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子有大半都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盛昔微想凑近一些, 却动弹不得,她心里开始着急, 但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突然靠在岩壁边的人动了动身子, 于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有什么东西泛出光泽一闪而过。
就那一下,盛昔微看清了, 那是一块兔纹玉佩。
“萧熠!”
盛昔微一下叫出声来,那是萧熠!
然而她这一声出来,自己却也醒了。
猛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在青州住的屋子, 睡的床,盛昔微心里一下涌起巨大的失望,原来她是在做梦……
可是这个梦太真了……好像萧熠真的在这样一个幽深的山洞里,靠着岩壁正在休息。
会是真的么?盛昔微突然这样想。
清辉道长曾说她与太子有缘,同运同息,那她梦到的会是殿下此时此刻在的地方么?
盛昔微知道自己想的很荒谬,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她就忍不住去想,心里在刚刚涌出的失望之下又好像蹿起了一个小火苗,叫她起了点盼头。
一直在外间守着的红芍和绿袖听见盛昔微刚刚的惊呼赶忙小跑着进来,见她坐在床上怔怔的出神,红芍忍不住问道:“太子妃娘娘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盛昔微听见红芍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哑着声音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袖恭敬道:“子时刚过娘娘。”
盛昔微闻言紧了紧攥着锦被的手,突然吩咐:“红芍,去叫阿竹过来。”
她想好了,即使只是一个梦听起来有些荒诞,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就把这些告诉阿竹让他安排几个人秘密去找吧,也许,也许能找到呢?
红芍应了一声便马上准备出去找人,谁知道人还没走到门口阿竹先大步过来了。
她吓了一跳,刚想跟他说太子妃找他就被阿竹抢先问道:“太子妃是已经睡了么?”
红芍赶紧摇头:“太子妃好像做了什么梦,刚睡下没多久这会又醒了,正要找你。”
阿竹听盛昔微现在醒着,点了点头后便进了屋里,红芍在后头瞧着,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阿竹好像有什么大事要与太子妃说。
阿竹走到屏风前,虽然急着将消息告诉盛昔微,但依然恪守礼仪停住脚步先禀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是我。”
盛昔微没想到阿竹会来的这么快,她将外衫披上,拉了拉被子靠在床头,应道:“进来吧。”
得了盛昔微的话阿竹才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盛昔微让红芍和绿袖都去了门边候着,她以为是红芍叫他来的,当下便说了自己刚刚的想法:“阿竹,我想让你派几个人去围山再找找殿下或者就将消息送到围山去,让找人的往山洞里找。”
阿竹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盛昔微是要跟他说这个,而后他突然笑了,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盛昔微:“太子妃娘娘,不用找了,刚刚季世子最新给过来的消息,殿下找到了。”
“找到了?!”盛昔微没忍住惊叫出声。
阿竹笑着点点头:“嗯,季世子递过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好消息来的太突然,盛昔微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只觉得这些天紧绷的身子突然好像松了下来,还好是靠在床上,不然怕是又要站不稳。
但脑子里的那根弦却因为一直都拉得紧紧的,现在要松就好像已经僵硬了一般,让她一时有些反应慢起来。
过了片刻,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还有些激动的心情,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不是傍晚的时候不是说季世子回来了,但是没有找到人,皇上还从青州加派人手过去再找么?怎么这时候又说找到了?”
阿竹听了,上前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傍晚的消息是围山目前的情况,刚刚接到的消息则是季世子的暗卫亲自送来的,字条上确实是他的笔迹。”
听了阿竹的这番话,盛昔微稍微想一想,突然便明白了。
萧熠可能在做局。
虽然不知道这次意外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找到了便好。
盛昔微舒了一口气,虽然她见不到人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有季兴阁的这个消息总不至于提心吊胆了。
“殿下的情况季世子说了么?他还好么?”盛昔微又问了一句,她还是担心萧熠会受伤。
阿竹听她这么问,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马确实被惊了,殿下受了一点伤,但季世子让我跟您说无需太过担心,殿下不严重。”
盛昔微抿了抿唇,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殿下应该另有计划,你留意着围山那边和季世子的消息,若是有什么事便知会我一声。”
阿竹应下,没再打扰盛昔微休息。
待他走后盛昔微重新躺下,又叫红芍和绿袖进屋熄了两盏烛灯,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殿下找到了,她心里便踏实了一半,今夜应该能稍微睡个好觉了吧。
若是能再梦到一次殿下,那便更好了……
只可惜,这天夜里盛昔微没能再梦到萧熠,第二天一早她起身,想起昨夜阿竹说的种种,总还觉得像是自己在做梦似的,于是用早饭时还又叫阿竹过来确认了一遍。
听到一切都与昨晚说的一样,她才放心下来,不是做梦啊,那就好。
青州这边盛昔微开始安心的等消息,而围山却依然不太平。
季兴阁可能因为在林子里找人连续四天劳心劳力,回来的第二日便病倒了,此次随行的太医过去看后道主要是疲劳过度,静养几日后就无碍了。
是以季兴阁闭门不出在屋子里安心休养,那些想借口过来看他顺便打听一些消息的也都吃了闭门羹,连人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倒是虞念这个未婚妻还进去看望了两次,大家见了便想着旁敲侧击一番,结果虞念一概一问三不知给他们挡了回去。
于是想打听消息的在这日统统无功而返了。
瑞国公府倒是也让盛之冬过去探望了,但他们就真是单纯的探望而已,虽然也没见着人,但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
以季兴阁的性子,即便是见了他也不会透露半点旁的话。
这一天便这样有些闹哄哄的要过去了,离着原本芒猎结束的时间还有四天,但众人看现在的情况,皇上只怕是要推迟回京的时间了。
入夜后,白天围山的那些个不太平,好像在这时候也都沉寂了下来,隐入一片浓稠夜色。
行宫后殿,皇上歇息的地方,此时烛火未熄。
现在夜已很深,后殿里只有德寿陪着皇上站在窗边。
自从太子下落不明后皇上没有一天晚上能够安寝,时常在窗边看着夜色,一站就是大半天。
德寿刚开始还会劝劝,但后来看皇上的神色,想到太子殿下出了这样的事他心中定是不好受,便也就不劝了,只默默在一遍陪着。
今夜也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不,可能还是有一点的,德寿突然想,今夜比前几日好像要更静一些,静的他心里有点没来由的发慌。
正当德寿想着这点不安从何而来时,突然就听见了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进殿。
但却没人通报!
