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法采  发于:2021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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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怎么来了?”
  老夫人看了看女儿,脸上没有什么神色。
  “洗三已过,你也不必在普坛寺多停留了,明日随我一道回京。”
  詹淑贤闻言一笑,“女儿听娘的。”
  *
  那日晚上,俞姝又听到了念经的声音。
  她这次没有叫人,只是将窗子推开些许,那念经的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小儿由着奶娘抱着在房中走了几步,此时睡了,依偎着俞姝睡得香甜。
  院外有了脚步声,念经的声音散了。
  俞姝听着五爷的脚步隐隐发沉地走进了房中。
  她不知前情,只是思量着问他。
  “五爷是不是要回京了?能把孩子留下,等出了月子,再与我一起回去吗?”
  她是再不放心把孩子交给旁人。
  她坐在床上,睁着眸光发散的眼睛看过来,看得五爷一阵心疼。
  因为她是妾,在旁人眼里,是可以被落下的存在。
  男人两步走上前去,将她抱进了怀中。
  “我不回去,孩子也不走,就在这陪你把月子做完。”
  他摩挲着她的肩头。
  俞姝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很暖,相比前一日他临时离开的不安,此时的怀抱莫名觉得安实了些。
  从前她只有自己,陷入困境也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眼睛不好,她只怕护不住孩子。
  她与五爷再是对立,两人爱小儿的心总是一样的。
  俞姝在那怀抱里,听着身旁小儿深深浅浅的呼吸,心下定了定。
  但她听着五爷的意思……一时不离开?是不是也意味着,朝廷一时半会没有要攻打哥哥的意思?
  她倚在他怀中,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
  “皇上没让五爷出去打仗?”
  她问,五爷笑了一声,“阿姝是想问我,是不是要同俞厉开战吧?”
  俞姝被他猜中心思,也不避讳,直言,“我也同五爷一样,甚是欣赏俞厉,不想五爷同他开战。”
  五爷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娘子,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俞厉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在这话里,俞姝没开口。
  五爷笑笑便算了,他说不战,“照理是该与他一战,不然天下异姓都称王,岂不大乱?”
  他说到此处一顿,“但我确实欣赏俞厉,不可否认俞厉也确实得人心。此战我主和,已上书朝廷,派人诏安。”
  俞姝有预感,但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还是稍稍有些意外。
  虽然诏安也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但若是诏安不成,这期间却给了哥哥在秦地站稳脚跟的时间。
  俞姝不禁想到她和哥哥刚进京的时候,那会的五爷,连想都不想,只要取哥哥性命……
  时间一晃,她竟到他身边一年了。
  小儿睡着,嘴角挤出来一个奶泡泡,啵地一声破开了。
  俞姝微微低头,轻轻拍了拍小儿。
  诏安之事,她知道哥哥不会同意,五爷也成不了。
  但不管怎样,也算能得一息安宁,不管是哥哥、五爷、兵将百姓,又或是她与小儿。
  俞姝没有再追问下去,暮哥儿醒了,睁开眼就呜哇了一声。
  她只能将小宝贝抱了起来去,摇晃着,轻拍着。
  小儿不哭了,咕噜噜的大眼睛转着瞧人,一眼就瞧见了他爹,朝着他爹眨眼。
  五爷心下软的不行,从俞姝怀里接过孩子。
  他没哭,细软的手指摸了摸五爷贴过去的脸,然后指头一弯,挠了五爷一爪。
  “哎呦!”
