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明鉴,和苗萍没关系。”她说着,想起苗萍跟她提到的话,当即指认了姜蒲。
“近来都是姜蒲服侍韩姨娘的!”
自俞姝发现苗萍不对劲之后,多半不让她近身服侍。
这衣裳确实是姜蒲给俞姝穿的,姜蒲也认。
但姚婆子想把污水泼在姜蒲身上,姜蒲也是不愿意的。
她原原本本把话说了。
“……奴婢瞧着不对便没细想,是奴婢有罪,但苗萍姐姐也告诉奴婢,是夫人赏给姨娘的衣裳,错不了。”
姜蒲清楚明白地说了,苗萍捂着脸哭了起来。
姚婆子不想认罪,还欲辩解,文泽直接传了人上来。
不是旁人,正是姚婆子的三儿子,和城中一家染料店的掌柜。
掌柜证实了姚婆子三儿买染料的事情,还特地问了是不是正红。
随后掌柜辨认了地上那件衣裳。
“是这个,因着不是正经工序上色,一沾水就要掉的。”
而那件衣裳,除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俞姝,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水迹下斑驳的染料颜色。
宴夫人叫了姚婆子,“说吧,为何这般做?”
姚婆子知道证据确凿,一眼看住了俞姝,
“都是韩姨娘逼得呀!苗萍心直口快得罪了韩姨娘,韩姨娘看她不惯,正常罚她便是,却不知怎么支会了荣管事,将苗萍三哥派去关外!关外都在打仗,这不是害人吗?!夫人明鉴,都是韩姨娘做事手段太阴,老奴一时气急才出此下策呀!”
俞姝愣了愣,有一种再听别人的事情的感觉。
等她反应过来,便起了身,用最简的字句给自己解释。
“婢妾没有做过。”
她说完,也察觉了五爷处落下来的目光。
俞姝抿了抿唇,依着那五爷的态度,多半又要罚她。
她正要在那五爷的目光中跪下,但膝盖刚屈,就被人托住了手臂。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迟来的温和,在她发顶响起。
“与你无关,不必下跪。”
……
荣管事也被请了来。
他道去关外的人选是早先与夫人商议定好的,同韩姨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婆子惯会胡乱猜测,老奴都没同韩姨娘说过话。”
姚婆子彻底傻眼,她看看韩姨娘,又看了看苗萍。
“苗萍犯了错处,韩姨娘真就没罚她?也没在暗处使绊子?!”
姚婆子也不知是问旁人,还是问兀自不信的自己。
俞姝是在不知怎么说。
苗萍是犯了事,但她初来乍到,心中只念着兄长如何自己又当如何,哪有空理会那苗萍?
俞姝无话可说,轻轻叹了口气。
五爷听见了她轻叹得这声气,他冷哼一声。
“姨娘不欲多事,你们却妄加揣测,罪加一等。”
他沉声发了话。
“姚婆子一家,夫人照家规处置。”
五爷甚少管后宅事物,宴夫人晓得他发了怒,直接道。
“照家规,姚婆子揣测主子,行事挑拨,重打二十板立刻发卖出去。其余一干人等,同打二十板子撵去庄子。”
她说完,看了一眼五爷。
“五爷,这般可行?”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但那五爷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大局已定,姚婆子惊恐至目眦尽裂,她欲大叫,却被周嬷嬷带人提前一步捂嘴,带了下去。
苗萍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晕死过去。
两人都被弄了下去。
五爷端起茶盅饮了口茶。
厅里静悄悄的,宴夫人瞧了他一眼也饮了茶。
五爷在这时开了口。
他放下茶盅,同俞姝道,“定国公府是个有规有矩的地方,在仆从面前你就是主子,以后再有人犯事,该罚就罚,莫要手软。”
俞姝明白,妾室是半个主子。
在姚婆子这样的奴仆面前是主,在他五爷那样的主子面前又是奴。
身份拿捏必得恰到好处才行。
“是。”俞姝应了他。
她应了,却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不知怎么,詹司柏莫名觉得自己这妾,仿佛真的不在乎这些,好像这国公府里的所有事所有人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包括他。
*
俞军军营,上下凄风苦雨。
俞厉昏迷多日,大夫们皆是叹气。
“若是将军能熬过今夜,便能慢慢恢复,若是熬不过今夜……”
大夫没说下去,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很多人,是追随着俞厉入了袁王的反军,若是俞厉没了,他们这口心气便散了一半。
虞城将军最是义薄云天,乱世如此,跟这样的人,总比跟不把人命当命的人强。
卫泽言眼看着众人如败军之将一般颓丧,站出来。
“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不过是定国公一支箭,就能把他送去黄泉?老天爷让将军能纵马过河,就是让他活下来,继续领着咱们在这乱世里前行的,可不是让詹五一把箭将他送走的!”
