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是很少会在晚上出门的,更何况外头还落了这么大的雨,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巧珍听她问起,掩着唇小声凑到盛昔微的耳边,低低道:“红婵姐姐好像听到管家来报,是宫里急急来了人,老爷见了之后立刻便动身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竟然是宫里……”
盛昔微听后下意识皱了皱眉,看着窗外细密的雨幕若有所思起来。
这天夜里,直到她睡了,瑞国公还未回府。
而睡梦中的盛昔微,第二次梦见了萧熠。
这次梦中是夜晚的景致了。
盛昔微也不知道这处是哪里,她看着周围的红墙砖瓦,猜测可能是东宫。
萧熠依然站在院子里,月光洒在青石板的地上。
而他依然在发光。
这光芒在黑夜中更甚,甚至比起上一次更加强烈,盛昔微已经连他的脸都快看不清了。
萧熠整个人好像与这道光融为一体,在盛昔微看来,他是要被这道光融化了。
在梦中,她走近了两步,终于看到了萧熠在光晕里模糊的脸。
他的神色很疲惫,连带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都失了神。
盛昔微想开口叫他一声,却发不出声音,她好像只是他周围的一株草木,眼睁睁的看着他沐在这片光里,身影越来越淡。
盛昔微有些着急,眉头狠狠的皱着,恍恍惚惚中,听见了旁边有人在叫她。
“小姐,小姐?”
她在这两声叫唤中微微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丫鬟。
盛昔微还有些迷糊,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声音里还有些刚睡醒带上的鼻音。
“巧珍,什么时辰了?”
“小姐,辰时三刻了。”
“唔,”盛昔微嘟囔了一声,“那起了吧。”
一旁的巧珠听了连忙上前两步帮她更衣,看着盛昔微还有些倦的神色,小声问:“小姐,您刚刚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盛昔微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梦的内容有些奇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萧熠。
待穿好衣裳,洗漱好,坐到桌前准备用膳了,盛昔微突然又问身边的丫鬟:“我爹回府了么?”
“回来了,老爷昨晚后半夜回的,听常山院的人说夫人一直等着呢。”巧珠道。
“这样啊……”盛昔微点了点头,“用了早膳后我去娘亲院里看看吧。”
她去常山院时,盛夫人也刚刚用完早饭,盛昔微走进屋里,盛夫人见了她便招招手,温柔的笑道:“笙笙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盛昔微走到娘亲身边坐下,挽着她娘的手,微微仰起脸道:
“娘,我昨儿听院里的人说爹连夜出门,后半夜才回,是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么?”
盛夫人顿了一下,而后给身边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便带着一众下人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盛昔微隐约能察觉到昨夜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盛夫人面上的笑容敛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昨夜太子又陷入了昏迷,而这次连明相大师进宫施针都不管用了,皇上因此连夜招了几个重臣进宫,想来就是商议此事。”
太子若是一直醒不来,那事情非同小可。
这消息是瞒还是不瞒,都要慎重。
“啊,”盛昔微忍不住轻呼一声,追问道,“意思是一直到现在太子殿下都还未醒么?”
盛夫人点了点头。
盛昔微也一时沉默下来。
这是皇家的事,他们这些大臣的家眷本也是不该妄议的,只是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已不是小事,盛夫人让盛昔微知道,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在外头出什么差错。
昨夜骤降大雨,今日也是阴天,外头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地上小小的水洼也还未完全干透。
盛昔微窝在自家娘亲怀里,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明明是初夏,风里却好似有几分凉意,吹得人身上冷。
六月十一,太子萧熠昏迷的第六日。
璟帝于今日开始停朝三日,将与太后一起前往恒安寺替太子祈福。
这几日朝中事由暂交予心腹大臣王阁老、沈太傅、盛首辅三人商议,若遇加急奏折可送往恒安寺。
恒安寺也已暂不接待香客,四周防卫部署严密,直到璟帝和太后祈福后回宫为止。
于是整个元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太子已昏迷多日,连明相大师都束手无策了。
太子萧熠在百姓间的名声很好,虽说一直多病,但他参朝这些年上书多条新政,皇上择优采纳,民众的生活有许多改善。
前几年元京突降大雪时,城郊忙着安置灾民,太子也曾亲自去往粥棚安抚。
在元京的百姓看来,萧熠真真是个温柔似谪仙般的人物。
是以此番璟帝与太后去往恒安寺后,京中许多人家也开始自发在家中替太子祈福。
祈求上苍保佑,太子这次能逢凶化吉。
瑞国公府里,盛夫人也在府中的小佛堂里替太子祈福。
盛昔微在门口犹豫几番才走进去,盛夫人见她神色有些别扭,起身拉住她的手往外间走了几步,而后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笙笙这是怎么了?”
