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法采  发于:2021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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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了。
  他眨巴着眼睛瞧了瞧自家五爷,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姨娘。
  可惜姨娘看不见五爷,同样没看见的还有那金夫人。
  金夫人也晓得俞姝是詹五爷的妾,可他却不怕。
  詹五爷对妾是什么态度?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只怕早就是厌恶极了吧?
  这个女人倒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想用这个来糊弄他。
  狐假虎威,真是可笑。
  他当即冷笑,“定国公的妾?那位爷可是最讨厌妾室了,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我今日就是闯了你的马车,那位爷也不会替你出头!”
  马车前,俞姝皱眉。
  连金夫人都晓得那位五爷厌恶妾室,晓得自己在他眼里,恐怕没什么分量……
  金夫人给自己壮了胆,叫了护院上前,“给我把人弄下来!”
  他言罢,见俞姝还在车前站着,分毫没退。
  他冷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把这狐假虎威的盲女推去一旁。
  然而他刚伸了手,忽然一阵劲风卷了过来。
  马蹄声和鞭子破风的声音刹那入耳。
  下一息,金夫人被马鞭抽卷到了手上,他惊诧未及反应,被那力道强劲的鞭子,直接拉起至双脚离地,接着被翻身抽倒在地!
  阴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是谁说我厌恶了妾室?!”
  男人声音如黑云压城一般,紧紧又问了一句。
  “又是谁说,她夫君不会替她出头?!”
  咣当摔在地上的金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腕被鞭子抽得渗出血来,却不敢再出一声。
  而什么都看不见的俞姝,只循声向马背上的男人抬头“看”去。
  男人翻身下马,直接跃到了她身后。
  “伤到没有?”
  她愣了愣,不敢置信他的出现。
  “五爷?”
  男人声音低了低,又轻了轻,在她耳畔问。
  “不是‘夫君’吗?”
 
 
第31章 无间
  俞姝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那位“夫君”,已经把金夫人抽得跪地求饶。
  听着破空的鞭声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俞姝暗暗解恨。
  那金夫人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先是故意卖了北海给魏家的药材,让远书无药可用一便迫使她嫁给皇商;
  后来又被魏北海发现反咬一口,使钱让衙门扣着人不放;
  再后更是趁着魏北海醉酒激怒与他,导致魏北海受伤,借此要挟让楚俞姝嫁人。
  眼下还贼心不死想要闯詹家的马车抢人,不过就是捏住了五爷厌恶妾室这桩事,肆意妄为。
  比仗势欺人更罪加一等!
  几鞭子抽下来,金夫人从嚎啕大叫到奄奄一息。
  五爷甚少动用私刑,连文泽都看愣了。
  五爷身形高挺站在金夫人眼前,只说了一个字。
  “滚。”
  金夫人自知理亏,更知这京城,哪怕进了皇城,也是詹五爷一手遮天的地方。
  他连滚带爬地叫了人跑了。
  俞姝忍不住呼出一口恶气。
  她第一次觉得,那位五爷来的这般得及时。
  五爷瞧了瞧自己的妾。
  原来她是真的动怒了。
  他看着她,不甚红润的唇紧抿着,微微有些向下的弧度。
  他心头动了动。
  刚要说什么,楚俞姝着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接着,魏北海撑着自己挨了打的身子从詹府的马车上下来。
  五爷瞧见了他,魏北海亦是。
  他喘着重气,“五爷,许久不见,今次多谢了。”
  他满身的酒气未退,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在来此之前,五爷已到过酒馆,关于魏北海和他的妾的言语,他也借别人之口听到了。
  他猜出了几分,亦是没想到当年魏北海伤的这么重。
  他看着浑身是伤的魏北海,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最亲近的表兄弟,却在同一城中早已于人海断了联系。
  他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却见魏北海向前一咳,嘴角出了血。
  “北海,你怎么样?是不是金家的人打你太重了?我这就去叫大夫来!”
  楚俞姝脸上挂满了眼泪,用了半个夜间化好的新娘妆容,早已花的稀里糊涂。
  她不在乎,魏北海却拈起她耳边零落的碎发,替她挽在了耳后。
  “我没事,挨了几拳头而已……”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她这样温柔地说过话。
  楚俞姝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决了堤一样地往下流。
  “北海?你不赶我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魏北海眼角落下了泪来。
  他的姑娘吃尽了哭,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却还要再蹂躏她的心吗?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可是我……怕你嫌弃我……”
  话没说完,楚俞姝伸出手抱住了他,她靠在他胸前,反反复复地摇着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从来就没有嫌弃你……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她贴在他的心口,原来从不曾远离。
  魏北海在姑娘委屈的话语中,擦掉嘴角的血,捧住她的脸,如蝶般轻柔地,将一个吻停在她额头。
  街巷里吹吹打打的仪仗乐声停了,整个巷子里,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北海……”
  “远书,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再娶你回家,好不好?”