卫泽言给众人提了气,封林也立时来了精神。
他从箭篓中抽出一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朝着帐外大杨树射了出去。
那箭破空而出,发出颤鸣,又在下一息,砰地一下没入杨树半截。
“天佑将军!”
帐内外兵将闻声亦齐齐开口。
“天佑将军!”
“天佑将军!”
……
这一夜,十足的漫长。
可天将明了,俞厉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有大夫忍不住摇了头。
封林红了眼睛,恨不能把摇头的大夫扭了头了。
可若老天爷要收俞厉,谁也救不了。
封林眼眶发热,卫泽言也鼻头发酸。
日头一寸寸升起,俞厉生的希望一点点渺茫。
卫泽言仰着头,攥紧了俞厉的手。
“你就算是不想想我们,总要想想你胞妹阿姝!”
他道,“我本想着,这次从京城回来,我便跟你提亲,娶阿姝回家。但现在阿姝丢了,还在京城,说不定被詹五俘了,狠狠折磨她……她还等着咱们去救!”
卫泽言忍不住道,“俞厉,想想你妹妹!”
这话落了话音,日光已经完全漫进了帐中,甚至找到了俞厉紧闭的眼皮上。
卫泽言失望极了。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眼睛微微一颤,突然睁开了来。
俞厉睁开了眼睛,又开了口。
“我小妹……阿姝……”
卫泽言和封林大喜。
大夫们连忙上前看诊,“成了成了!将军挺过来了!”
封林长出一气,举起手边的弓,几乎要舞弓庆祝。
卫泽言则笑出了声来。
“阿姝还在京城,等着咱们去寻她!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明日就启程去京里,将你的宝贝妹妹找回来!”
俞厉也虚弱地笑了笑。
“多谢。”
第14章
周嬷嬷又领了个丫鬟来浅雨汀,唤作薛薇。
薛薇是花木上刚提上来的小丫鬟,虽然人小,但是办事利落。
她同之前的姜蒲一样,是个没有根基的小丫头。
薛薇来了,就意味着苗萍彻底没了机会。
苗萍跟在俞姝身边这些日子,伺候倒也没什么问题,比姜蒲还上手些,只可惜做了这样的事情。
庭院里,苗萍回来拿自己的包袱,她晚些时候就要去领板子,等伤好了,要被送去庄子。
俞姝没有出门,两人这段主仆缘分实在是浅。
可苗萍不知怎么,突然跪到了她的门前。
姜蒲叫了薛薇拉了她,“苗萍姐姐这是做什么?姨娘歇了,姐姐不该打扰姨娘。”
苗萍不起,砰砰地在门前磕头。
“从前是我猪油蒙了眼,不知好歹,请姨娘再见我一回,!哪怕让我给姨娘当面磕个头再走!”
这是没必要。
不用俞姝开口,姜蒲和薛薇都劝她拉她。
但俞姝朝着道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苗萍来了,薛薇怕她情绪激动伤了俞姝,时刻不敢离了苗萍的身。
等苗萍磕了头就要拉她走。
可苗萍显然有话要说,不欲离去。
俞姝同薛薇摆了摆手,“你去吧,把门关上。”
门一关,苗萍捂着脸哭了起来。
“姨娘大度,还请姨娘替我娘说说话吧!求姨娘了!我娘一把年纪了,就这么被发卖了,奴婢和兄弟们今生都无法尽孝了!”