盛昔微支支吾吾:“娘,就是,我也想为太子殿下祈福的,但……但我这运道,是不是还是别来祈福的好?”
第15章 赐婚(捉虫)
盛昔微知道自己娘亲每天会有一个时辰在小佛堂替太子祈福后便也想来了,但总是担心自己的坏运气会对太子殿下不好。
盛夫人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微微笑了一下:“这祈福全看心意,最重要的是心诚,真心希望殿下好起来,与运道有什么关系,傻孩子。”
盛昔微听后松了口气:“这样便好,那我便与娘亲一道儿吧。”
盛夫人应下来,于是两人又一起进了里间的佛堂,盛昔微轻撩裙摆,在蒲团上规规矩矩的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她在心里默念,希望太子殿下能平安度过这个坎儿,早日醒来,若是殿下连身子也能好起来,那便是最好了。
盛昔微记着她娘说的话,心诚则灵,一连三天她都日日与盛夫人一起每天去小佛堂替太子祈福,只是三天后皇上与太后离开恒安寺回了宫中,太子还尚未醒来。
三日过后瑞国公也从恒安寺回了府,他没有多说什么,皇上已恢复早朝,一切重新按部就班起来,东宫却静的如一潭死水,压抑的叫人心慌。
然而就在这日,伴随着一匹快马入宫,璟帝一直沉着的心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和政殿里,他迫不及待的从桌前站起来,对下首跪着的黑衣侍卫道:“明悟大师已经回京了?此话当真?!”
“回皇上,千真万确。属下随大师一起进京,大师往恒安寺去了,属下便快马入了宫中。”
“好!”璟帝迫不及待的走下龙椅,高声吩咐道,“德寿,摆驾出宫,朕现在就去恒安寺!”
此时已近巳时末,天色已晚,但皇上的吩咐德寿不敢怠慢,更何况这还是与太子有关的事。
于是连夜摆驾,璟帝匆匆又去了恒安寺。
事情发生的突然,宫中谁也不知道,半个多时辰后璟帝便到了恒安寺的门口。
门口的僧人像是早就得了吩咐在这里守着,见人来了便赶忙放行,引着去了后院主持住的屋子里。
屋里点了烛火,看起来温暖平和,明悟主持刚刚回到寺庙,此刻却已经在桌前摆好一盘棋,静静等着来人了。
见璟帝匆匆进屋,他摸了摸蓄的老长的胡子,缓缓笑道:“皇上不必过于心急,先与老衲手谈一局如何?”
