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青跟黎天亮说了一下今天的大致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学校这边认为,还是应该和家长多沟通沟通比较好。”
黎天亮好像压根不把这事不放在心上,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嘛。”
看来这当爸的是真不管闺女。
黎晓心中有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失落。
不料,黎天亮又说:“我一会儿看看明天有没有空,有空就去学校一趟。”
黎晓:“……”
您老人家还不如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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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除了要应付今日份的课后作业,黎晓还得写三千字的检讨。
哎,平时写八百字的命题作文都费劲,三千字的检讨,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如果是换成别的什么,她还可以找人当救兵。
可今天发生的事……她羞于对外人启齿,只能自己想办法。
黎晓在手机上搜索“检讨书模板”,一边浏览一边感慨世界的参差——连上学迟到这种小事,都能写得花样百出。
小到缺乏时间观念、不守规章制度,大到浪费他人时间、影响学校秩序……说得再严重一点,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迟到,从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是对生命的一种“谋杀”!
她不知道写检讨书的人究竟有没有认真反省自己的过错,可她确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了绞尽脑汁凑字数的拳拳心意。
黎晓正抄着检讨书,闺蜜谈胤雪发了一组照片过来,是她家养的泰迪狗,名叫发财。
【谈胤雪:刚和我妈遛狗回来,发财见到小区里的母/狗都走不动道,明明早就绝育了。】
之前黎晓在深城的时候,经常去撸狗。发财可喜欢她了,每次见着她狗尾巴能摇出花来。
她现在懒得打字,直接发了一段语音过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忘了它可是一只泰迪。”
【谈胤雪:怎么回事?听你这语气,好像不太开心。】
【黎晓:写检讨呢。】
【黎晓:垮起个小狗批脸.jpg】
配的图正是发财的表情包。
【谈胤雪:你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寒假作业被老师发现是抄的了?】
【黎晓:不是。哎,一言难尽。】
黎晓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过去,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言语中不乏对某人的愤恨之情。
【谈胤雪:这男的绝了,他对你就没有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黎晓:如果有,我还需要写检讨吗?】
黎晓忽然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找出《C大附中校规(新编)》,打算拍两张照片给谈胤雪发过去。
她也挺纳闷,新校规究竟有什么幺蛾子,怎么能搞成那么厚的一本。
她把小册子打开一瞧,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目录共有十二章,分为考勤、课堂纪律、卫生、衣着、宿舍管理、集会、学生交往等等,共计两百多条细则。
黎晓给目录拍了一张照,继续往后翻,看见第4章第2条:“学生不得将头发染成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不得烫发,不得留奇异发型,违者扣三分。”
季扶倾居然背得一字不差——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两百条校规都背下来了。
这条校规后面还附了好几张示例图,解释什么叫“奇异发型”。
男生有流氓海盗式、精神崩溃式、寸草不生灯泡式等;女生有偏头痛式、披头散发贞子式、垂“帘”听政式等。
图是手绘的,虽然绘图技术不咋样,但胜在生动形象、惟妙惟肖。
黎晓大开眼界,给这一页也拍了照,通通发给谈胤雪。
【黎晓:我们学校新编的新校规,有他的贡献:)】
三分钟后。
【谈胤雪: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jpg】
【谈胤雪:可怜的晓,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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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黎晓就醒了。
昨晚写检讨写到凌晨一点多,她困得要死,可她害怕再次迟到,所以闹钟设置得格外早。
镜子里的她顶着两团熊猫眼,皮肤白也就这点不好,一旦有了黑眼圈,会特别明显。
洗脸的时候,她用毛巾热敷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缓解了些许。
残月像一枚湿凉的印章,从天幕上渐渐消失。“C大附中”这四个鎏金大字被镀上一层柔光,晨风吹得红旗猎猎作响。
学生们鱼贯而入,校门口照例有执勤老师和纪检委员,黎晓一眼就瞧见了季扶倾的身影——即使大家都穿统一制服,他也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哪怕黎晓发自内心深处地唾弃季扶倾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在一众男生中鹤立鸡群。
侧面线条流畅且立体,尤其是眉骨到鼻梁那一块,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脖子修长,喉结突出,身为男性的第二性征格外明显。
黎晓背着书包往校门里走,却见季扶倾拦住一个丸子头女生,说:“项链,摘了。”
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依据校规,校内禁止佩戴任何首饰。
丸子头女生违规了。
黎晓眯了眯眼睛,在日光的辅助下勉强瞧见她脖子底下有一道亮银。
季扶倾的眼神怎么那么好使?莫非是属老鹰的吧?
那女生低下头,把链子扯出来,双手捣鼓了一阵,然后对季扶倾说:“那个……我解不开。”
他闻言眉头微蹙,面色稍显不悦。
这种吸引男生注意力的小把戏,根本不够黎晓看的。
不过,鉴于对象是季扶倾,她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丸子头女生只是一时手残。
黎晓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嗨~早上好。”
季扶倾见了她,更没好脸色。她却忽视周遭压抑的空气,主动和丸子头女生搭话:“你的项链是解不开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对方的眼神往季扶倾那儿飘了一下,又看了看黎晓,犹豫着点了头。
黎晓先用手指固定项链,再用指甲扣住搭扣,轻轻松松将项链取了下来。
吊坠是一只镶嵌着水钻的彩色蝴蝶。
“哇,好漂亮哦。”黎晓称赞,“这是在哪儿买的呀?你眼光好好,这个跟你真的特别配。”
对方完全摸不清黎晓的意图,可是被这么一夸,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道:“朋友送的。”
接着,把项链往兜里一揣,走了。
黎晓目送着对方走远,恍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她问季扶倾:“为什么你没有扣她的分?”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执勤——好像不太想理她。
黎晓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平对待。
别人触犯校规,项链摘了就没事。怎么到她这里,又是写检讨又是请家长的?
