绿的钻石项链,挽住克劳斯胳膊,微笑着扮演好合格的花瓶。
不过绅士们也有一些秘密需要交谈,当克劳斯轻拍着景玉手背时,她明白了,自动走开,坐在包豪斯风格的餐桌前,一边品尝着一种甜又硬的杏仁饼干,一边百无聊赖地欣赏不远处的交响乐合奏乐团。
莎拉在这个时候坐到她旁边,这个红头发的女人主动向她搭讪:“Jemma?”
景玉放下手:“是的,我是。”
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位有着火焰般头发、穿着打扮像1950年代生活在上西区的女人。
“莎拉,”她笑着自我介绍,“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们都听说过你,被克劳斯先生珍藏的珠宝。”
景玉没有说话。
侍者送上来一份来自托斯卡纳奶酪和浓郁的红葡萄酒。
她耐心地等这位莎拉女士讲话。
“我们先前还在聊,克劳斯先生会垂青哪一位女孩,猜测她会不会有着金子一样的头发,”莎拉说,“没想到,他会选择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孩。”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并不会让景玉感受到被冒犯。
“我只是想告诉你,”莎拉微微倾身,仔细看着她的眼睛,递上来一张名片,彬彬有礼,“欢迎你加入我们。”
景玉愣了一下。
但莎拉小姐已经优雅地离开了。
晚上离开前,景玉试探着向克劳斯提起莎拉。
克劳斯面色如常:“问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一个情|妇。”
莎拉是克劳斯某个朋友的情妇之一。
漂亮,优雅,对外面,她们都是这样子展露的。
背地里呢?
离开宴会时,景玉看到的一个女人,衣衫破旧,妆容遮盖不住她的年龄,她已经老了,身上没什么钱,站在俱乐部门口,流着眼泪和莎拉挽着的男人交谈。
莎拉面容冷漠地挽着男人,她耳垂上的珠宝闪着美丽的光芒。
女人身上没有一件饰品,空空荡荡,她曾经也年轻貌美过。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丢给那个女人一些钱。
克劳斯叫她:“景玉?”
“等一下,”景玉说,“抱歉,请您暂时等一下。”
她提着裙子过去,将自己身上的一些零钱给了那个女人。
等景玉再回来的时候,克劳斯淡淡评价她的行为:“愚蠢。”
“不是蠢,”景玉认真纠正,“先生,我是在帮助以后的自己。”
克劳斯笑起来:“你不是,你绝不会成为那个样子,宝贝。”
他凝视着景玉:“你是我亲自教导的好学生,你会好好读书,顺利完成学业,毕业,找一份优秀的工作。”
景玉没有说话,她心不在焉地揉着自己手腕。
白骑士综合症。
患者会怜悯身在泥沼中的伴侣,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而当伴侣被成功拯救出来之后,他们又会彻底丧失兴趣,转而将注意力移到其他需要被帮助的人身上。
听起来怜悯又残忍。
景玉看向旁侧的克劳斯。
他也是如此吗?
温柔刀。
景玉掐了下自己的手腕,提醒自己。
——倘若付出真感情,宴会厅门口的女人就是她的下场。
——为男人花钱会倒霉一辈子。
——对男人动心,要倒霉三生三世。
-
假期结束,景玉重新回到学校中上课。
现如今临近期末,几乎每个学生都是卯足了劲儿在学习,景玉也是,她学习的劲头儿上来了,连带着无暇回应克劳斯的暗示。
一周之中,在连续三次暗示晚上一起看星星失败后,克劳斯终于忍不住了。
他严肃地告诉景玉:“甜心,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
景玉捏着筷子,她脑海中还是复杂的小组商业策划和方程式,呆呆地看着克劳斯:“谈什么?谈数据分析吗?还是案例?”
克劳斯按了按太阳穴:“谈谈坐在你对面、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性生活的男人。”
景玉迟钝了两秒。
“哦。”
她这样应了一声,低头吃饭,没有更多表示。
克劳斯说:“一杯奶茶。”
景玉的耳朵悄悄竖起来。
“加上焦糖珍珠,还有燕麦粒。”
景玉努力回想刚才克劳斯提出的要求。
是什么来着?
“还有椰果。”
Bingo。
景玉完整地回忆起刚才的对话,暂时将案例分析抛在脑后,她礼貌地问克劳斯先生:“今天你去我那儿,还是我过去找您?”
“不用这么麻烦,”克劳斯言简意骇,将手表摘下来,放在餐桌上,“就现在。”
……
等饭桌上所有的饭菜都凉了之后,景玉才满足地问克劳斯:“奶茶什么时候给?”
克劳斯手指捏着她耳垂,揉了两下,若有所思:“或许,你会想喝两杯奶茶?”
景玉思考了下健康状况:“……我能拒绝吗?”
克劳斯低头,亲吻她脸颊:“可以,但我希望你不这么做。”
景玉:“……”
第二天,作为日夜操劳的酬劳,景玉成功得到两杯配料很足的奶茶。
足的像是把八宝粥的材料都加了进去。
景玉在期末周的努力、以及克劳斯的督促,效果十分显著。
总共八门课程,她拿到了六个B,两个A。
当景玉兴高采烈地将成绩分享给克劳斯的时候,对方没什么波动,只是瞥了一眼:“这种成绩就能令你满足吗?”
德国人向来不看重名次和成绩划分,显然,克劳斯并不是一般的德国人。
这个人对景玉的成绩有着极高的要求。
景玉颇为费解:“你不觉着已经很优秀了吗?”
“如果是和你去年成绩相比较的话,的确很不错,”克劳斯说,“但是,甜心,这和我给你制定的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
景玉不服气,辩驳:“好胜心为什么要这么强?为什么非要争第一?”
“为什么?”克劳斯被她的话引起兴趣,合上报纸,“过来,坐,我问你,你知道世界上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是谁吗?”
景玉理直气壮:“不知道啊。”
克劳斯从旁侧钱包中抽出一张200欧元的纸币,心平气和地递到她面前:“现在呢?”
景玉飞快地将这黄色纸币收起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告诉我答案,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
“很好,”克劳斯很满意,他继续进行教育,“所有人都知道第一个登月的宇航员,那你知道第二个登月的人是谁吗?”
景玉:“巴兹·奥尔德林。”
“……第三个呢?”
“皮特·康拉德。”
克劳斯捏了捏眉心。
他简短地说:“下次考试必须拿到A,不然你将彻底失去奶茶。”
景玉:“我抗议!”
“再抗议就罚钱,一句200欧。”
景玉:“……”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捂住嘴巴,小小声说:“独|裁者。”
克劳斯铁面无私地伸出手。
克劳斯摘掉手套,冷静看她:“罚款,还是?”
景玉默默地将200欧全部收进钱包中,只留给他一个极度愤怒的屁股。
……
暑假期间,景玉参加了学校中某个老师开设的商业实践课程。
这个商业实践课程说起来也十分简单,有一些学生随机被分成几个小组,每个组都能拿到一笔初始资金,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最后看哪个小组所得的收益最多。
很不幸的是,景玉和仝臻被直接分到同一组中。
对方还是组长。
对方显然还记恨着当初食堂的打架斗殴之仇,卯足了劲儿要折腾景玉,分配任务时,指派给她和搭档的,全是一些琐碎的、很难完成的任务。
第一天,景玉和她搭档骑着自行车跑遍宁芬堡、纽豪森区,就为了做初步的市场调研。
晚上脚心都磨红了,景玉累到爆炸,在回家前,忍不住买了一大杯奶茶——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的保温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