苗萍说完,朝着俞姝磕起了头来,转瞬便磕得出了血。
她说,她与姚婆子真是乱了心思,尤其她娘姚婆子,是被三哥要派遣出关的事吓到了,这才想着,若是苗萍坐了姨娘的位置,是不是这种小事就不会有了。
她们家本是国公府最寻常的家生子,苗萍也没什么本事,只想跟着姚婆子进针线上做事,等年纪大了寻个小厮成亲。
但谁想到,苗萍被宴夫人看上了,有了给五爷做小的可能。
人一旦有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盼头,一颗心难免守不住了。
苗萍坐了俞姝的位置,他们家荣华富贵自不必说,首先她三哥就不必去关外了。
“娘真是怕了……是因为,从前爹和大哥就是出关办事,都被土匪抓走杀了!”
苗萍说起这个,泣不成声。
“官府是给了国公府一个交代,剿了土匪,抓起来砍了头,可奴婢的爹和大哥,都没了……娘怕得厉害了,更是糊涂了,不该如此揣测陷害姨娘!姨娘心慈,求姨娘在夫人面前说两句好话,哪怕是告知奴婢,我娘要被发卖何处,也是好的!”
知道了去处,总不至于骨肉分离、今生今世再无音信。
苗萍又开始磕头,额头磕出一片血。
“姨娘若是答应,奴婢下辈子下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
在苗萍的哭求里,俞姝沉默了一番。
她没有立刻答应苗萍,只在静默半晌之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不用你做牛做马,但我若有事差遣你,你可愿意?”
苗萍一息犹豫都没有。
“愿意!愿意!”
俞姝轻笑一声,“我让你做的事,可不会是什么小事。你想好了?”
苗萍又是叩头,“姨娘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俞姝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用瞧不见的眼睛“看”住了苗萍。
“好,你今日说的这话,可要记住了。”
……
俞姝求了宴夫人,宴夫人提醒她莫要过于心慈手软,但最后还是同意,让周嬷嬷告知苗萍,姚婆子的发卖去处。
俞姝正经行礼谢了宴夫人,离去了。
她走了,周嬷嬷啧啧两声,“没想到韩姨娘是这般好性的人。”
宴夫人看着俞姝离开的方向,笑笑,“她这般性软,五爷倒是心疼她,肯替她出头。”
这话引得周嬷嬷浅笑了一声。
“但夫人想啊,她这样的软性子,纵然给她权柄,又能怎样?只怕连个姨娘都做不好。”
宴夫人端起茶盅饮了一口,没有将这话说下去。
她只是道,“旁的都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韩氏尽快怀了五爷的孩子,早早诞下子嗣。”
周嬷嬷也道是。
不过宴夫人又说起了另外一桩事。
“韩氏那眼睛,国公府也不能不闻不问。你回头去城里请个擅眼疾的大夫过来,给她瞧瞧吧。”
……
深水轩。
詹司柏事情理到一半,突然也想起了这事。
他叫了文泽,“城里不是有个刘大夫擅眼疾?去请过来给姨娘瞧瞧眼睛。”
文泽应声去了,刚出了门就转了回来。
“五爷,夫人已经让周嬷嬷把人请过来了,眼下刘大夫就在浅雨汀。”
詹司柏摇头笑了,“那便好。”
……
浅雨汀。
刘大夫确实擅眼疾,开出来的药方,同杨太医差别并不大。
俞姝轻轻点了他两句,将杨太医增减的药说了来。
刘大夫一听便道,“如夫人说得这几味药,还真有些道理,在下觉得可以这般用药,说不定功效更好。”
周嬷嬷也在旁惊奇,“姨娘还通岐黄之术?”
俞姝道没有,“只是陆陆续续也瞧过几个看眼的大夫,大夫说了我便记了。”
周嬷嬷并未起疑。
刘大夫按照杨太医的药方写给了俞姝,俞姝顺道请他多来几次。