德寿连忙转头看过去,一见竟然是三皇子。
璟帝也听见了动静,回身看向走入殿里在屋子中间站住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炽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璟帝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眼里透着点疑惑。
萧炽看向他,轻轻笑着行了一个礼,淡声道:“父皇是不是在疑惑为何无人通报?”
璟帝踱步到了桌前,听见他的话微微皱起眉头,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萧炽也不在意,兀自在屋子里来回缓缓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感叹了一句:“想要迷倒行宫里剩下的这些守卫可当真是不容易,尤其是盛之秋,他武功太好,儿臣多废了两个人才将他引走。”
“不过还好儿臣的人足够多,父皇调去山里找太子的人也很多,不然今夜儿臣怕是还不能单独见父皇一面。”
德寿在璟帝身后听的心里一惊,当下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萧炽。
璟帝面上无波无澜,看向萧炽的眼睛却很锐利。
“炽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父皇,儿臣自然是知道的,”萧炽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儿臣也不想这样,可谁叫太子命太大了呢,原本去年就该是他大限之日了,偏偏拖到了现在,儿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了啊父皇。”
璟帝狠狠的皱了眉头,却未再发一言。
萧炽慢慢走向他,德寿见状立刻挡在皇上面前,而萧炽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了。
他看着璟帝,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父皇,你说儿臣哪里不如太子呢?他四岁就被立为储君,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受宠的母妃?我的母妃比起皇后更早入宫,更早生下我,大皇兄一个庸才碌碌无为,您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我不是该排在太子前头么?”
“就因为他的母妃当上了皇后,他一生下来就是嫡子,所以您就看不见我了,既然如此,这个位置我只能自己争取了,帝王之术,不就是强取豪夺么?”
璟帝听着他的这番胡言乱语,突然笑了出来。
“你自认不比太子差,可有做什么比他好的事情?哪怕你说出个一点半点,朕也算是能对你刮目相看,可你长这么大除了跟在太后和华家屁股后面算计这些,还做了什么?朕欣赏倚重太子,他也当得起朕对他的看重,你?心里没点数的蠢才罢了。”
皇上说的的气定神闲,坐在上首自巍然不动,似乎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将萧炽放在眼里。
萧炽的这一出,在他看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站在他面前,与他隔着一张宽大桌案的萧炽只觉得这个笑容刺眼的很。
他冷了神色,不再是刚刚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有了些恼羞成怒。
“父皇不愧是坐在这个龙椅上几十年的人,倒还真是临危不乱,在你看来,儿臣做的这些很可笑?”
萧炽话音落下,突然打了个响指,很快外面便进来了数十个人,一看他们的步伐身姿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觉得不是唬人而已。
德寿心里更是惊诧了,三皇子哪里来的人手?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出自军中,他难道还胆大包天豢养私军?!
不,应该不可能。
豢养一支私军太容易被发现了,更何况他需要的金钱也是一笔大数目,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盯着华家,华家应该搞不了这样的小动作。
那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璟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萧炽隐隐有了几分压不住的得意。
他将手往旁边一伸,有一个人便递上了一个小包袱。
萧炽慢条斯理的将包袱打开,然后往地上一扔,笑道:“父皇,这包袱里的东西,想必您应该熟悉吧?”
璟帝微微蹙眉看向地方那个打开的包袱,突然目眦欲裂!
包袱里是一些染血的布料,璟帝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太子衣服上的!
他猛地看向萧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太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萧炽看着璟帝,缓缓地笑了。
“是啊父皇,当然是我的做的,为此我还颇费了好些功夫呢。”
说着他又在殿里慢悠悠的来回走了几步:“让我想想,我都做什么了?哦,我让人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诱他的马在密林前发狂,然后安排人在密林里埋伏着,就等着他来。”
“我对太子可是尊敬有加,一下派了十个好手去,当时他便落马受伤,又被人追杀,现在想来,啧啧啧,是凶多吉少了父皇。”
第77章 他有些担心盛昔微
璟帝撑着手站在桌前, 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炽。
到底是一国之君,他身上的气势和压迫力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会让萧炽心里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从容笃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晚他势必要让璟帝拟出新的诏书, 以萧熠的意外为由另立储君。
思及此,他将负在背后的手握成拳紧了紧,然后才又一步一步上前, 与璟帝隔着桌案对视。
璟帝看着他,声音里有些嘲讽的鄙夷:“你费尽心力做这些,就是想坐上这个皇位?”
“父皇,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当然早就习惯了, 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让你重新立储而已,与历朝那些逼迫自己的父亲禅位的人,我已经很好了,父皇怎么就看不见呢?”
萧炽不理会璟帝眼里的鄙薄,也缓缓将手撑在了桌案上,又道:“今夜这行宫里都是我的人了, 当然我也不希望对父皇做什么,太子已经无力回天, 父皇拟诏另立储君不是天经地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