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午在电视台看了一条纪录片,小白狗误入企鹅群引企鹅围观。
酒吧灯光并不昏暗,今天这里搞活动,场上人声鼎沸。
这么多的人,林温穿着打扮一点不起眼,但她过于安静柔顺,与这里氛围格格不入,就像那只乱入的小白狗,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周礼稀奇地挑了下眉,领带还没松完,他放下手从座位上起身,向着林温去。
林温见他“送上门”,不等他过来,她先迈步,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来了这儿,跟同事一起?”这种“小朋友”不像会来酒吧消遣的,周礼低头问她。
林温一点不拐弯抹角,她高声说:“不是,我跟着你来的!”
林温从前去云南旅游时也去过酒吧,那里的酒吧歌手唱民谣,氛围安静文艺。
这家酒吧请的是摇滚乐队,气氛像烈火烹油,她觉得要对着耳朵说话才能让人听清。
周礼听林温这么说,自然很意外。
“什么意思?”他示意了一下,“坐下说。”
朋克女好奇:“你朋友啊?”
周礼没介绍的意思,他对朋克女说:“你们先去忙吧。”
朋克女一听,站起身说:“行。妹妹要喝点什么?”
她话问林温,林温摇头客气:“谢谢,不用了。”
朋克女和大花臂一道离开,满桌没开封的啤酒就搁在那。
周礼重新坐下,林温也跟着坐到另一边。
“说吧。”
林温看不出周礼半分异样,不知道是周礼心理素质强大所以有恃无恐,还是她自己推测错误误会了对方。
林温打直球:“我刚才看见你去了任再斌家里。”
周礼眼皮一撩,顿了一两秒他才接球:“你看见了我?”
“是。”
“确定没看错?”
林温也顿了一两秒,然后很有技巧地反问:“你想否认?”
她看见的是周礼的车,并不是周礼本人,但她不想实话实说,说实话周礼可以找一百种借口敷衍她,比如他说他把车子借给了别人。
但她要是斩钉截铁说没看错,万一周礼多问几句,她怕圆不回。
不如给自己留点余地,把球抛回去。
周礼掂两下球:“你看见我怎么没叫我,还大老远跟来这里?”
“你上车太快了,我没追上。”
“是么。”周礼一笑,拿起一瓶小啤酒,光在手上转着,也不开瓶盖。
林温一边掂量他这抹突如其来的笑,一边慢慢问:“任再斌人呢?”
“你见着他了?”
这回林温实话实说:“没有,所以我来问你。”
“我也没见到他。”
林温叫他的名字:“周礼。”
周礼看向她。
不知道她是热还是急,脸颊微微泛红,但神态却静谧如水,目光专注看人,很认真在等待他的回答。
周礼像是叹了下,过了几秒,他拿着酒瓶,瓶盖朝西装衣袖轻点,问道:“这是什么颜色?”
“……什么?”
“什么颜色。”
林温莫名其妙:“黑色。”
周礼往后靠,接着跟她说:“开我车的那人穿宝蓝色格纹西装。”
“……”
“身形跟我差十万八千里。”
“……”
“你根本没见到人。”
“……”
周礼语气平平:“再说我刚下班,车子回我手上应该还没二十分钟。”
林温嘴巴微微张开,一时找不出话。
这恰巧吻合了她之前猜测周礼会找的借口,但周礼连让她质疑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别说接球了,球简直直接砸到了脸。
林温千猜万猜也没猜到最初开车那人真的不是车主本人,竟然开头一句话就被周礼试出。
林温耳根发热,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情绪起伏一大,她皮肤轻易就泛红。
幸好有人及时打岔。
“来来来,”朋克女端来一杯饮料,大咧咧又热情地对林温说,“无酒精的,可以放心喝,这杯请你。”
林温双手接过:“谢谢。”
“你怎么还没喝?”朋克女指着桌上一堆啤酒问周礼,“不会开酒瓶?”
啤酒基本都是330毫升小瓶装,花花绿绿的瓶身,林温一个都不认识。
“改天再试酒,待会儿还要开车。”周礼把手上拿着的那瓶放回桌。
“啊?”朋克女困惑,“什么玩意儿,你不是约了代驾?”
“改了。”周礼言简意赅。
朋克女不知道“改了”是指代驾爽约还是什么,她一头雾水地走了。
周礼见林温盯着桌上啤酒看,跟她说:“这都是国外几个小众啤酒牌子,老板想找人试口味拿代理。”
他昨天晚上从肖邦店里离开后就是来的这,已经帮忙试过一批。
“想喝吗?”周礼问。
林温摇头,她其实是在思考。
现在思考结束,她捧着她那杯饮料抿一口,然后很平静地问:“你车借给汪臣潇了?”
她两手捧杯,长发难得扎了个低马尾,没扎整齐,右脸颊垂落一绺碎发,露出来的两截小臂纤细白皙,挺大一只包盖在腿上,包带还缠在她小臂中间,感觉她这点细胳膊能被包折断。
搭配这把声音和眼神,姿态太真诚温顺。
这球发的可真好。
“走吧。”
“嗯?”