  俞姝看不见,听见男人低低这么一声,还以为孩子尿了。
  她要叫奶娘进来,但五爷轻轻笑着在她耳边。
  “这孩子怎么性子跟你似得,冷不丁挠人一下,还挺疼。”
  俞姝被他呛了一呛,抬眼去瞥他,灯影下,竟隐隐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
  她看不清,却听见他细微的叹息声。
  他从进了门,似乎就有心事一样。
  “五爷有心事?”她问。
  五爷点了点头。
  他本不想说,怕阿姝多想,但说与不说,以后她都难免会受到陈年旧事的影响。
  他干脆把安大老爷的话告诉了她。
  “……你在我眼里就是妻,可惜这话无法宣之于口。不仅如此,还可能被旧事影响了你。”
  安大老爷说得对。
  詹司松是朱氏最后留下的人了,若是他也有个好歹,那些盯着他的人势必会拿妻妾之争说事。
  他不可能似安大老爷的意思,让俞姝这个妾一直立在妾的位置上。
  他扶正俞姝,到时候陈年旧事被翻出来,俞姝便是首当其冲。
  五爷不免为此头痛,暮哥儿呀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暮哥儿清澈的眼睛,那里干净纯粹,可一想到有可能泼到他们母子身上的污水,他心中便说不出的难受。
  人言可畏,身在政治权利的漩涡里更是如此。
  然而俞姝默了默,问了五爷一个问题。
  “五爷有没有想过,再去查一翻当年的事情。若能查清原委,说不定能洗掉魏姨娘身上糊涂的污名。”
  五爷知道她的意思。
  他心里始终不相信是他姨娘害人。
  然而朱氏的女儿淑悦,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五爷早已被魏姨娘送去了魏连凯家里,等他回来,魏姨娘和树都没了。
  他后来也试着去查,但朱家的人掌管二房,将所有人洗了一遍,当年的人都找不到了。
  而他彼时和二房已经无关,也不便插手二房之事。
  五爷说难查,“此事已过去近二十年,去哪查呢?”
  这也是事实。
  俞姝一时无话。
  夜深了。
  暮哥儿眯着眼睛打盹儿,不多时又睡着了。
  五爷将暮哥儿放到了床榻最里面,让俞姝睡了中间,他在最外面护着母子两人。
  时节已入秋,夜里清爽了许多,窗下又萤火虫绕在草丛间。
  寺庙里的和尚在山上来回走动着,敲响锣鼓打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半夜时分,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
  五爷听到第一声吵闹,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一动,俞姝也跟着醒了,“出什么事了么?”
  五爷拍了拍她,自己下了床,披了衣裳往外面去。
  文泽的声音响在了门外。

  “五爷,山下国公府的田庄走水了。”
  “哪个田庄?”山下有詹家好几座庄子。
  但文泽告诉他,“是二房的田庄,七爷锻造兵械的庄子!”
  他说得七爷,正是詹司松。
  五爷眼皮不安地跳了一下,问了火情,因着庄子里存了不少粮食,这一烧竟然烧得颇大。
  “有没有人出事?”
  文泽还不知道,“回五爷,眼下还在扑火。”
  五爷皱眉,转头叫了俞姝,“你和暮哥儿再睡会,我去山下看看。”
  俞姝点头应了,“五爷小心。”
  男人说好,转身出了院子,骑马下了山去。
  这火顺着山风,竟连着窜了两家的田庄,寺庙的和尚都提了水桶前来灭火。
  等火灭下来,房梁都烧断了。
  五爷让田庄里的清点人数,看有无伤亡。
  他看着乱糟糟的人群,一下想起了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詹司松呢?”
  可田庄里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谁都不知道詹司松现在何处。
  五爷眼皮又跳了几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奔过来喊了一声,“五爷,找到七爷了!”
  “人怎么样了?”
  他不由地就想到了今日安大伯的话。
  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五爷在未灭的零星火光中,看到了从浓烟里被架出来的人。
  他心头猛地一滞。
  詹司松不会是……
  但被架出来的人,猛地咳嗽了起来,那一声声,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五爷却在这声里,心猛然一放。
  人没事。
  他听见了后面跟过来的李榭的声音。
  李榭并没走,还在劝说詹司松将铁枪拿去兵营用的事情,所以当晚歇在了詹氏二房的田庄里。
  他没瞧见五爷,上来就扯了詹司松。
  “你不要命了?竟然跑去护着图纸,若是烧死了你怎么办?!”
  李榭是个好脾气,轻易不动怒,今日算是被詹司松吓到了。
  “让你拿图出来,将兵器用去兵营你不肯,说是没用的东西,这回图纸险被烧了,你却舍了命去护……我都不知,你到底想不想你造出来的东西流芳百世?!”
