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告诉她这是下弦月,今天是农历二十四,差不多这个日子。他抬手,描绘月亮边缘,“你看它像左边的括号。”
秦甦张嘴傻瞧了会儿,还真是,“那上弦月是右边的括号吗?”
“差不多,其实更偏向半圆,只是肉眼看过去很像括号。”
秦甦笑,“除了上下弦月,还有什么吗?”
“还有新月,峨眉月,满月,残月......下次看到了指给你看。”
她满心欢喜,看月亮时候,手边顺便还牵着个懂月亮的人,真浪漫。“下次我们再出来看。”
“好啊。现在天文台不方便去了,赶哪个周末,我带你去天文馆看。”
从主路走到辅路,再从辅路晃入小径。秦甦有意说起昨天加了一个妈妈群,里面除了分享怀孕,还有好多准妈说怀孕辛苦,工作和身体很难平衡。问及你老公在干嘛啊,都说不光挣得少,还不顶事儿,遇事儿还跑,溜得跟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似的,总之怨声满满,听来窒息。
石墨说,我在的,还有,我挣得还可以。
收到承诺的时候,如果下一秒要死了,那就好了。
秦甦捧住脸,弯起眼睛感动一秒,又马上耷拉下脸,眼神冰冷地戏剧道:“这句话我听过少说五百遍,而他们......哼,都离开了。包括我爸。”
石墨牵上她的手,预备掏心掏肺表忠心,又被秦甦自个儿打断。“啊!我想起来了,有个人不喜欢我的长相,但对我很好。”就是故事后来的走向不太好,不过她也懒得说了。
“他也是我们高中的,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啊啊啊啊!”言及此处,秦甦激动地跳了一下,吓得石墨赶紧拖住她的手臂,控制高度,“他也会画画。”她下半句潜台词没说的出来,他画得比你好。
石墨听心脏打着铿铿节拍,实心锤使劲撞,“然后呢,你们谈了吗?”
秦甦眼波荡漾,捏着石墨的指尖自己挽尊,“肤浅!我和他那是革命友情!”
她上次和石墨提过的,那人和她传纸条,给她说课,给她画画,还会逗她开心。不过,他不是很幽默,好在分寸不错。她讲黄腔,他一般不接。
唔......这样看来,比她有分寸感。
想起他下午问的问题,秦甦说:“如果说高中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事,大概就是这么一桩吧。”初恋都没它美好。
石墨清清嗓子,“那......怎么没在一起?”
“我没见过他!”秦甦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没有跟我说过话,也没有露过脸!但是我们聊了接近一年!”她眯起眼睛装神弄鬼,“你说吓不吓人。”
石墨面无表情,嘴上非常配合,“为什么啊?”
“你猜!”
“因为......你们传的纸条?”
一猜就中!“你好厉害啊!”
石墨暗道,大姐,你自己说过。
秦甦讲故事应该没什么天赋,悬念抛到一半,就被看破剧情的观众随口破梗,立马兜不住故事,哐啷一倒。
秦甦说:“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我还蛮怕交新朋友的,介意别人看到我时,眼里那种看‘污点学生’的怜悯。我当时在很多人眼里,除了漂亮,应该是一无是处的。”
石墨垂目,那“他”也很差劲,当时的“他”看待你,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
秦甦说:“他不一样哦,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长得好不好看,愿意教我,看我哭还逗我开心,虽然一点都不好笑。”但她天生就喜欢笑,看到别人逗她,心里没笑,脸上多会咯咯笑开。
石墨嘴里泛起苦味,“他”......就是喜欢你好看。“他”很肤浅。
秦甦说到情绪处,低下声来,“王谦当时看我背不出书,会叹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听到他叹气,就知道解释自己没有作弊是没用的,我的记忆力就给人一种我很笨,除了作弊没有捷径通过考试的错觉。”越是有这样的眼光,她越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背书。
她特别不想看见同情。
“但他不一样,可能认识的途经不同吧。他不知道我那些烂事,见我背不出来还鼓励我,我也不需要用力掩饰自己记忆力上的缺陷。”没有打压式的眼神与声音环绕,用鼓励和玩笑替上,秦甦不能说背得多快,至少没有负担,心里还有个伴,那种踏实感到底是不同。
高空的期待忽然就落地了。原来一门之隔,她对他生出过这么美好的误解。而石墨,自认他配不上。
“啊,这么说,我高中是有喜欢的人的!”她嘻嘻一笑,两手鸭摆,走出两步,捏着裙摆开心地扬起声调,“虽然后来他失约了,我们没有机会见面,还蛮生气的,但是想到他,高中又没那么难过了。他就像是......《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说完她咂咂嘴,算了算了,石墨肯定没看过这部动画片。
石墨低声自嘲,“是吗?这么好?”