她扯着季扶倾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说:“你把话说清楚嘛。”
恰好有几个学生路过,听到这话,眼神古怪地望着他俩。
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拉拉扯扯,嘴里还嚷着“你把话说清楚”,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季扶倾身为纪检委员,自然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黎晓这般纠缠。
他甩开她的手,低声警告:“不要妨碍执勤。”
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沉静的表面下有暗波涌动。
黎晓却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说:“你跟我说清楚就好了呀,是我自己的错,我不会怪你的。我这个人呀,从、不、记、仇。”
最后四个字被刻意拖长了语调。
她笑起来的时候,饱满的卧蚕衬得桃花眼格外漂亮。眼尾勾起,小狐狸似的。
可她偏偏又生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
季扶倾说:“立校规是为了正风气,不是刻意为难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黎晓愕然,难以置信。
昨天他那样对她,摆明了就是刻意针对她。
现在却说不是刻意为难谁,逗她玩呢这是???
黎晓决定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季扶倾冷冷淡淡地瞥着她。
她眨着眼,睫毛忽闪,像一只纯良的小动物。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随后移开,目视前方,不再看她。
“一,迟到。二,打耳洞。三,染发烫发。四,不戴校牌。”季扶倾不紧不慢地罗列她的罪状,“都是既定事实,怎么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觉得你昨天认错的态度很好?”
黎晓:“……”
肇事逃逸,态度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问题。
“而且,”季扶倾补充,“除了一和四,别的至今没有改正。”
耳洞还在,染发照旧。
“耳洞打了,也不能缝不起来呀……”黎晓大无语。
“所以只扣你一次分。”呵,还挺通情达理。
“至于头发……”黎晓捋了一下耳侧的发丝,“我想染成黑色,可是我现在没钱。染一次头发好贵好贵的,我得三个月不吃晚饭。”
她一肚子怨气,说起话来也带着阴阳怪气。她抬起眼睛,眸子里似有星光闪动,说:“没钱……没钱不会也触犯校规吧?”
偷换概念。
季扶倾低嗤一声,不冷不热道:“怎么?是指望我给你开个水/滴/筹?”
第6章 Ⅴ 不是一路人。
Chapter Ⅴ
水……滴……筹……
黎晓坐在教室里,每每想起这句话,都气得直跺脚。
季扶倾的态度,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轻蔑。那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她活了十六年,真没碰见过能对她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男生。向来引以为傲的美女/优势,在他这儿荡然无存。
不就是在学生会里当个纪检部部长么……官不大,官威还真不小。
“学生会有什么了不起的……”黎晓碎碎念着,笔尖狠狠地一用力,数学卷子被戳出一个洞。
同桌薛南枝从外头打水回来,黎晓起身,给她让开一条道。她刚一坐下,就问黎晓:“我们学生会招你惹你了?”
黎晓不慌不忙地抚平卷子上的洞,冲薛南枝使了个眼色,说:“我不是说你,是学生会里有极个别人……”
薛南枝联想到她在学生会遇到的奇葩,不禁感同身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啊,我也早就看不惯了。”
黎晓把数学卷子夹进课本,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政治书。她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学生会啊?”
“我从小就学画画学小提琴,文艺部说需要我这样的,所以就报名了。”薛南枝喝了一口水,“不过,文艺部就是学生会里打酱油的部门,负责组织组织艺术节和晚会什么的。除了这个,别的时候基本没事做。”
“这不是给学生会当免费劳动力么?”
“也不算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还能认识不少人。文艺部没什么实权,大家相处起来很融洽。不像某些部门,成天勾心斗角的。”
“比如?”
“比如……秘书处、组织部、纪检部。每年学生会会长都是从这三个核心部门出来的。他们光是内部选个部长,就能斗个你死我活。”
黎晓翻着政治书,小心翼翼地继续打听:“那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会长,也是从这三个部门里选了?”
薛南枝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我们这一届,应该是从纪检部的季扶倾和组织部的邱柏杨里选。”
黎晓对另一个人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最痛恨的人就是季扶倾。
她想知道学生会会长的位子有什么天大的魔力,季扶倾为了竞选,居然拿她祭旗,无耻至极。
“当上学生会会长有什么好处吗?”
“以前市级优秀学生干部有高考加分,不过现在取消了。”
“那为什么竞争还这么激烈?”
“锻炼能力呀,结交人脉呀,提前感受职场血雨腥风的氛围呀。”薛南枝说,“现在内卷那么严重,连小学生升学都要美化履历。要是能当上C大附中的学生会会长,多有排面啊。”
排面?黎晓在心里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薛南枝叹了一口气,又说:“像他们这些人,路早就被家长铺得明明白白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