摇滚乐队的歌进入高潮,现场骤然爆发雷鸣欢呼,房顶都要被掀开。
林温没听到周礼的话。
周礼站起身,走到林温跟前。
他弯下腰,手指搭着领带结,轻扯着又往下松了松,靠近林温还泛红的耳朵,他跟她说:“我去给你卖了老汪,走吧。”
第7章
离得近,周礼的声音完全没被暴躁激烈的摇滚乐压住,能播新闻的嗓音自然得天独厚,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如此突出,甚至连顺出的气流仿佛都带着鼓点。
听清周礼这句话,林温意外地朝他看,没反应过来距离问题,在脸差点碰到时她及时往后缩。
她耳朵本来就烫,又有陌生热源靠近,像是燃了根火柴。
回过神,林温抓着托特包肩带,动作自然地站起。
“我去打个招呼,你在这等着。”周礼直起腰,如常说完后朝吧台走。
林温站在原地,看到朋克女和大花臂都在吧台那跟人聊天,见到周礼过去,他们转而跟周礼说了什么,接着两人视线齐齐投放到她身上。
林温又提了一下包包肩带,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再抬头时正好撞见周礼转头看她。
周礼重新转回去后跟那两人说了几句,那两人远远地朝林温抬手示意,算作道别,林温也跟他们挥了下手。
“行了,走吧。”周礼回到林温身边。
“老汪在家吗?”林温问。
“还我车的时候他是说回家。”
“已经快十点了。”
“觉得太晚了?”
“嗯,这么晚打扰人不太好。”
像她的脾性……
周礼缓下步,偏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要不先打个电话说一声?”林温道。
周礼扯了下嘴角,走到酒吧门口拨通汪臣潇手机,片刻接通。
“在哪呢?”开头他还是先问一句。
林温听不到那头答什么。
周礼边走边说:“我现在去找你,你把衣服穿上。”
“……”
“给你个惊喜,二十分钟到。”
林温走在周礼前面一些,没用他带路,她准确朝着奔驰车的位置走。
周礼看出她“熟悉”,他挂断电话后问:“你既然跟我车跟了一路,那怎么没看到老汪?”
短短三天她在周礼面前丢脸两次,第一次就是她出差回来那天。
这会她对着周礼,不算破罐破摔,但也确实有种”没什么不能跟他说“的心情。
因此林温很利落地回答:“到电视台附近的时候跟丢了。”
“难怪,”周礼了然,“我跟他就是在电视台门口碰的头。”
今天中午周礼接到汪臣潇电话,汪臣潇说他车子半路抛锚,又赶着去接一位重要客户,没时间等拖车也没时间再找一部像样的车,碰巧他人就在周礼家附近,所以找他江湖救急。
林温点头,她已经猜到:“昨天晚上他车就好像出了问题,但还能上路。”
今天一切都这么巧,先是她和汪臣潇前后脚去了任再斌家,再是她跟丢一段路的后果竟然是这会儿她跟着周礼去找人。
林温朝周礼看一眼。
动作太突兀,周礼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副驾车门朝着这面,周礼顺手替林温拉开门,等人坐好,他才把门关上,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周礼没问林温是怎么猜出汪臣潇的,林温又不是个蠢的。
他也没问林温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去任再斌家。
周礼目视前方,一路专心开车,没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汪臣潇和袁雪同居,头几年租房住,这两年汪臣潇升职加薪,赚得盆满钵满,按揭购入了这处新楼盘的一套三房两厅,前段时间还在某小镇买下一套小别墅。
新楼盘交付不久,入住率不高,小区放眼望去没几户亮灯。
两人上楼按门铃,门很快打开,汪臣潇一身睡衣站在门内说:“你大晚上……”眼一瞠,看清林温后他戛然而止。
周礼把人推进去:“拖鞋呢?”
汪臣潇赶紧去拿拖鞋:“林温你怎么跟他一起过来了?袁雪没说啊。”
沙发靠背上挂着件宝蓝色格纹西装,林温望去一眼后说:“我来找你。”。
“啊?”
袁雪呆在卧室刷b站,原本没打算出来迎接周礼,隐约听见林温声音,她喊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她马上披件长袍走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袁雪系着长袍带子问林温。
林温重复:“我找老汪。”
“找他?干嘛呀?”袁雪好奇。
林温看向汪臣潇:“你今天见到任再斌了?”
“啊?什么?”汪臣潇一惊,随即矢口否认,“我没见过他啊,怎么回事?”
“那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干什么?”林温问。
汪臣潇瞠目。
“我在那看见你了。”林温又说。
汪臣潇脑子一转反应及时,挺胸抬头正要开口,周礼抱着胳膊搭靠沙发椅背,突然飞来一句:“别编。”
这两个字搭一起念非常拗口,但周礼不愧是专业人士,吐字清楚且有力,没人会听错。
“老周你……”
“抓紧时间吧,你能熬夜,你老婆还大着肚子呢。”周礼慢悠悠说。
汪臣潇看向袁雪,袁雪正叉腰怒瞪他。
汪臣潇气急败坏地往周礼脸上扎一眼刀,面向林温,他又张半天嘴难以启齿。
袁雪耐心差,刚要发作,边上林温提议:“我们单独谈谈吧,去书房?”
汪臣潇没权利拒绝,只能心如死灰地听从。
书房门一关,林温开口:“你说吧。”
汪臣潇在心中骂周礼。
林温长相漂亮不用说,她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乖顺懂事,让她帮忙做点什么她从不拒绝,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好像没半点脾气,这类性情看似普通不鲜明,但生活中其实很少见,林温这样的女孩即使不是人见人爱,也不会招什么人讨厌。
汪臣潇真觉得林温很不错,但任再斌却觉得这种性情太平淡。
任再斌说就像他之前的工作一样。
体制内的工作大多数人都羡慕,工作性质稳定,讲出去也光鲜好听,他费尽心力考入体制内,最初的激情过后,生活只剩一潭死水。
林温是很好,漂亮温和是她吸引人的点,但长年累月的温和就像那潭死水,她的生活一成不变,她的人也寡淡无味。
任再斌很久没再试过心动。
汪臣潇斟酌语言,尽量把话说好听,但这太考验情商,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颠倒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