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下限君一路好走
下限君一路好走  发于:2021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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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才是骑在枣红骏马上,面上戴着狻猊面具的大将。
  那将军身量不高,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威武,却有着一双极有威慑力的眼睛。
  将军目不斜视。
  和尚躬身行礼。
  一时间,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和那双笑意盈盈、弯月儿一般的秋水眼重叠在了一起。
  ——是同一双眼睛。
 
 
第3章 本王今天就要提走荣枯
  赵不庸发髻都给抓乱了。
  他现在慌得很,很大一方面是把握不准宁王殿下的心思——她这到底是要保那胡僧,还是……
  如果他自作主张把胡僧摘出来,大殿下会说什么?做什么?
  他这乌纱帽还保得住么?
  赵夫人刚从娘家看望亲娘回来,便见到自家夫婿一脸灰败得摊在躺椅上,一副“前程没了”的颓丧模样,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他煮些凝神静气的糖水来:“夫君这是怎么了?”
  赵明府正烦着,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烦着呢。”
  他态度不好,赵夫人倒也不恼,只是笑道:“那也同我说说呀。”
  赵不庸不情不愿得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夫人听罢,怪道:“那僧人,莫非是云上寺的荣枯上师?”
  云上寺是雍州名胜大寺,常有灵验一说,距离雍州州府又不远,故而夫人也曾接待过几次雍州刺史的家眷前往云上寺烧香拜佛。
  赵不庸道:“夫人知道?”
  赵夫人笑道:“有幸听过几次这位法师的俗讲,当真是通俗易懂,见微知著。”而且,还生的极为俊美。
  她记得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位西域法师,着实给狠狠震撼了一把。
  佛经上说阿难尊者具三十端庄相,俊美非凡,大约也就是这程度了吧?
  赵明府又去扯自己的头发了:“你说这大殿下……”他欲言又止,“我这到底该怎么办?”
  夫人笑道:“你管她做什么呢?宁王殿下叫你如实查,你就如实查,左不过把事情摆到殿下跟前去,让她自个定夺便是。”
  赵不庸:……
  嗨,说了白说。

  夫人喝了口茶,笑道:“若是大殿下真想保这荣枯法师,她直接就把人带走了,怎么还会交给你发落。”
  赵不庸:……
  夫人说的,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赵夫人玉手盖上定窑杯盖:“再说了,若是荣枯上师真的犯了戒律,同个粗野的丫头怀了胎生了伢,大殿下金尊玉贵的,要什么没有,难道会要他么?我也是女人,大殿下也是女人,她怎么想,我可清楚呢。”
  赵不庸跳起来捂着夫人的嘴,杀鸡抹脖子得使眼色:“哎呀,慎言,掉脑袋的!”
  夫人抬起两只手来,交叠着捂住嘴,一脸弱小且无辜地捂着嘴。
  只是赵不庸心里自己有了数。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查,大不了查出来让大殿下亲自发落。”
  说着,他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官服,大步朝着县牢的方向走去。
  云上寺中,办了个胡床坐在禅房前头翻阅佛经的李安然打了个喷嚏。
  边上的惠昙立着,看着她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从荣枯禅房中取来的佛经,上头还用朱笔批示了注解。
  薄薄的纸张上,还渗出一丝幽幽的寒香。
  “这荣枯法师,到是写了一笔好看的蝇头小楷。”李安然一边看,一边如是夸赞,“方丈刚说,那孩子是从菜地里捡到的?可就是这方小菜地?”
  惠昙点头:“是的,那日荣枯上师身体不适,贫僧派遣弟子前来探望,便发现荣枯上师坐在禅房廊下,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从菜地里捡的。”
  “真的?”李安然的脸上显出一丝俏皮来,再三确认。
  “此事不少本寺僧人都知道,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传唤本寺僧人询问。”惠昙态度恭谨,“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就奇怪了。”李安然笑道,“这禅房和菜地如此偏僻,本王跟着你走了这九曲十八弯的小道才到这,这丢孩子的人,竟然可以熟知寺中道路,夜半来天明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孩子丢在这,怕不是个练家子吧?”