  李榭没看到五爷,詹司松也没有。
  李榭抹了一把额头的黑灰,万分疑惑地质问詹司松。
  詹司松在一阵咳喘之后,深吸了口气。
  “李侍郎不必劝。我造的东西,我当然想让它流芳百世,但,我决不肯用到那人的手下!
  “他执掌天下兵马一日,我一日不肯将我造的兵械拿出来……助他威名!”
  话音落地,风吹着断壁残垣的田庄。
  烟火之气侵人肺腑,四下里惊得仿佛此处无人,只有残火烧着木梁,发出噼啪声音。
  五爷的衣摆被风卷起。
  他负手立于夜风之中,偶有火星随风而飞,又在风中明灭。
  詹司松说完这话,从被抬着的木板上挣扎着下来,拍了拍怀中被他抢出来的图纸,一抬头,看到了五爷。
  他没想到五爷在此。
  他愣了一下。
  李榭也才刚看到五爷,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詹司松说得那个人,还有谁呢?
  自然是当朝的定国公詹五爷。
  院中越发静得厉害。
  詹司松却在一愣之后,嗤笑着哼了一声,转头离开。
  夜风里负手而立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站住。”
  詹司松一顿,在夜风里立住了脚步。
 
 
第64章 水落
  烟熏火燎的味道在夜风里浓郁了起来。
  詹司松被喝住,脚下定了一定。
  他没转头,“国公爷有何见教?”
  夜风从他身上呼呼掠过,有吹到身后三丈之外的男人身上。
  两人在风中立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融进漆黑的夜中,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五爷开了口。
  “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你大可与我分说,但改进兵械、助益兵将,此乃家国大事,何必缠私人恩怨于其上?
  “今日李侍郎为了劝说与你,就宿在庄内,若是这场火让李侍郎有了差池,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话音落地,夜越发静了,詹司松立在那里身形僵硬。
  前前后后,李榭来劝说了他月余,只是他一直都没有答应。
  他被烧了没关系,但李榭何其无辜……
  詹司松拿着图纸的手发颤。
  李榭被这场景震到,连忙摆了手,“国公爷言重了,下官没事、没事……”
  五爷在这话里,最后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他的詹司松。
  詹司松没有回应,五爷嘴角扯了下去。
  他叫了随行的军医。
  “替李侍郎检查一番可有受伤。”
  李榭连连道谢,五爷没再多看詹司松一眼,只是询问庄子上的人员伤情。
  气氛恢复了起来,詹司松手下紧紧攥着,抬起步子准备离开。
  可刚走了一步,腿上忽的一疼,突然摔在了地上。
  詹司松的小厮吓坏了,“七爷没事吧?刚才好似被房梁砸到了……”
  詹司松抬手止了他。
  小厮不再说话,五爷皱起眉来,李榭连忙道自己无事,“七爷,让军医先替你看看吧。”
  “不必。”
  詹司松拒绝了,还要起身站起来,可站了一半,竟又摔在了地上。
  “七爷,衣裳有血!”小厮惊吓地指了詹司松的衣摆。
  五爷随行的军医连忙跑了过去,刚要低头替詹司松查看,不想他忽的一眼瞪了过去,将那军医一把推开。
  军医险些摔倒,但也撞到了身后的李榭身上。
  他这举动异常得很,烟火殆尽中的田庄,气氛再次凝固。
  五爷终于看出了詹司松的态度。
  如顽固的石头一般,毫无转圜的余地。
  五爷直接叫了侍卫,“把他摁住,先把伤给他看了再说。”
  不说詹司松怎样,只说这场火,若是詹司松真有个好歹,他又恰恰宿在山上陪阿姝做月子,这流言还不知道如何四起。
  他下了命令,由不得詹司松再抵抗下去。
  可詹司松突然朝着他冷笑起来。
  “国公爷就这么怕我死了么?!你是怕我母亲妹妹都死了,你就摘不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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