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犯多条校规,予以通报批评处理。”王主任飞速念完,不给她任何反应余地。
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
“居然有好几条?”
“她犯什么校规了?”
“长得那么漂亮,该不会是谈恋爱吧?”
“哇,跟谁呀?怎么只通报她一个?”
“谁知道啊。”
这些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仿佛她是什么万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黎晓如芒在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不就是“迟到、打耳洞、染发烫发、不戴校牌”么?这能有上面那些奇葩情节严重吗?
薛南枝惊讶地问:“黎晓,你干什么了?”
黎晓低着头,哼唧一句:“没干什么。”
薛南枝不好意思追问,拍拍她的肩,让她节哀:“通报批评不是什么大事,没几个人会记得的。”
晨会散场,黎晓在憧憧人影中瞧见季扶倾。
他仍身姿挺拔地站在旗台下,头顶飘着红旗。他漠然睥睨着操场上退却的人潮,脸上不带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好似这一切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黎晓默默捏紧拳头。
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就为了竞选个破学生会会长,害得她身败名裂万人唾弃沦为笑柄!
她才不要当季扶倾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要当就当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季扶倾,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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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晓气得午饭时间都没去食堂,一人趴在课桌上郁闷,她这段时间都不想暴露在公共视野里。
太气了,她恨不得拿根麻绳吊死在季扶倾班级门口。
【黎晓:本人已死有事烧纸.jpg】
【谈胤雪:我的晓乖乖,你怎么了?】
【黎晓:早上升旗仪式,我被通报批评,全校性社死。】
【谈胤雪:……】
【黎晓:我上辈子是掘了季扶倾家祖坟么?他凭什么这么针对我?写检讨请家长外加通报批评,我不要面子的啊?】
【谈胤雪:呃,这个事也不能全怪别人吧……】
【黎晓:嗯?你说什么?】
谈胤雪立刻撤回了上一条回复。
【谈胤雪:我是说,都是他的错!!!】
【黎晓:此仇不报非君子。】
【谈胤雪:你打算怎么报?】
【黎晓:有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无完人,他搞了两百多条校规,我不信他一条都不会犯。】
【谈胤雪:你想去抓纪检委员违反校规?难度有点大啊。】
【黎晓:他要是不违反,想办法让他违反不就好了?】
【谈胤雪:你还想钓鱼执法?】
【黎晓:他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还怕钓鱼执法吗?】
【谈胤雪:要我说,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很多时候人就跟金鱼一样,记性只有七秒钟。等到明天,大家估计就把你这事忘记了。】
【黎晓:哪怕所有人都忘了,我也忘不了!这份耻辱,刻烟吸肺。】
【谈胤雪:你消消气。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黎晓觉得谈胤雪说得有道理,不能冲动。
拉季扶倾下水这种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她一定要制定缜密的作战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等他哪天喜提“写检讨请家长通报批评”大礼包,就是她大仇得报之日。
黎晓花了一个中午研究《C大附中校规(新编)》,枯燥的条律看得她昏昏欲睡。
只可惜,她还没个头绪,新的麻烦就出现了。
今天刚好轮到黎晓值日,放学之后她要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等教室收拾干净,学校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她背上书包,出了教室,到了一楼,发现布告栏那里好像有新的文件,就绕过去看了一眼。
张贴的正是她的处理决定。
黎晓:“……”
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她只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
布告栏是实时更新的,要是有新的通知,旧的就会被换下来。按理说,并没有人监督。
她左右看了看,正想把这张通告偷偷撕下来,就瞧见拐角处走来两个人——是政教处王主任和季扶倾。
黎晓蠢蠢欲动的小手立刻缩了回去,她假装没看见他俩,正欲开溜,谁知王主任叫住她:“那个谁,你站那儿干嘛呢?”
黎晓:“……”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王主任走过来,教训道:“放学不回家,在校园里四处游荡,像话吗?”
黎晓垂着头,小声说:“我面壁思过呢。”
王主任这才注意到布告栏上的处理决定。
“面壁思过?”他语带怀疑。
黎晓心想,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也是骗你的。
王主任绕着黎晓走了一圈,打量着她:“那你的头发怎么还是这个颜色?被通报批评还没长记性?”
黎晓:“最近没空去理发店。”
王主任言之凿凿:“我看你是不想去。”
黎晓抬起眼睛,撞上季扶倾无动于衷的眼神。
他就站在王主任旁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眼旁观她挨训。
王主任:“限你这周之内把头发染好。”
黎晓“哦”了一声,王主任又说:“季扶倾,你负责监督她。”
季扶倾显然没料到王主任会下这种命令,顿了一秒,这才应道:“是。”
交代完毕,王主任迈步离开,走廊里只剩下黎晓和季扶倾两个人。
黎晓转身就要走,季扶倾却突然伸出一条胳膊挡住她的去路——跟上次在学校门口拦她一模一样。
黎晓睨他一眼,问:“你要干什么?”
