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贺绕到沙发前之前,便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声音平稳匀称,律调有度,稍微一不注意,就要听不着。
待走过去的时候,果然,原本高挑纤瘦的姑娘此时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正睡着。
男人的脚步放轻,将手中装着丸子汤和什锦炒饭的托盘轻轻搁置到旁边的长几上。
然后才弯下腰,用很低的声音问她:“睡着了?”
“……”
“孟甜甜,”钟知贺低笑了声,“你不吃东西了?”
“……”
客厅的窗子开着,窗口恰好对着沙发的方向。夜间微凉的风吹起沙发上女孩鬓边的碎发。
他们距离很近。
这样看她,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细嫩得连一丝毛孔也不可窥得。
睡得很沉,连日辛苦,一定很累了。
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端庄严谨,或是伶牙俐齿的样子。突然这样安静地睡着,像只乖巧的猫儿。
钟知贺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又一阵风迈过窗,飒飒吹来。像是要和上一阵风一样,从睡着的姑娘面上拂过,不过靠近之前,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恰好挡住。
或许,也不是恰好。
是看似恰好的,刻意为之。
-
醇浓的豆香随着奶白色蒸腾的热气,在整幢别墅的一楼弥散开来。
孟遥仍在睡梦中,不过与周公的会晤接近尾声。正是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些热,眼睛还没睁开,手便本能地伸出去,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撇开。
然后手就耷拉下来,预备继续睡。
……
等等。
毯子?什么毯子?哪来的毯子?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孟遥“腾”地坐起身,揉开惺忪的睡眼,怔怔出神。
她身处一个很大的空间。看着装潢摆设应该是客厅,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纤尘不染,干净得像是地产商精心打造的样板间。
只有窗台上那株快要干涸而死的风铃草昭示着这里有人居住。
不过显然,这里的主人和她一样,不大擅长侍弄花草。
孟遥昨晚很困,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多看几眼。现在又到了白天,跟晚上看起来不大一样,她刚刚醒来就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发懵。
一直到钟知贺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懵着。
对方果然一开口就不让人失望,上来就问了两个字:“傻了?”
……
好好一个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好好一张嘴,怎么就不是哑巴呢QAQ
还没等她想到要说什么,对方又补了更过分的一句:“算了,本来也不是很聪明。”
“?”孟遥揉揉眼睛,声音带着清早刚刚睡醒时特有的温和,听起来软软糯糯,很好欺负,“哥哥,一大早就要人身攻击吗?”
如果我国著名搞对象学家孙又菡女士此时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动地给她的专著再添一条——【不要在刚睡醒的时候叫男人哥哥,否则后!果!自!负!】
钟知贺坐到了孟遥面前的长几上。
须臾。她听见他为不可察地笑了声。
他笑了。
他又笑了。
他怎么总是笑啊,总是笑的话高岭之花人设不会崩掉吗?
不过,唔,居然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见对方没说话,孟遥皱着眉头,指了指身上盖着的毯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啊?”
钟知贺面不改色地将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我、我刚醒啊,不知道……”
其实她看到自己身上衣衫完整,知道没发生什么。不过就是觉得,她在他家睡了一晚醒来,什么都不问,好像有点更奇怪。
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眼前的男人眉梢一挑,推了推眼镜,悠悠拉着长调子:“孤男寡女夜半三更,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也没有,”孟遥默默咽了口唾沫,往后靠了靠,口中还在卖着乖,“我知道哥哥是正人君子。”
“是么?”
面前人突然倾身,急剧缩短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孟遥只觉得倏地一晃神儿,钟知贺那张英朗无匹的脸就到了近前。
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还有与之相伴而来的,独属于男性的,灼热的气息。
他的气息就这样随着他的靠近,一寸寸烧灼、掠近她的领地。
孟遥的心跳先是暂停一拍,紧接着就是一阵“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们两个离得这样近,她甚至开始害怕心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良久,她才艰难的回应:“……当然了。”
距离再度拉近,这样的情形下,连眼前男人根根分明的长睫,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喑哑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可哥哥也是男人。”
孟遥屏住呼吸,丝毫声音也没敢发出。
静静地听着他补上后半句:“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
他说的分明没有半句露骨的话,可她听着,却总觉得心跳呼吸都快要不可自抑。
孟遥低下头,试图避开对方直视过来的目光。
可是这样一低头,眼神一不小心又落到钟知贺颈窝里那颗褐色的小痣上。
然后,孟遥觉得她可能不止是脸红,她这次可能是直接红到耳根。
清早的晨光越过窗子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形映成地板上的影子。
孟遥被她眼前这只夺人心魄的男妖精搞得五迷三道,由着对方说什么是什么。
“不要随便跟男人回家,懂么?”
孟遥乖巧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险恶得多,所以,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还是一脸纯良地点头。
钟知贺不紧不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要轻信任何一个男人,男人没什么好东西,他们蓄意接近你,多半是有所图谋。身心钱财,你所拥有的,都是他们贪图的。”
孟遥点头点到一般倏忽杏眼圆睁,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
他为了教育她,连自己都骂进去了,这还不算好东西吗QAQ
钟老师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孜孜不倦地说:“所以,长点心。”
“还有,不要随便叫人哥哥,知道么?”