明悟主持是大胤国的高僧,当年秋神医曾言,太子的身子并不是普通顽疾,他无能为力,但皇上或许可以去恒安寺请教明悟大师。
那年,明悟大师只道太子的身子或许与他的命格有关,但他尚不能看透,暂无可解之法。
之后在恒安寺的上一任主持圆寂后,明悟大师接任主持之位,没多久他便离开元京城去云游四方,这么多年璟帝一直派人寻他,却一直没有消息。
听大师说要手谈一局,璟帝一拢衣袍坐下:“好,朕就先与大师手谈一局。”
这么多年都等了,现在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这一夜,璟帝在明悟主持的屋子里一直待到后半夜才出来。
大太监德寿一直在门口候着,见房门打开,连忙躬身上前两步。
他小心的瞧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虽然面有倦色,但姿态却比来时轻松了不少,德寿心里安心了一些。
看来今日得的应该不是坏消息。
明悟主持将璟帝送至门边,双手合十,平和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无需太过忧虑。”
璟帝点点头:“有劳大师了。”
“阿弥陀佛。”
明悟主持微微躬身,诵了句法号,目送着璟帝走远后,他抬起头看向天幕。
星河广阔,月光灼灼。
东方紫薇帝星旁边有一颗星辰格外明亮,而那颗星的西侧,一颗小星与它靠的极近。
小星本身的光芒浅淡柔和,却与那颗星辰交相辉映,时不时会被旁边明亮的星光所笼罩。
明悟主持面上有淡淡的笑意,兀自低语:“辅星借芒,同运同息之相。”
初夏的夜风拂过繁茂的大树,发出沙沙声响,这一夜,平静的像是与元京城里过往无数个夏夜一样,却也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翌日,下了早朝,瑞国公如往常一般回府,面上却有些心事重重。
盛夫人在院门口迎他,瞧见他的神色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老爷?今日朝中有事?”
“没有。”瑞国公摇了摇头,“但我总觉得皇上今日看我,与平日有些不同。”
盛夫人听后轻轻蹙眉:“是不是老爷你多心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进了屋,凳子还没坐热,就见外院管家匆匆来了院里。
“老爷夫人,宫里德寿公公来宣旨了!”
瑞国公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没明白:“宣旨?宣什么旨?”
管家:“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德寿公公没说,现下正在前庭等着呢。”
瑞国公与自家夫人相视一眼,倏地想到了今日早朝时皇上频频看向他的眼神,怎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但听旨还是耽误不得,他对着盛夫人道:“阿柔,我先去前庭,你派人去将老二老三和笙笙都叫出来,莫让德寿公公久等了。”
盛夫人贺,闺名贺柔,她应了一声,匆匆遣人去了几处院子。
盛昔微的松岚苑是张嬷嬷亲自来的,彼时她正在院里踢毽子玩儿,听了张嬷嬷匆匆过来说要去一趟前院接旨,人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被巧珍巧珠急急收拾了一番然后跟着张嬷嬷去了。
一路上盛昔微都还在想,接旨?接什么旨?最近有什么旨能宣到他们家的?
大哥在北疆立了功不是前两个月才来他们府上赏过东西么……
没等她再多想什么,人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前庭,于是一眼便看见了自己两个哥哥和父母连带着宫里来宣旨的那个公公都看了过来。
盛昔微的松岚苑离前庭最远,她又要收拾一番,所以是最晚到的。
连忙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盛昔微垂眸道:“爹,娘,女儿来晚了。”
盛夫人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而德寿公公则不动神色的细细瞧了盛昔微一眼,面上带着笑:“国公大人,既然小姐已经到了,那咱家便宣旨了?”
只见德寿公公往前庭的最前头一站,瑞国公便带着一屋人跪下听旨。
“……兹闻瑞国公府盛家六小姐盛昔微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朕与太后躬闻之甚悦,今特将盛昔微赐婚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德寿公公的宣旨的话音落下,前庭一时间却没人吭声。
一大家子人都没想到,这竟然会是道赐婚圣旨?!
德寿公公像是对此已经有所预料一般,并没有面露不愉,依然是笑眯眯的卷起明黄的卷轴,捧在手里往前递了递。
“盛小姐,接旨吧?”
盛昔微被刚刚圣旨上的内容听的一愣一愣的,听见公公唤她,下意识谢恩,起身上前接下圣旨时,一双潋滟的眸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错愕。
怎么就突然赐婚了呢?
她怕不是还在做梦?
不只是盛昔微,就连久经大风大浪的瑞国公大人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表情来面对这道赐婚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