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沉沉的,听觉和大脑仿佛也被昏蒙包围。
——没什么可喜欢的。
不是你,是指全世界,都没什么可喜欢的。
她不知所措,一下子没了言语。
好半晌找回声音,“那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就像这样。”
“啊?”
“活着。”
“……”
他盯着角落处的跳绳,绳条粗粝又长,缠绕盘结在一起,像条蛇。
蓦地,他转头看向陆听音,嗓音像是淬了冰,拒绝的话接二连三:“所以,别喜欢我,别追我,离我远一点。”
陆听音:“哦。”
光柱移动,落在他眼底,他眼睫轻颤,狼狈地挪开视线。
又听到她说:“那换一下,你追我吧,我肯定同意。”
“……”
“……”
她才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门锁被人打开。
阳光瞬间涌入室内,她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是林周逸覆盖而下的身影,他伸手:“脏死了,快起来。”
……
……
仰卧起坐按照学号来,陆听音学号靠前,早早结束后,在边上等了会儿,等到林周逸坐好,拉着他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水喝。
林周逸擦了擦汗,“门怎么被锁了?”
陆听音说:“来了阵风。”
林周逸皱眉:“你不是带手机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周逸琢磨了下,“就想和沈昼多相处会儿?”他一脸厌恶,“器材室多脏啊,还一股子味儿,你也忍得住。”
半天也没等到她回答,又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发什么呆,被关傻了?”
“你才傻。”
林周逸去柜台拿水,见到陈超,索性把他的水一起付了。三人在树荫下喝水,他问:“在里面干什么了,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死样子?”
陆听音喝了口水,“和沈昼聊了几句。”
“你表白了?”
“沈昼表白了。”她一脸平静。
林周逸和陈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的脸涨红。
陈超震惊:“好刺激好不真实,仿佛活在梦里。”
林周逸:“……”
陆听音慢悠悠补充,“他帮我表白了。”
“……能好好说话吗,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林周逸擦了擦嘴,“然后呢,他答应你了,那不能够啊。”
她瞥了一眼,没吭声。
林周逸转移话题,“周末出来唱歌?”
陆听音垂眸拧瓶盖,“不去。”
下课铃响,教学楼的人一窝蜂地跑向超市,三人逆行在人流中。
林周逸问:“去游戏厅,我请客?”
陆听音:“不去。”
林周逸又说:“看电影?”
不管他问什么,她统统就俩字回应——不去。
陈超勾着林周逸的肩,“她这是被伤到了,从此封爱不动心。失恋的人需要时间去疗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林周逸对上他的眼,“我不想打扰她,我现在就想打你。”
“……”
……
……
沈昼拒绝她,陆听音早就猜到,这倒没什么好伤心的。
追人嘛,总要有追人的态度。喜欢不常有,相互喜欢更是难得,不是每个喜欢都会有回应的——这些理她都知道,她也做好了被沈昼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的准备。
被拒绝一次两次就放弃,那不叫喜欢,那叫一时冲动。
她喜欢沈昼。
即便沈昼拒绝她,她也还是喜欢。
只要她喜欢,她就没有理由放弃。
但她难免心情低落,在教室走廊外看到沈昼被班主任叫走,下午的课,他都没回来。陆听音虽说被这事影响,但也知道轻重,上课认真专注,把老师讲的要点都记了下来。
直到放学,也不见沈昼的踪迹。
她和林周逸并肩出了教室。
林周逸手里把玩着篮球,边走边往地上拍。
陆听音:“你和人约了打球吗?”
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消息,语调散漫:“先送你回家。”
“不用。”陆听音也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她重复上面的一句话,“我哥今天回家,顺路来接我。”
没把后面补充的那句说了——“陆女士说我不把你带回家,我也不用回家了。”
林周逸说:“那行,等你哥来我再走。”
走到校门。
遇到等公交车的陈超。
听到陆听音哥哥来接他,他羡慕极了,“小鹿,你们兄妹关系真好,你哥哥还来接你。你不知道,开学那天,我哥问我是不是明年中考。”
陆听音低头和陆宴迟发消息。
陆听音:【?】
陆宴迟:【5】
闻言,陆听音看了眼自己和陆宴迟的对话,原来这就是“兄妹情深”。
陈超和林周逸聊着周末出去玩的事,又问她去不去,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不去,我哥给我带了几套试卷,我要做卷子。”
话音落下,陈超更羡慕了:“你哥对你可真好。”
“……”
“你哥好像也是咱学校毕业的吧,我前几天在学校的高考状元榜那儿看到过他,”陈超记忆模模糊糊,“名字也挺好听的,叫啥来着,陆……”
不远处,陆宴迟的黑色轿车出现在转弯处,迎着漫天霞光逐渐向她靠近。
陆听音指指自己,“我叫小鹿。”
陈超不解。
陆听音指指那辆车,“我哥——”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副驾驶车窗半降,露出陆宴迟的脸,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清冷声线透露着丝许不耐烦,催她:“上车。”
“他叫小狗。”她不咸不淡地,“兄妹名,多好听。”
“……”
第5章 心动 她家沈昼
车厢内陷入冰点。
冷气沿着出风口滋滋地往外冒,车载音乐也在某个瞬间被人刻意按下暂停。前面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在斑马线外。
“我什么时候有了那么个小名,我怎么不知道?”他似笑非笑。
陆听音微抿唇,“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对你的爱称。”
陆宴迟面无表情:“是吗?”
