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苦夏罢了。”
他是这么应付五条悟的问询的。
【没有意义,我找不到意义,这些弱者真的值得我豁出性命去保护吗?】
【猴子】
我居然在这里听到了他的心声。
最后的场景出现在一个我从没见小村庄。
夏油杰在看到两个被愚昧村民联合虐待禁锢的,拥有咒术师潜力的小女孩时,彻底爆发了。
他沉默的杀掉了整个村庄所有的非术士,然后弑亲,叛逃。
鲜血溅在那张时常对我温柔微笑的脸上,火光将紫色的眼瞳映衬得仿佛浸了血。
——屠龙者,终还是成为了恶龙。
*
“小姐?小姐?”
眼前的画面不知道何时开始逐渐黯淡失色,我重新回到了那条黑色的河流。
身体似乎在被微微晃动。
我失神的躺在其中,任由水流将我吞噬淹没。
“小姐,您还好吗?请醒一醒!”
——有人正在这层水膜外呼唤我。
我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挣扎着醒了过来。
面前是一张焦急的脸,那是本次列车的乘务员之一。
她见到我醒过来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您还好吗,需要我帮您去叫医生吗?”
“不用了,谢谢。”我的大脑仍旧因为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而有些晕眩。
废了些许口舌将热情的乘务员打发走,我皱眉扶着自己遍布冷汗的额头。
现在我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身都是汗。
那个梦境我并没有完全做完就被打断了。
但是也足够了,心脏正在不受控制的狂跳,缓了将近半小时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打开系统看了一眼,技能栏果然多出一项。
【命运女神的纺线:给使用者一次勘破未来迷雾的梦境——已使用1/2,冷却时间:三十天零七小时二十九分钟零三秒】
我合上了系统面板,背靠在椅子上,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在使用这个技能前,我完全没有预料结果是这样的。
虽然已经脱离了特殊道具的影响,但那种真实的恐惧仍旧使我坐立难安。
我给灰原打了电话,他的伤势在经历过硝子的治疗后已经痊愈了,似乎正在准备和七海出下一个任务。
我直接强硬的打断了他:“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吧,至于任务我会替你解决的。”
“欸?前辈,我可以的。”灰原充满活力的声音让我有了一种正在被现实和虚幻拉扯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似乎关心则乱,我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额头抽痛:“抱歉,我只是有点担心。”
“没关系的前辈,谢谢你,不过咒术师哪有不冒危险的,能帮到别人我也很开心。”灰原毫无阴霾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
——但我脑海里却是那张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脸。
我感到恐惧。
挂掉电话之后,我还是联系了高层让他们把灰原和七海所有二级以上的任务转到我名下。
“请问你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过度保护可不是好事。”
“意图就是我不信任你们这群咒灵等级都会划分错误的废物蠢货。”
我啪得挂掉了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
忐忑的同时又有点爽。
但是想起夏油杰我又开心不起来了。
天内和灰原都没死,但我还是感到不安。
在那一场场我分辨不清真假的画面中,我在最后的时候,终于和夏油杰对上的目光。
明明清楚他其实并不能看见我,但我还是徒劳的往前走了两步。
我们隔着无法跨越的时空对视。
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个错觉。
——夏油杰在这场对非咒术师的屠杀中,把自己也一并杀死了。
被同时抛弃的还有死后的安息。
第70章
“千奈?千奈!”
我猛地回神:“抱歉,我走神了。”
“你怎么回事啊,最近怪怪的,杰和我说……”
“你想说什么。”我生硬的打断了五条悟。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五条悟加快了语速:“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的千奈好忙的,问你要不要帮你带甜品而已,不要的话我自己吃掉了。”
“……抱歉。”
我握着手机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自从开始替灰原和七海接下将近一半的任务后,原本就稀缺的睡眠再次大幅度缩水,我的精神状态也跟着越来越差,同时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对不起,我只是……”我嗓音颤抖。
“没关系,心情不好也没关系,但是杰要被你搞疯了,你为什么不肯见他啊。”
我不说话了。
“啧。”五条悟大声,“上辈子欠你们两个的真的是!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找个借口的!”