“唔......他很有耐心,字也很好看,画画也好看,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理科班的。”她吸吸鼻子,“后来有我在想,高三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见了,”想到高三失约她没跟石墨说,又补充起当时的开学之约。
“我怀疑他可能比我高一届,开学就去读大学了,或者高考失利,没考好,去县区复读班复读了。”她给“路易基”的失踪,想过很多理由,这两个是最说得通的。
“真的好遗憾啊!都没来得及表白。”她玩笑起来。
秦甦双手负背,两绺刘海就像天上上弦月与下弦月,巧夺天工的两线括弧漾在颊侧,比夜色还温柔。
石墨立在几米远处,笑容却跟着消失了。
“我说完啦,我回答了你下午的问题啦。”她赶紧见风使舵,快走两步回到石墨跟前,“该你了!该你了!该你了!”
她左右手只只牵牢,幼稚摇晃,“说吧说吧说吧。”他什么也不说,搞得她非常好奇。
“说什么?”
“你高中不是情窦初开过吗?”
“说这个干嘛?”
“那也没什么好聊的啊,散步嘛,随便聊聊天嘛,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搞得你像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装什么清纯处/男哦,脱裤子的时候明明比谁都迅速利落,渣男无异 。
“我早说过了啊。”石墨坦然。
“什么?”
“你。”
*
秦甦每天都在傻乐,但好久没有幸福过了。
她躺在床上,细细回味今天,莫名其妙的梦,莫名其妙的失落,莫名其妙的亲吻,还有莫名其妙的动情。
她心里的砖头块滚动滚动再滚动,石墨先生在她的内心序列空降第一位!
她尤其喜欢今晚的crush时刻——他平静如海,像在叙述一桩平常事,那个“你”字出口,秦甦体会到心跳消失的魅力。
她在床上翻滚不歇,抱着枕头夹腿,夹得枕头都瘪了,实在睡不着,哒哒下床,趺在玻璃围栏前,脑门磕在玻璃上,静静望向下弦月光下的石墨。
幽蓝漆夜,他躺在气垫床上,好像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啊。
时间静静流动。半晌,石墨耳廓一动,嚯地睁开眼,挺尸一样直起身。“还不睡?”
秦甦眨眨眼,也没意外,“睡不着。”
“地上凉。”
“你的梦中情人在二楼躺着,你不来陪吗?”
石墨低笑。他拒绝了一起睡的邀请,坚持分开。一是他睡相不是很好,喜欢抢被子,也喜好睡中间,睡眠中的霸道行为很难自控,二则是睡前有一段时间,他们躺在床上,他会非常难受,也许会导致难以入睡。
“不了。”
“那恭喜你啦!你的梦中情人要来找你了。”秦甦忍不住,她想要抱着他,见他没睡,赶紧下楼,在石墨开口阻拦前快着碎步,人已经四仰八叉趴在了他的身上,两手紧紧圈着他,“我想跟你睡。”
四四方方一张床,竟有对俊男靓女游过性的滩头。
石墨拒绝:“你上去睡,气垫床对腰不好。”
“没事的,我腰好,吃得消。”
他只能叹气,“我吃不消。”
“哈哈哈哈,既然你这么诚实,那再给我亲两嘴再睡。”
“......”
“mua......mua......真软,”她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又是啃又是舔,还问他,“你知道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软吗?”
石墨亮漆漆的眼睛转了一圈,以为她在调情,但血流迅速向下汇聚,脑袋空白。
她自问自答,揭示答案:“因为没有死皮!”