  春寒料峭,惠昙的脸上却渗出了几丝汗。
  李安然视若无睹,继续懒散地歪着身子开口:“这佛经上染的是菩提香,其中有一味冰片,对幼子有害无益,”她低下头,请嗅了一下纸张,“荣枯上师想必非常擅长调香。”
  她闭上眼睛:“但是他却把放诸多香料的香盒搬到外面,禅房之中也没有香味,只余下这些日常接触之物还留有熏染的痕迹。”
  “本王别的不知道,”她睁开眼,眸子如秋波潋痕,“这荣枯上师人到是挺好,算得上是菩萨心肠了。”一个可以细心、耐心、坚毅到如此地步的人,即使是做了坏事,也决计不会这样轻易被人发现。
  惠昙值得满脸尴尬的赔笑称是。
  言罢,李安然站起来摆了摆手:“罢了,看来上师今日怕是回来得晚,本王明天再来拜访吧。”说着,她便捏着荣枯的过路文牒,背对着惠昙甩了甩,“这本过路文牒颇为可疑,本王借去看看。”
  惠昙如何能说“不”,最后只能缩着脖子跟在李安然身后,将她送到了云上寺门口。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刚送走了李安然,后脚便收到了赵明府的消息,说是奉王爷之命,暂且封了荣枯法师的禅房。
  事情到这,惠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只好叹了口气,乖乖配合赵不庸调查弃婴之事。
  李然安回到府邸,便火急火燎得冲进了书房。
  把端着药给她送过去的婢女吓了一跳:“殿下?”
  “他这到底从哪绕过宁州卫的?”李安然翻了翻过路文牒,眯起眼睛将手指按在自己书房的墙上。
  墙上铺开了一幅大周平安都护府的地图。
  连同边上的高昌、丘檀、象雄、猃狁,尽收眼中。
  “这里?不对……难道是从宁州入高昌,再从高昌进入祁连山脉?”祁连山天险巍然,加之气候多变,贸然入山,冻死在里头,或者被野兽咬死的可能性远比囫囵出山高得多。
  即使是李安然麾下千锤百炼的狻猊铁骑,她也不敢打包票有多少人能进去了还活着出来。
  那个胡僧怎么做到的?
  “没道理啊,难道有什么胡僧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暗道?”
  若是真有这暗道,她大约带三千骑就能直插高昌国都。
  同样的,若是有人也知道了这条路,便能直接绕过重兵布防的河西三州,奇袭拿下布放相对薄弱的甘州。
  如果要夺回甘州,势必要调动河西三州的兵马,到时候布防就会出现差错,她苦心经营的平西都护府和原本属于东胡的瀚海都护府都还尚且没有完全接受成为“大周”国土一部分这个事实。
  兵马有风声,紧随其后的,就是人心鹤唳。
  李安然蹙眉。
  不行。
  得把那胡僧提出来,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绕过定州卫的。
  “殿下?”
  “殿下——”
  婢女翠巧在外头端着药等了半天,眼看着药就要凉了,才不得已在外头呼唤了两声:“药要凉了,到时候更难喝了。”
  李安然:……
  一想起这药的味道,她当场就垮起个小猫脸:“阿蓝又不在,我能不喝么?”
  翠巧满脸大义凛然:“奴的主是大殿下,又不是蓝书吏。您不喝药,奴是不会告诉蓝书吏的。”
  还没等李安然高兴一会,就又听到这妮子道:“但是奴知道,良药苦口,殿下要调养身子,就得喝药,凡是对殿下好的,哪怕殿下不要,奴也要恪守职责,劝殿下喝下去。”
  李安然:……
  翠巧继续一脸舍生取义:“所以奴煎了两碗,您喝一口,奴也喝一口。殿下同将士在苦寒的胡地同甘共苦,奴每每听蓝书吏说起,都心生艳羡,能和殿下喝一样的药,奴与有荣焉。”
  李安然:……
  她当初干嘛把翠巧安排在身边贴身伺候来着?
  哦……对。
  因为她耿直刚正,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连阿蓝都对她赞不绝口。
  好家伙,这公然又是一个阿蓝。
  那她把阿蓝留在永安宁王府没带来有什么用啊?