  魏北海说着,还是忍不住难过,“可我都不能给你一个孩子……”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姑娘抖着嗓子,抱紧了他,“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
  话音落地,巷口里隐隐有了不少抽泣声。
  俞姝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记起了贾岛的那首《寄远》。
  她喃喃,“鱼飞向北海,可以寄远书……”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他们,最终没有离开彼此。
  巷口的啜泣声重了重,俞姝想把自己的白丝带解下来,湿漉漉地贴在眼皮上不舒服。
  只是她刚伸了手,就有人帮她从后面解开了系带。
  她抬头“看”过去,男人用微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擦了她的眼角。
  男人熟悉的气息环绕了过来,伴着轻轻的叹气声。
  “别落泪,你的眼睛还得仔细养着。”
  他语气中的小心和前些日的抗拒全然不同,俞姝怔了一怔。
  魏北海和楚俞姝走了过来。
  “此番多谢五爷,也多谢韩姨娘了。”
  楚俞姝上前拉了俞姝的手,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我这帕子有些湿了,韩姨娘不嫌弃用就好。”
  俞姝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她说“不嫌弃”,收了下来。
  五爷看着他的妾,这一刻,她身上如坚冰一般的冷淡疏离,如同被春风拂过,尽数化为温柔……
  魏北海也上前一步,却是给俞姝正经行了一礼。
  他身上的酒气不知何时散了。
  “姨娘两次三番为了我的事情奔波,这次又及时点醒了我。若不是姨娘,我与远书恐怕就……姨娘眼睛虽然不好,可却把世事人心看得明白。”
  楚家门前的红绸轻摇,他的声音轻了几分。
  “姨娘说站在爱的人的立场上,用她的方式替她着想,才是真正的爱意。我今天才算明白。”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俞姝身旁的男人身上。
  五爷微怔,听到魏北海又开了口。
  “姨娘说自己不曾或许也无法拥有这般爱意,可我希望,有朝一日您也可以拥有。”
  五爷在这话中,低头看住了身边的女子。
  浓密的羽睫上有几滴散落的晶莹泪珠。
  她虽眼盲,可并未被这浊世侵染,她看得见一切,能看得懂复杂的人心和这纷乱的世事。
  他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从她身上错开目光了。
  或许从那天她在他窗下静静而立的时候,早就已经注定。
  魏北海跟她行礼,她不敢领受地回了礼,说自己当不得。
  他却默默记下了那句话。
  爱意,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用她的方式为她着想吗?
  ……
  楚家立刻就把聘礼退了,门房着急忙慌地把门廊上的红绸解了下来。
  “我家姑娘不嫁了!”
  那口气,比办喜事还喜庆。
  沈氏找了过来,见到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在看到北海和远书牵着的手时,眼泪落了下来。
  魏连凯也到了,从前他们夫妻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突如其来的一天,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的儿子没有变坏,他只是误入了歧路。
  那夫妻二人也上前跟俞姝道谢,沈氏再见这位姨娘,真想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这样恐怕都难表谢意。
  俞姝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敢领受这般重的谢意。
  倒是一旁的五爷,突然开了口。

  “今次之事,其实是我之过。不然似金夫人这般人,不会欺到魏家头上。”
  他道了歉,魏连凯夫妻皆是震惊。
  连一旁的俞姝也惊讶了一时,她是看不到那五爷是何表情,但在他的口气里,听到了浓重的歉意。
  “过几日恰有太医到国公府给老夫人例行诊脉,若是方便,可带着北海同来。宫中的太医还是有些寻常大夫不够精通的本事。”
  巷口无人说话了。
  魏连凯夫妻与北海远书,都讶然不知所措。
  还是沈氏当先反应了过来,“多谢五爷!多谢五爷!”
  五爷浅浅应了一声,“不必了。”
  魏连凯在这时开了口,他脸上尽是复杂神色,看着自己位高权重的外甥。
  “当年可能确实是我们弄错了,让五爷刚进国公府便被人耻笑。五爷不记前嫌,我也心安了。”
  五爷一时没有言语。
  半晌,道了一句,“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以后魏家好生在京城做生意,我想旁人不会再为难。”
  有他这句话,被打压多时的魏家,像是卸下了肩上巨石一般。
  但五爷也未在多说,同俞姝道,“回府吧。”
  他没有返回他的马上,反而同俞姝一同坐了马车。
  姜蒲和薛薇本来也想上车,但俞姝的马车并不大,有了五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两个丫鬟也不敢上车了。
  车里没了旁人,车夫还没给国公府的正主打过马,战战兢兢地掉头,小心翼翼地吆马回府。
  马车吱吱呀呀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车轮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路边尽是清晨叽叽喳喳的叫卖,俞姝迷迷蒙蒙地不知道把她挤在小角落里的五爷,要做什么。
  她不说话,五爷却跟她说了起来。
  “阿姝,”他叫了她,“多谢你。”
  俞姝眨了眨眼,“五爷是说……魏家?”
  他“嗯”了一声,“魏家确实没我想得那么糟糕,你是对的。”
  话音落地顿了顿,俞姝莫名屏气凝神。
  下一息,她切切实实地听见他说,“我不该同你发火。阿姝,对不起。”
  他在道歉。
  定国公詹五爷在跟她道歉。
  俞姝睁大眼睛“看”向他,可惜眼前只有一片昏暗,在昏暗的边边角角里,透着些许浅淡的光。
  可她的手突然被人覆住了。
  男人的大掌在秋末冬初里仍然带着十足地温热。
  她下意识握起了手来,男人将她的手轻轻在手心里包裹住。
  俞姝手下有些僵硬,偏偏什么都看不见。
  她越发握紧了自己的手,像个蜷缩起来的刺猬。
  但男人却将她的手,手心向上径直翻了过来。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探入了她的手心,慢慢分开她的手指,一路向下探去,与她指尖交缠在了一起。
  马车吱呀又咕噜的声音,和外面喧闹的人潮一道,尽数从俞姝耳中退了下去。
  她在这般交握的姿态下,呼吸不安地快了几分。
  男人的手指却越发紧密与她交握,直到指尖毫无空隙可言。
  她听到了男人再次开口,湿热的的呼吸吐在她耳边。
  “阿姝,别与我生分,也别对我冷淡,我想你我也与他们一样亲密无间,好吗?”
  俞姝在这话里,下意识想别开头去。
  但她不能,隐约感到男人投过来的炙热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等着她的回答。
  她没办法了,胡乱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起来,还长长吁了一气,只是将她握得更紧了。
  ……
  马车还在走着,偶尔有街巷小儿嬉戏打闹的声音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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