真是个精致的男人。她开心地又嘬了两下,“真好亲。”
第30章 30 孕16w
有的人人生是丝滑的, 这种人秦甦在留学圈经常见到。含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稍次一点的衣料划过皮肤都能泛起红疹。
有的人人生是磨砂的, 出门前要确认一遍衣服上是否有线头,同时预算自己的来回路费与时间成本, 就连冲动下的接吻,也要留一记清醒, 用力润一遍嘴唇,修饰粗糙本质。
秦甦第一次用唇部磨砂,就来自朋友王美丽的叮嘱。
王美丽tinder了个男的, 见面聊天, 感受到男性视角的冒犯, 自认不太合适, 告别吻又生出嘴唇柔软的惊叹, 于是深吻进去。她用一串波浪音调兴叹出一个“哦”字,宣称那是她人生最妙的一个吻。
她形容那个吻为水上芭蕾,后来实在是话不投机, 约了几回就算了, 但吻的感受她大概反刍了八百回。
王美丽由此推演出另一种性境界——交谈的契合和身体的契合。
秦甦翻白眼说,十五世纪就有人提出了柏拉图式爱情与纯肉/体/式爱情了。
王美丽告诉她,老师讲题和你自己做题, 是一个体验吗?没接过这种吻吧,一看你就没遇着这种嘴。
接吻说学术一点, 是两张嘴克服空气阻力摩擦做/功,她就奇怪,为什么每张嘴亲起来都有这么大的差别,王美丽也奇怪, 按照她们这心狠嘴辣的程度,不至于对谁格外倾心,生出优待的荷尔蒙滤镜,那肯定是嘴有区别。
自此秦甦再date,多少就有点被洗脑,琢磨起吻这个动作的机械原理。她和王美丽在一场巴黎的黄昏雨里,窝在被窝,互扯蜜蜡纸,龇牙咧嘴地研究出来——这与嘴唇的厚薄、唇纹的疏密以及唇部表皮有关。
接吻不是每次都要伸舌头咯,暧昧讲小话磨蹭嘴皮子时,唇感的差异简直就是丝滑与磨砂。
秦甦没有丝滑的人生,但想要一张说小话乱磨蹭时,丝滑的嘴皮。
只是很可惜,女孩子琢磨出大道理,第一件事不是出门找嘴皮,而是磨自己的嘴皮,各种唇部磨砂、食用红糖又是敷又是磨,最后自己越来越精致,男人么,就还那样。
秦甦很早就放弃了找合适的嘴皮这件事,但石墨的嘴皮实在让人舒服,让她回忆起那段“嘴皮猜想”。
秦甦以前是喜欢薄唇男人的,性感。
都说薄唇郎薄情,当然,她也不是深情人,谁都不吃亏。
但薄唇就口感而言还是差点味,得要舌头buff加成,嘴唇太厚又实在有碍瞻观,看起来像腊肠。
那夜,她盯着石墨的嘴唇,蠢蠢欲动,这个厚度真的很特别哎,于是她凑上去,借他的酒意占他的便宜。
一回咂摸不出具体,这次她彻彻底底品出味来了。唔!太舒服了!
丝滑般的口感。
秦甦甚至想拉王美丽来试试,问她,是不是这种感觉!
当然啦,也就是想想,男人这种东西,不太方便共享。
秦甦问石墨,用唇膏吗?
他想了想,说有回嘴干,莫蔓菁女士给他囤了凡士林。换季干了他会用。
凡士林好,孕妇可用。
秦甦从他的全新备用里顺了一个回家,每天挖一指头,拇指大的小罐飞快消殒,再见到石墨,又是两周后。
这两周里,秦甦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秦甦去见了个发达了、开公司的老同学,收到对方的专业建议——翻译搞钱去非洲,第三世界搞钱最容易。她去援非项目培训处咨询了一系列的事项,一看就知自己不合适,于是摸摸肚皮,灰溜溜回来了。
只是她那份援非项目培训班的报名表被陆女士看见,由此引申出第二件大事,她又跟秦栋梁骂了一架。
要他管?她的生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他来干涉。
秦栋梁早对秦甦的爆炸见怪不怪,表示自己是她爸,总归是要关心她生活的。秦甦质问,她高中的时候怎么没有爸爸,为什么等她生活好一点了就要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