我想说的其实是,我没有不见他,准确的来说,我已经拜托三尾先生将夏油杰每一次任务的所有情报都提前发到我的手机上。
虽然那个梦境中我并不清楚一切发生具体的时间,但是根据周围人的穿着服饰可以判断,夏油杰叛逃的时间应该在夏天,地点在某个闭塞的村子。
【夏天】【村庄】
光是这两个信息已经能帮我锁定很多东西了,而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
于是我威逼利诱,强迫三尾先生将夏油杰所有的任务细节提前发给我,只要地点是某个村子的,我就会偷偷跟上去。
“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需要这些,而我现在的行为也许也已经涉嫌违规了,但是,还是希望您能注意自己身体。”
三尾先生似乎永远都是严谨的西装三件套,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认真的看向我。
我从他镜面的倒影上看清楚了自己青白的脸色。
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到我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我朝他笑了笑,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干枯泛白,一笑就是一道血口:“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关心。”
再坚持一个月就好了。
等这个夏天过去,我就能确信一切已经被改变。
一天连着跑了三个城市,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坐在我的沙发上,手里还抱着我半年前买的草莓抱枕。
“啪。”灯被打开了,我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不适应。
“关掉。”
“哦。”
五条悟老老实实的把灯关掉了。
我把手里的行李箱和咒具袋放在玄关,走进去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怎么了。”
我仍旧捂着脸。
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我还是能准确的察觉到五条悟凑近了,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手背上。
他正在试图移开我的手。
我却提前别过脸,把自己藏进毯子里。
“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别看我,我现在好难看。
五条悟不动了,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那片温度也消失了。
他应该走了吧。
我这么想着,整个人却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人,一动不动的保持原来的动作躺在沙发上。
走了也好。
我面无表情的想着,但是眼眶却忽然烫得不行。
忍了又忍,我还是没能忍住,咬着牙非常没用的呜呜哭了起来。
就在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随后我被整个抱了起来,塞进身后人的怀里。
“呜呜……嗝。”
我的哭声被吓得一停。
五条悟并没有走,反而从背后抱着我。
“不看就不看嘛。”他趴在我肩窝的位置嘀嘀咕咕。
“别,别抱着,我。”憋了太久的眼泪像是有惯性,一下子还停不下来,我有点尴尬,又感到窘迫。
“我就要抱。”
“……喂!”
我不说话了。
五条悟也不说话,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从后面搂着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安静的简直不像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终于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泪腺了。
我在一片寂静中犹豫着开口。
“你不觉得我很讨厌吗,这样。”
“没有。”
“比你讨厌的人太多了,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千奈你确实没有以前可爱了!”
“这,这样吗?”我被他说得又要哭。
“你原本是第一可爱,现在变成第二了,我超过你变成第一名了。”
……真是的,不愧是你五条悟。
我吸了吸鼻子,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五条悟肩膀比我宽很多,我缩在他怀里的时候正正好,本来就好几天没合眼了,我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
半睡半醒间,我感觉唇边一热,五条悟扶着我的脸颊,摸了摸我的嘴角。
“千奈,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只流浪小狗。”
他的指尖有血迹。
我的嘴唇上都是裂口,前面哭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原本愈合的口子。
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回答他:“我不是小狗。”
“杰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揍他一顿呗。”五条悟试探的开口。
“没有。”我蜷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其实真的没有特意不见他,我只是太忙了……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可能会在他和我对视的下一秒就哭着求他不要叛逃。
太苦了,不要这样,夏油杰还不到十八岁。
哪怕不当咒术师,他这么聪明,做什么都可以,请不要把自己留在深渊里面。
“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敢找你,连任务都推了好几个,我赌他现在就在楼下。”
“他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我吸吸鼻子,声音发抖。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保护所有人的,我可以做到。
“你说,夏油杰不当咒术师的概率有多大。”我冷不丁的忽然冒出来一句。
五条悟吓了一跳,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思考了一下。
“不太可能吧,我觉得,杰的性格不是甘愿平庸的类型。”
——是吗。
“我想阻止他做一件事情,悟。”
“你直接和他说呗,我觉得你现在让他学狗叫,他可能都会答应。”
“噗。”我本来一脸严肃的,被他这句话逗得没忍住笑了一下。
“我不要他学狗叫,要是他能不做那件事,我叫给他听。”
五条悟沉思了一下:“那也行。”
“不过你叫的时候,我也要在场……千奈你干嘛打我头!”
“正经点啦五条悟!”
“好吧。”五条悟把我抱得牢了一点,我怀疑他主要是怕我再打他。
“所以是什么事情啊?”
“唔,就是他可能做,但我又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做,什么时候做的一件事。”我好像快被自己绕晕了。
“很复杂,你领会意思就行。”
“要是我的话,我可能会抢在他前面干了。”
“比如我要是知道你要抢我蛋糕吃,我可能就会在你回来之前先吃掉……当然了桌子上那个是特意给你买的。”
五条悟一边收紧抱着我的胳膊一边偷看我的脸色。
我却没有因为他找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例子而和他生气。
“抢先一步吗……”我愣楞的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喂,我随便说说的而已……”
“谢谢你,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喂!”
*
在又蹲点了小半个月之后,我终于在三尾先生私下发给我的任务情报里发现了我想要的内容。
外面骄阳似火,路人们都汗流浃背。
而情报里也出现了【村庄】等关键字。
我面无表情的拎起咒具袋,往任务地点赶过去。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快了,但我还是慢了一步。
我远远的就听到了血液从身体中喷溅出来的声音。
【猴子】
我努力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蹲在窗户的下方试探着往里看去。
一个秃头而肥胖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他眼里还残留着生前的不可置信,像是不敢想象自己请来的咒术师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