  还是逃不掉被管家婆催着喝药嘛!
  李安然苦着脸,端起药碗,一口干了这酸苦微甜,口感恶心的药汁:“翠巧,你去和阿邹说,让他告诉赵明府,本王今天就要提走荣枯,顺便把他房里的东西都搜干净,一并打包连夜送到宁王府来。”
  ——这胡僧身上文章大得很,丢在县牢里,始终有些让人不安心。
 
 
第4章 恰似菩萨低眉,罗汉拈花。……
  荣枯被带出牢房的时候,仿佛为了掩盖他的身份,负责来提他的衙役还给他的头上套上了黑色的麻布袋。
  他的耳朵极好,听得出中间押送他的人中途换了一波。
  大周试行宵禁,一更三点暮鼓响后,所有人都要回到家中。
  只有一些经过特殊允许的人,才能在街上走动。
  送他出县城的是齐县衙役,那么这些来接他的人,又是谁的扈从?
  但是他只是沉默的跟着这些人,不知走了多久,才有人揭开他头上的麻布袋。
  大约是眼睛习惯了黑暗,骤见明光,荣枯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半晌之后才逐渐适应了房间里明亮的烛火。
  坐在书案后的女子手持书卷,身后的屏障描画着西域千里黄沙,垂下的轻纱帘幕让她看上去影影绰绰。
  身后的门“砰”得一声关上,只余下被风带动的烛火光阴凌乱,映照着持卷女子的影子也模糊了一瞬。
  荣枯垂眸:“宁王殿下。”
  那坐在上首的女子眼眸微动:“你的过路文牒上记了你在七年前从定州一路前往甘州的事情。龙兴五年,孤率兵于西凉国度受降,将西凉边陲的定州城守军改为定州卫,一年之期,又有诸多疏漏,到是不难猜想你是怎么混过去的。”
  荣枯不言语,只是安静的等着李安然说下去。
  “你应该是从定州绕到高昌,再从高昌进入胭脂山,从胭脂山进入祁连山,才能绕过河西三州。”
  “本王想知道你走的那条路。”
  李安然将手上的那份过路文牒放下,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立在下方的僧人。
  之前他跪着,她到是没有注意到,僧人身材颀长,猿臂蜂腰,姿态极为端正。
  灯芯发出了轻微的“哔啵”声。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声音。
  半晌之后,李安然才听到面前的僧人开口:“殿下可知道仁景法难?”
  前朝末代尊佛,但是在魏朝前期,也曾经出现过灭佛的狠人。
  魏朝武帝尊崇道教长生之说,自封紫微真人,于年号“仁景”年间,连续三年大肆拆毁佛寺,融化佛像,流放僧众。
  史称“仁景法难”。
  这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荣枯道:“前朝武帝灭佛,流放大批僧众至边疆,以充人口。不仅拆毁寺庙,同时也逼迫年五十以下的僧众还俗,和同样流放边疆的女子、女尼成亲。有笃信佛教的汉僧不从,便集结百人之数,从甘州遁入祁连山,一路往西域遁逃。入山时大约五百人众,出山之时只余下十多人罢了。”
  “这条路,是小僧的师父在圆寂之前告诉小僧的。”他双手合十,表情沉静,低眉敛目就是不看李安然,“栈道历经百年,年久失修,即使是小僧,也经历过数番迷失方向、几乎枉死的境地。”
  他是聪明人,从李安然一开口,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这条路,是直插向大周平西都护府那铁桶戍军布防的一把暗刀。
  “这条路,只有小僧知道。口口相传,防的是法难再至。”
  李安然从轻纱帘幕后走了出来:“法师既然说口口相传,又怎么知道不会有他人知晓。一个说不好,此人又将这条路泄露给了狼子野心之徒,导致我大周边关战乱再起?”
  她走到荣枯的面前,双手交叠:“还请法师告诉我,甘州一处的出口在何处。”
  荣枯沉默。
  李安然伸手牵住他僧袍的袖子,哀戚道:“法师难道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法难再至,置我大周边关万民于险地么?”
  “我观法师明知自己被陷害,还能垂怜一无辜幼子,是大慈悲之人,如何不能理解本王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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