“……知道了。”
下次还敢,哥哥。
看到孟遥还算受教,钟知贺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直身子。
孟遥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刚睡醒,头脑还迷糊着,不够清醒。是以,想到就脱口而出:“那如果,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嗯,有所图谋呢?你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钟知贺敛起眉,淡声说:“那要看她图谋什么。”
“就是,”孟遥不知道哪跟筋不对,“就是单纯地想睡他。”
▍作者有话说:
钟钟:你单纯一个我看看
第19章
孟遥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刚睡醒,头脑还迷糊着,不够清醒。是以,想到就脱口而出:“那如果,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嗯,有所图谋呢?你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孟遥不知道哪跟筋不对,“就是单纯地想睡他。”
“……”
此话说完,气氛有半分钟的停滞。
半分钟后,孟遥就见眼前的男人倏忽站起身,冷冷瞥她一眼,只撂下一句:“那我建议被图谋的那位报警,把那个图谋不轨的女士,抓起来。”
他说出“图谋不轨的女士”这几个字时,虽然没有看着孟遥,但她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好像,被他内涵了:D
甚至觉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抓起来了。
钟知贺的话说完,人又越过隔断,往中岛台的方向走。
今早鲜磨了豆浆,还烤了面包,中西结合,此时都在温着。
孟遥说完那句话才清醒过来,又开始被自己的良心谴责。她明明是新时代坚强独立新女性,怎么能大白天的说出“如果一个女人单纯地想睡一个男人”这种话呢?
这样一想,她愈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哪有人这样的?
应该直接上啊!口嗨算什么!
孟遥清醒以后,便迅速从沙发上起来。将钟知贺不知什么时候帮她盖的毯子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一边。又将沙发收拾整齐,然后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稍作整理。
做完这一切,便拿起的自己包包,趿着拖鞋往门口走。
虽然她作为新时代新独立女性,觉得刚刚那个问题并没什么。可是,嗯……尴尬还是有一点,总之,她觉得今天她实在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中岛台和别墅大门一东一西两个方向,走到一半,她依稀听见钟知贺在叫她——
“来吃饭。”
“人呢?”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孟遥恰好走到了门口,在两人目光遥遥接上的一瞬,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起来有点像落荒而逃。
-
出了钟知贺家的门,孟遥才发觉这片别墅区有多大。
她从他家的大门出去,往前走了一百多米,仍然没有看到别墅区的出口。
还好这时正是清早,烈阳还未上岗,天朗气清,还不算热。
孟遥明白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是找不到路,便干脆拿出手机导航。
手机里很快响起清脆的女声,用英文说着:“请沿当前道路北行两百米,右转行三百五十米,可到达目的地。”
孟遥满意地收起手机,预备按着导航说的,沿着这条路直接往北走。
刚按照导航的指示走出了这片别墅区,孟遥刚刚伸手要招呼路上的出租车,就倏然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声音是从她左手边的马路边传来的,那人此时正用蹩脚的英文问路。
孟遥咬了咬牙。
那、不、就、是、她、那、个、狗、比、前、男、友、兼、现、任、妹、夫、吗!
怎么他都阴魂不散美国来了?
不过两人的距离并不近,孟遥只能听见零星的几个单词,具体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亏得离得远,顾柏宇也没在第一时间看见她。
恰好有出租车过来,孟遥就趁着他没发现,赶紧招了辆出租车跑了。
倒不是怕他。只是,人跟狗无话可说。
-
旧金山的上午,日光渐盛。
天气预报说这日是这个月最晴朗的一天。只不过,人顶着这样的日头,只走一会儿便汗涔涔,难受得很。
这片三藩市最著名的别墅区每家每户都有不止一辆车,是以,不允许出租车随意进出。
顾柏宇不得已就这样顶着这像是要将人烤熟的日头,在一大片别墅群里找了一上晌,这才算找到了他舅妈贺教授和他大表哥钟知贺的住处。
不仅如此,终于千辛万苦找到地方以后,门铃按了半晌,他又这样晒了半晌。直到他以为大表哥家里没人,自己白来了这一趟准备走去他公司的时候,他那位高岭之花大表哥才终于开了门。
钟知贺在二楼房间里听见门铃响就看到了是面前这位不请自来。
这位他认识的。
孟遥闭着眼睛找的那位前男友。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大表哥,好久不见,冒昧来拜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嚯。
原来还是他表弟。
见钟知贺没说话,还一脸不认识他的样子,顾柏宇不得已又给这位贵人多忘事的大哥自我介绍一遍:“哥,我呀,小宇。我妈是钟悦,你叫她姑姑的,咱们两年前在海擎的年会上还见过的。”
哦。
原来是十分远房的远房表弟。
“是你,”钟知贺挑了挑眉,“有事吗?”
“哥我这,”烈阳仍在头顶晒着,顾柏宇抬起手擦了一把额上涔涔的汗,“我晒了一路找过来的,您看要不咱们先进屋喝口水再接着说?”
顾柏宇的话说完,却没听到钟知贺回答。
他依旧居高临下,闲闲倚在门边,随手指了指左边。
顾柏宇没弄懂他的意思,只好问道:“哥这是?啥意思?”
“不是要喝水?”钟知贺不咸不淡地说,“那边有超市。”
他说完,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反而站直身子,抬手就要关门。
早就知道这位大表哥是有名的高岭之花,不是很好相处。只不过,顾柏宇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根本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