陆听音:“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陆宴迟的脸色并没因此而好转,胁迫似的开口,“下次要是再听到你这么喊我,信不信我把你从家里丢出去。”
“那妈妈会把你从户口本里丢出去。”
“听着,”他挑眉,“还挺划算。”
陆听音皱眉:“你能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吗?”
陆宴迟:“不能。”
“……”
“……”
红绿灯转换,陆宴迟踩下油门,装不经意地问:“刚刚那个,是你同学?”
林周逸就住她家隔壁,叫陆宴迟“哥哥”叫的比陆听音这亲妹妹不知勤快多少倍,他问的应该是陈超。
“嗯。”她应。
“我还以为,你在追他。”
话语里,隐约有几分遗憾。
陆听音抬眸,眼里黑黢黢的,“人上了年纪是会这样,会得老花眼,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陆宴迟跟没听到似的,语调闲闲的:“没追到?”
陆听音懒得理他。
见她没像往日般反驳,陆宴迟以为她生气了,余光瞥清她毫无愠色的脸,复又开口,似在安慰她,“人丑就要多读书,好在你读书还可以。”
“……我没在追他。”
“自欺欺人。”
逼得急了,陆听音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宴迟唇角扬起的弧度滞住,“嗯?”
陆听音一声不吭。
陆宴迟说:“林周逸看不上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他嘴巴装机.关枪似的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陆听音听得烦了,按下车载音乐把声音调到最大,音乐声振聋发聩,充斥在耳边,把烦人的声音挡住。
她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目光停住——
与她相隔不过两米的距离停着一辆车。
黑色车身写满冰冷与傲慢,车身线条流畅,彰显不菲身价。
后座车窗降下。
沈昼脸稍往外倾,冷眸淡淡,微抿的唇毫无血色。漫天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眼底投下淡淡阴影。似轻蔑,似厌恶。
视线相撞。
她眼里有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笑意,他眼底却什么也没有。
三十秒的红灯时间漫长又短暂。
车子一前一后地飞驰,陆听音忍不住探头望,近旁响起陆宴迟的呵斥声:“头伸出去干什么,命要不要了?”
“哦。”
她不舍地回到座位坐好,透过后视镜,看到那辆车在岔路口右转,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剪影,被夕阳割碎融入光影。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陆宴迟问:“遇到熟人了?”
陆听音回神:“同桌。”
“男的女的?”
“男的。”
“离他远点。”
一个两个都让她离得远一点。
郁闷情绪涌上心头,她心烦意乱。从口袋里掏出耳塞,一左一右塞进耳朵里,“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
“我在和你说话,沈昼。”
男人声音严厉,在车厢里飘荡。
“你看外面干什么?”
沈昼按下车窗按钮,茶色车窗缓缓升起,将外界的光和身旁的车一并隔绝在外。他没错过车窗升起时,霞光簇拥在她的脸上,少女满脸的期盼与失落。她唇畔翕动,说着两个字。
她可能不知道,每次她喊他名字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是亮的。
而坐他身旁的人,有旁人在时以炫耀口吻,无旁人在则严厉或是恼怒。
五官和他有几分相似,他常用“姓沈的”来称呼他的人。
——是他的父亲。
沈业昀:“桑桑今晚也回家,你作为哥哥,要有做哥哥的样子,她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你多关照点儿。”
沈昼狭长眼尾下垂,一言不发。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模样,沈业昀怒火中烧,还未开口——
副驾的特助递来手机,“沈总,梁总的电话。”
一通电话,谄媚和阿谀交杂。
沈昼盯着天花板。
恶心,嫌恶,反感诸类情绪。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
沈昼家是独栋别墅,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
房子装修也极尽阔绰奢华,男主人事业有成,女主人温柔贤惠,儿女双全,是众人眼里的幸福家庭。
沈昼刚打开房门,对面房门也打开。
身后传来女孩娇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哥哥。”
他动作未停,进入房间。
正准备在书桌前坐下,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个四方盒子。
房门被人敲响,叶桑桑说:“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就放在你桌子上,哥哥,那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没有人看到的房间,他再也不用隐藏情绪。
拿起盒子,跟丢垃圾似的丢进垃圾桶里。
沈昼转身拉开门,动作极大。
叶桑桑趴在门边,毫无征兆地往前倒,眼前就是他的怀抱,她心安地阖上眼,却没想到他仍旧冷硬如磐石,任她敲了多年都无动于衷。
她倒在地上。
“滚。”
沈昼眼底阴翳丛生。
动静极大,上楼的沈业昀听到,忙走过来,见到这一幕,怒火横生。他抬起手,直直地就给了沈昼一巴掌,“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昼被打得脸往一侧偏,脸颊泛红,指印明显。
叶桑桑尖叫,“爸爸,不要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