季扶倾说:“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了。”
“不巧,我今天没空。”黎晓当然不理他,她想推开他的胳膊,谁知他力气大得惊人,竟纹丝不动。
“你今天不去,明天也会找新的借口推脱。”季扶倾好像很了解她的脾性,“拖久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黎晓从他这话里咂摸出些意思来。
如果她在规定的时间内不把头发染回来,王主任到时候除了会骂她,兴许还会数落季扶倾一顿。
思及至此,黎晓得意地靠上瓷砖,说:“我偏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该不会要打我吧?好可怕啊你,打人可是违纪的。”
语调慵懒且不正经,目光还带着几许玩味。
季扶倾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眼神渐冷。
紧接着……
“哎哎哎,季扶倾你干什么?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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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理发店的霓虹在凉雾里散着氤氲的光亮,三色柱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招徕顾客。
工作日,生意冷清,门可罗雀。前台小妹一边用手机追着剧,一边和新来的学徒打情骂趣。
“呼啦——”
一阵冷风吹来,玻璃门被推开,来了一男一女——背着书包,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一看就是C大附中的学生。
男生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女生小步跟在他后头。
前台小妹连忙把剧暂停,只听那男生说:“帮她染个头发。”
前台小妹笑脸相迎:“您先到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帮您叫发型老师。”
说罢,又手忙脚乱地送来水果、饮料和最新的时尚杂志。
黎晓坐在皮质沙发上,和季扶倾隔开一个身位。
理发店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染发药水的味道。音响里正播放着什么歌,可惜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听不清。
既来之,则安之。
黎晓不慌不忙地吃着西瓜,还贴心地给季扶倾叉了一块。她眨了一下眼,一双桃花眼里像是有抽不尽的情丝。
纯中带欲,有种独特的风情。
他垂下视线,冷瞥着她,看她的眼神跟看电视里给纣王喂葡萄的妲己没两样。
不屑又淡漠。
这时,来了一个自称艺术总监的托尼老师,问:“你们俩,谁要染发?”
总监不愧是总监,挑染的红发看上去是比学徒五颜六色的发型更有高级感。
黎晓举了一下手,却忘记手里还有一块西瓜,模样很逗。
她把西瓜放回水晶托盘,跟着托尼老师去她的座位。
“这发色不是挺好看的么?奶茶栗棕,今年最流行的颜色。”托尼老师松开她的马尾,柔顺的发丝滑落至肩头,泛着绸缎一般的色泽。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可是……”黎晓看着镜子里季扶倾的身影,小声说,“他不喜欢我染这个颜色。”
不知是刻意还是真情流露,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小女生的娇羞,听上去像极了甜蜜的抱怨。
托尼老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片刻,立刻明白了——原来是学生小情侣啊。
黎晓垂眸敛睫,嗓音软软糯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啦……”
“我懂我懂。”托尼老师看破不说破。
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不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这点儿小心思瞒得住谁呀。
托尼老师为她梳着发,然后用尖尾梳挑起一缕发丝,说:“小美女,你这头发染了没多久吧?”
“寒假刚染的。”
“这还不到一个月吧?”托尼老师教育道,“头发不能经常烫染,损坏之后很难修复。你现在年轻还看不出来,等年纪再大一些,掉发脱发的毛病就全来了。”
“你看看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剪头发的中年妇女,故意压低音量,“上个月刚去医院做的植发手术,听说花了好几万呢。”
黎晓一听,陡然心惊。事关美貌,确实是一个非常严肃且沉重的话题。
她正想着该如何同季扶倾讲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托尼老师又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定期对头发和头皮进行护理,就能有效避免掉发和脱发。我们店就有这项服务,现在办卡有优惠,冲五千送六千,要不要考虑一下?”
黎晓:“……”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对托尼老师露出一个招牌微笑,说:“谢谢,暂时不需要。能让我先看看颜色么?”
托尼老师拿来一本色卡小册子,仍旧不死心地安利着理发店的护发养发套餐。
黎晓就当没听见,专心浏览着小册子。翻到某一页,青葱似的食指在其中一个色卡上点了点,说:“就这个颜色吧。”
托尼老师俯下身一瞧,有些犹豫:“你确定?这个颜色……”
黎晓天真地问:“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托尼老师“啧”了一声,郑重其事道:“要不还是让他看一下吧。万一他还是不喜欢,你不是又得重新染吗?”
他指的是季扶倾。
黎晓看向镜子里的季扶倾,他在沙发上坐了有一阵子了。
前台送来的时尚杂志原封不动地躺在茶几上,而他手边是一本摊开的英语听力练习册。
季扶倾低垂着头,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在挺拔的鼻梁一侧落下清晰可见的阴影。
他戴着无线降噪耳机,隔绝理发店的噪音。指间夹了一支黑色水笔,在做听力——还真是勤奋好学。
黎晓嘴边漾开一丝笑意,说:“那你帮我去问问他。”
托尼老师得令,拿着小册子走过去,手指敲了敲茶几。
季扶倾摘下左侧的无线耳机,问:“什么事?”
“她想染这个颜色……”托尼老师指给他看。
季扶倾偏过头,扫了一眼。
不出所料,眉头拧了起来。
托尼老师可太懂男人了,他说:“这个发色叫亚麻茶青。好看是好看,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毕竟,希望女朋友把头发染成绿色的男生可不多见。
季扶倾的目光顺势移到黎晓身上。
她侧对他坐着,明晃晃的灯光照射下,她的皮肤白到近乎不真实。披散的长发遮住半边脸,依稀能瞧见精致的鼻尖。
这时,黎晓扭过头,冲他笑了一下。
浅浅的酒窝浮现,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清悠悠的水在晃动。
她在捉弄他。
季扶倾把小册子合上,站起身,走过去。
黎晓抬起眼睫,直勾勾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